所有的尸体本来都应该被集中到寂静之塔焚烧掉，或者入祠墓林，不能私自掩埋，犯法者会被处以小到罚款拘留，大到驱逐。
亚利塔纳瞥了他一眼，“你刚才还哭过？”
德维特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反正他尴尬得脸都涨红了，憋出来一句：“我刚埋葬了我的爱人。”
亚利塔纳诧异地挑了挑眉。“死者爱你吗？”
德维特：“……”彻底自闭了。
“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德维特自暴自弃道。
“……但她已经照亮过我的许多日子。”
叶莲娜是秋天随商队来到塞伯里的一个舞女。那天，广场马戏团正在例行表演，突然间人群都跑光了，原来旁边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不懂行的表演队，在他们的时间“砸场子”，人都被吸引过去了。今天的面包都泡汤了，又要挨饿了。
还剩下一个瘸子正在往对面跛去。德维特套了个兜帽，怏怏不乐地把瘸子扶过去，然后就在现场不怀好意地看着找茬。
……但他没能找出什么茬来。他们的舞跳得很好，红色的缎子像是流动的火焰，灵活流畅的动作像是草木抽芽开花一般优美而舒展，旋转，旋转，兔起鹘落。在秋冬的阴霾日子里，他们从远方一路跳到了世界的最西边，人们看着他们的舞蹈就好像看见了他们自己想象出的世界的彼端，那温暖的东方热土。
德维特不想承认，就是他自己也会更想看这火焰般动人心魄的美丽舞蹈，而非日复一日炒冷饭的马戏。毕竟生活就是这样，他今天白天没什么收获，那晚上可能就得饿肚子，这都是他们害的。他不能去欣赏害自己受苦遭罪的对手。
正是她拿着钵，轻盈地绕着人群，接受他们的钱币，一手微提裙角行屈膝礼以表感谢，硬币哗啦啦落在铁钵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然后一团发臭的饱含血污的泥土掉在了铁钵里。她猝然抬起头看着带着兜帽的他。
德维特干完坏事又有点害怕，他们不会联合周围的人一起围殴他吧？虽然以塞伯里人的脾性来说，事不关己的会更多……
然而那双眼睛温润又清澈，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把一枚银币放进了他的衣兜里。“先生，让我买走您今天的阴郁吧。”
德维特预想到的愤怒、谩骂、殴打都落空了，但他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抽了一耳光。他飞快地逃走了，仿佛有怪物在追他似的。羞愧比攻击伤人多了。
他有了一个银币了。可那天他还是饿肚子了。那枚硬币现在仍躺在他的衣兜里，被摩挲得发亮。
他没能逃脱，丘比特的箭还是追了上来。
从此他的心上多了一份牵挂。广场区的表演队很快协调了时间。他经常去看她跳舞，他们偶尔说过几次话，她当然没有认出他来。她成了他的灵感，他因她而制造了一些新款的烟花，他还做了个放在手中的小机关，张开手掌时，弹出的会是一捧烂漫的鲜花，他在等待春天为这个裸露的机栝缠上烂漫的花枝……
冬风吹起来了，生活越发艰难，然而对于每一天，对于世界本身，他心中开始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与眷恋。冬风吹起来了，很快温暖的东南风也会来的，春天，夏天，他盼望着五朔节的蕤蕤花柱，盼望着阳光普照、万物复苏的初夏，他相信她会被加冕为广场区的五月女王的（*），他渴望着看到她头戴花冠，身披白纱与花铃，被人们抬辇迎到各处，作为花果女神赐予他们丰收……她有金子般的灵魂，她值得拥有幸福、满足、好运，一切的美好之物。
然后春天真的来了。她死在了这个春天。
德维特并不想她像其它普通人一样被丢进寂静之塔，烧成一摊不分你我的灰烬，用来刷墙、铺地、写字……他在墓林边缘埋葬了她，在她的埋骨处种下花楸树苗。这是他所爱之人，然而他最开始给了她一抔挖来的烂泥，最后能给她的还是黑暗的尘土。
他觉得亚利塔纳的眼神好像在说，就这？
德维特的尴尬癌又犯了，该死的猴子还在旁边做捧心状到处游走。
“可她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对她的爱意，她并没有任何义务，”德维特垂着头，看着脚尖，“……与她无关，爱神在我心中。”
这个怪人还是不能理解，并且开始用一种费解的、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这个寂静的爱人者苦涩地笑了笑。
有时候他对亚利塔纳有些恼怒，但又由于某种敬畏、崇拜和感激，这种怒意总是变成一种无关痛痒的叹息。亚利塔纳们的生活……波澜壮阔，而他们的生活就是如此寡淡、琐屑，也不至于殉情，像是画里用来陪衬的背景、缝隙里随意填补的色块。
“你们要想着黑潮，想着存亡，你们可以和那吞噬一切的可怕黑暗对抗，但我们从出生开始，只是不断地在黑潮里逃亡藏匿，在疲惫的生活里寻找食物、水、栖身之所，在可以喘息的间隙里，寻找零星的温暖、爱、希望来填补自己的人生……我们和那地上的虫子有什么区别呢？米缸里的虫子比我舒服得多，但是……就是这一点爱，对人的爱，对机械的爱，对人的灵巧的一点自豪，让我感觉我的生命毕竟值得。”
亚利塔纳只是耐心听着，未置一词，心中觉得德维特的大脑和心脏耗能太多，会妨碍他的康复。但他开始蹙眉看着德维特。
德维特说着说着，突然啜泣起来：“……那时候我找到她，她已经被受了严重的伤……那片街区没有白袍子和医生……她认出了我，请我早点杀死她。我毫无办法，我连一片足够大的刀片也没有，只能给她放血。她的脸已经畸变了，她一直捂着那张原来美丽的脸庞，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我的衣服，放血还没结束，她已经被彻底污染了，我用砖头砸她，很多次……你们在哪呢？为什么，你们当时不在呢？亚利沙，要是你当时在……”
德维特已经泣不成声，颤抖地把脸埋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糟糕？”
黯淡的太阳挂在修道院的钟楼尖上，仿佛在被穿刺、受刑。
“为什么我们的生活永远这样无能为力啊？亚利塔纳，我们的历史是否都是由像你、像希莱特斯这样的英雄所塑造的吗？”
***
那个关于世界的预言至今仍让人们一头雾水，可它第一次传到他耳中时，乌庇诺斯就在心中确定，预言说的是离世界末日还有1126天。
那不仅仅来源于他的灵感。他已经活得很久了，从他年轻时到现在，他见证了日照如何变得越来越短暂、虚弱，这个黑暗世界如何开始加速地荒凉、衰微，一步步泯灭本就不多的人性……而人们如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