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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 123 章

小说:

奉皇遗事续编

作者:

老白涮肉坊

分类:

穿越架空

因上巳案附逆的汤惠峦居然出现在齐军俘虏的队伍里,如果传回长安当是一桩震惊朝野的大事。这还没完,汤惠峦入狱当日,郑绥率人检查公孙铄留在公廨的文书,找到了下令进攻樾州的公文,认出这是汤惠峦的字迹。

是他亲手签下整个樾州的索命状,把故乡变成人间地狱。

何止通敌叛国,更是天打雷劈。

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引起群情激奋。樾州民众纷纷挤上公廨,跪请萧玠将其千刀万剐,恨不得生啖其肉。有的说汤家果然邪树歪根,奉皇四年汤住英坑害太子大罪弥天,二十年后他的族亲又把太子逼到死地。有的叫喊何须过堂当即正法,齐国和樾州之前所隔要么是他国他邑要么是崇山峻岭,若无汤惠峦带路,根本不可能越过山林无声无息地抵达樾州城。

群情似火,萧玠当即提审汤惠峦。片刻后,黄岩云赶回公廨,脸上半是嫌恶半是恼恨,冲萧玠抱拳回禀:“殿下,那厮在狱中发作了,神智并不清醒,殿下现在只怕问不出什么。”

萧玠问:“什么发作?”

黄岩云道:“他染过黑膏,膏瘾发作了。”

萧玠心中一跳,转头和郑绥对视,郑绥也是愕然又了然。他们的思绪一起飞向蜃楼焚毁之夜,汤惠峦接过酒杯凭栏而饮的那个瞬间。杯中不详的绿光闪烁,在他唇畔熠熠生辉。

府狱铁门打开时,萧玠当即听到重物撞击和哀嚎之声。他脚步一下子停住,有些心有不忍。

汤惠峦到底曾是朝臣,赤身裸体游街示众已是奇耻大辱,再被看到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可他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不人不鬼?

萧玠硬起心肠,由黄岩云打开最后一道锁链,把那痛苦的叫声毫无阻隔地放到面前。

看到汤惠峦那一瞬,萧玠还是受到重击。

那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伏在地上人形的动物。赭色囚衣本足以蔽体,但已经被他自己撕扯成一片一片。他一听动静立即爬行上前,试图攀拽萧玠的衣角,被黄岩云一脚蹬翻在地。脑袋撞在墙上,却没有发出吃痛的声音,他嘴中仍含糊不清地呜咽:“给我……给我!”

这个人的头发完全蓬乱,脸遮蔽在下,像一堆乱草卷裹的野鬼。萧玠透过他的乱发看到那双混沌痴迷的眼睛。他突然想起奉皇十六年的上林盛宴,自己亲折宫花赐予众进士簪戴。这个人的头明明梳理成乌黑油亮的发髻,戴着崭新官帽,将漆盘中的白玉牡丹簪在鬓边时抬头,眼神是那么温和明亮——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官员他的士子他的文人,为什么会这样?

萧玠问:“你认得我吗?”

乱发缝隙那只眼睛痴滞着,汤惠峦依旧叫道:“给我求求你给我……”

萧玠呼吸急促,问:“你认得你自己吗?”

汤惠峦张着嘴,无声喘息几下,依旧叫道:“给我……给我!”

樾州血色的亡魂和阿芙蓉黑色的烟气虬结成团,从他一张脸上冉冉升起。

萧玠浑身颤抖起来。

角落有一只铁盆,残余半盆污水,大抵是囚犯们饮食之用。萧玠被一股怒其不争的情绪裹挟,大步跨上去拽住汤惠峦,按着他到盆边,发着抖喊道:“你看看吧,你睁开眼看看!你是谁,你是什么人你还记得吗?你是樾州的儿子,你是大梁的官你还记得吗!是不是你撰文屠杀樾州,是不是你带公孙军队进的樾州?!”

汤惠峦冲着盆地污浊的倒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叫声之后,他蜷缩在地上,喃喃道:“给我……再给我一口吧……”

萧玠五指松开,缓缓垂在身侧。他深吸口气,再度起身时已恢复平静。他撑住郑绥手臂,对黄岩云道:“等他清醒了立即报我,想法子把膏瘾给他戒掉。”

黄岩云不忿,“殿下,如此禽兽不千刀万剐,还要救他?”

“他和齐国勾结,嘴里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萧玠道,“别叫他死了。”

萧玠跨出府狱,被太阳白亮的强光刺得欲落眼泪,不得不抬手遮挡。刚放下袖子,东方彻便跌跌撞撞跑过来,不顾礼仪,拽住他袖子大口喘气:“找到了,找到了!”

萧玠攥紧他手,几乎吐不出气,“什么找到了,谁找到了,旭章找到了吗?!”

“郑娘子……郑娘子和拙荆一直躲在地窖里!”东方彻哽咽道,“活着,没缺胳膊没缺腿好好活着……殿下,她们活着啊!”

***

樾州城破之际,颜氏娘子展现了异乎常人的冷静和智慧。被人群冲散后,她没有执着找寻丈夫,也没有随众人亡命奔逃。按她自己的叙述,两个弱女是绝不可能在狂飙百里横行不倦的铁骑追逐下有任何逃生之机的,所以在人们冲出房屋涌向街道之时,她抱起旭章冲向天井——她是樾州人,她深知樾州人民的生存哲学,但有天井,必有地窖。

樾州代代相传的智慧救了她们的性命。她幸运地逃进一个有所贮藏的地窖,靠里面的薯干和豆腐挨过了近一个月的残酷扫荡。地窖空气不通,颜氏每晚都会探听外面响动,但无声音,便带旭章去窖口透气。幸好旭章懂事,少有哭闹;也幸好旭章尚小,对战争没有过多认知,只是问阿耶去了哪里,阿叔去了哪里,阿姨我们什么才能再见他们?

“快了,就快了。”颜氏哄道,“睡一觉吧,说不定再睡醒他们就来接我们了。”

旭章缩在她怀里,“可是我怕。我好冷,我想阿耶。我好怕。”

颜氏流着泪给她搓手掌,紧紧抱住她。

“他们会来救我们的。”她喃喃道,“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萧玠从颜氏怀里接过旭章时,两条手臂哆嗦得要郑绥托抱才能稳住。他抱着旭章,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泪如雨下:“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这辈子若有驱遣我必当报偿。多谢你带着旭章,颜娘子多谢你救我的女儿。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

颜氏倚靠在东方彻怀里,虚弱无力,听到丈夫着急道:“我们夫妇安能受殿下如此大礼?”

和他一起跪下的还有那位披甲带剑的青年。青年一只手将旭章接在怀里,向她叩首三声后用另一只手搀扶萧玠起身,说:“公廨已经打扫干净,郎中也在等候,明府先带娘子回去好好安养。一个月挨饿受冻,千万不要落下病根。”

送走东方夫妇,萧玠这才顾得上看旭章,却见旭章小脸皱成一团,怎么也叫不醒。他吓得连声哭道:“她怎么了,绥郎,绥郎你看她怎么了?”

郑绥一摸旭章额头,立即道:“有些烫。别哭,别哭,只是小孩子发烧。咱们先回去让郎中瞧瞧。”

郎中诊断后,说旭章是惊悸受冻引发寒症,吃几剂猛药下汗,多睡几日也就好了。萧玠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日夜守护,郑绥这天没去军营,也陪在身旁。中夜时分,听见女儿模模糊糊咕哝,两个人忙附上去。

萧玠有些口齿不清,问:“要什么,囡囡要什么?”

好久,才勉强分辨女孩口中字节,不是叫爹就是叫耶。萧玠一听见便捂着脸哭起来,脸埋在郑绥颈窝里,几乎痛恨地控诉道:“幸亏找到了,苍天见怜幸亏有颜娘子带着她……我先没带上她,后面又没要她,她万一真在公孙铄手里……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能超生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啊?”

郑绥捧住他的脸,低声道:“明长,明长你听我说,咱们闺女福大命大,除了受些惊吓哪有旁的损伤?你想想旭章跟着你,那一刀若砍在她身上她挨得住吗?你想想那么多无辜受害的孩子,咱们要是他们的父母能受得了吗?现在是顶好的了。”

郑绥感到萧玠渐渐安静下去,刚刚在他怀里哭成一滩水后,他的身体又凝固成一块坚冰。

“我要让齐国永远后悔这次东进。”萧玠齿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旭章多少受惊,醒来后一时不肯离人。像有一段仍格外粘颜氏,睡觉也要一起。黄岩云拦下,说阿姨阿叔晚间有正事忙,旭章不信,问什么正事?黄岩云一个粗人,只得编道拧糖人,人家要拧糖人拧出个小宝宝呢。

人家夫妻重聚多少不方便,旭章又不肯近生人,萧玠便时时带着她。去公廨带着,去巡视带着,甚至去废墟去营帐都带着。郎中怕旭章再受寒发热,又怕旭章再受惊吓,想要去劝,还是郑绥制止,说殿下幼时在诸公之乱后有过很深的心病,唯恐孩子有此覆辙。至于惊吓。他说做天家的女儿要有胆气,做殿下的女儿更是如此。旭章是樾州大难的幸存者,我们不能让她因为害怕就忘记这件事。

旭章在回归后再次出门是一个艳阳天,太阳穿过飕飕冷风,带来一些寒凉的温暖。萧玠将她抱在手臂间,轻声道:“囡囡,我们会看到很多受伤流血甚至断掉手脚的人,你不怕。你记得阿耶背上那道伤口吗?”

旭章点头。她记得最近几个夜晚,阿耶解掉上衣伏在枕上,露出一道红中发黑、开始结痂的伤口。爹一言不发,鼻息粗重地给阿耶上药,药粉洒落时五根手指有些微颤抖。她记得阿耶抓皱被褥的手指,阿耶仍偏着头,冲她露出笑容。

萧玠说:“阿耶很幸运,那么深的伤口没有死掉。囡囡也很幸运,跟阿姨一直躲在地窖里,还有地瓜吃。不然我们就会成为他们里面的一个。他们很多人因为这次战争失去了自己的爹娘。我们去看看他们,你不要怕他们。”

旭章说:“我不怕,没有爹娘是很伤心的事情。我觉得难过。”

萧玠亲亲她的脸,抱着她步行走向建成难民区的街衢。

旭章抱紧他的脖子,睁大眼睛试图接受和理解眼前的一切——理解漂亮的高楼为什么成为废墟,理解废墟里没有做饭为什么会升出黑烟,理解街道为什么变成粘着黑红斑块的深褐色,理解和她一样大的小孩子为什么看到徼巡队的长刀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理解人为什么没有眼睛耳朵手臂脚掌变成不像人的样子。最后她听到哭声,但她四下张望,每个人都紧闭嘴巴轻轻颤抖。她意识到这是城市和土地的哭声。

她忍不住问:“你听到哭了吗?阿耶,你能听到哭吗?”

“我听到了囡囡。”萧玠说,“就像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时的哭声一样。”

这天出门前旭章问了一个问题,战争是什么。回来后她把这个问题深化,试图寻找根果。她仍牵着萧玠一根手指,大眼睛却沉静下去,她问阿耶,为什么要有战争?

萧玠说,战是打仗,争是掠夺,战争是强盗杀人放火。强盗看上了我们家的财产,要杀掉我们来抢占。

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强盗是从来不讲道理的。

旭章缩在他怀里,许久没说话。萧玠以为她要睡着时,听见女孩小声说,我要赶紧长大,我长大了要把强盗都打跑。

爹和阿耶会把强盗都打跑的。

跑了会不会再回来呀?旭章担忧道,那我就把他们都抓起来。

萧玠笑了笑,再亲亲她的脸,说好厉害呀。可囡囡,再厉害的军官也抓不完所有的强盗。

那我要变得比强盗还厉害。旭章说,我要变得比强盗厉害一百倍,让他们不敢再欺负我们。

好,小小郑将军,我们再听一个故事就要睡觉啦。

我要听女将军的故事。爹说之前娘家里有一个好厉害的女将军。

是,你要叫她姑祖母,她是从前细柳营的怀化大将军。你要记得她的名字,她叫崔清。月朗风清的清。

***

旭章在身侧,萧玠终于不用郑绥抱着才能睡着,但这些日以来两人已养成同床共枕的习惯。夜深人静之时,他搂着女儿迷迷糊糊之际,听到床前挂盔甲的轻轻磕碰声,便会主动让出一半枕头,等那人热乎的手臂从背后抱过来。

父母的身份让这件事变成一桩合理的家常,它有关风月的原始内涵就此暧昧不明地模糊掉。你相信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同衾共被却秋毫无犯吗?这是一件怪事,更是一桩骇闻。尤其在萧玠经历过和沈娑婆如胶似漆、和虞闻道干柴烈火的同床模式后,和郑绥的不越雷池成为他情史上的一个奇迹。对于这奇迹的到来,他们欣然接受,也裹足不前。

在双亲陪伴下,旭章渐渐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只是夜中惊梦,睡不安稳。郑绥便把大臂上那条红裾边解下来绑到她手腕上,说这是阿耶的父亲留给阿耶的,阿耶送给爹,保佑爹平平安安许多年,现在爹把它送给太阳。有这个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我们太阳的身。

萧玠有些讶然。时间久到他几乎要忘记,他居然在小时候把这样重的东西赠给郑绥,自己那时候对郑绥竟有这样重的用心。

他只对郑绥说:“你一直戴着。”

郑绥颔首,“是。”

萧玠说不出什么,捧起旭章的小手,亲了亲那条犹带体温的布条。这段本属于秦灼的寄望,因为郑绥,有了一层更深的含义。

***

有关颜氏旭章生还的奇迹,并非仅在于天时。据颜氏所言,齐军曾找到甚至进入过这个地窖。

颜氏道:“其实那几日外面的动静已经消停,不知怎么,扫荡突然加紧了。听他们交谈,似乎要找什么人。地窖打开的时候我浑身都凉了,听到有人走下来。我心想完了,绝对完了。如果齐军下来,我就咬舌自尽,但旭章还在我怀里。我死了她怎么办?这么一犹豫,人已经下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抱着她装死。

“幸亏旭章极其聪颖,我嘱咐之后不哭不闹——那脚步越来越近,怕得我浑身哆嗦,不知他有没有看出来。结果那双脚在我们面前停了一段时间,似乎从旭章身上摘下了什么。

“我听见那人说:两个死人。他说的大梁话,是个年轻人。但我闭着眼睛,没有看到他的脸。等他们走了,旭章告诉我,那个人摘走了她脖子上的玉佩。”

萧玠从颜氏的叙述中捋出一个大致脉络:齐军再次扫荡,很可能是听闻他寻女之事,意图找到此女要挟萧玠;而这个入窖的年轻人,通过这块玉佩断定了旭章的身份,并为他们作出掩护。

但这块太阳玉佩是萧玠私下命人雕琢,少有人知,他是如何据此断定此物与东宫有关?

他究竟是什么人?

此事之后,萧玠回顾战局,开始思索个中古怪。从齐国到樾州若穿越山林,最要紧的就是要克服瘴气。就算有汤惠峦带路,这也是人力无法解决之事。他们真的是汤惠峦带进来的吗?如果不是,那又会是什么路子?汤惠峦为什么还活着,他是怎么做到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勾结王云楠虞山铖、牵涉阿芙蓉又里通外国仍逍遥法外?

还有父亲。

自己身在樾州的事决计瞒不住父亲,而父亲至今没有亲至,说明京中出现更新的变动。世族刚被自己大范围清洗一遍,短时间内不会再有风浪。杨峥重掌大权,地方有崔鲲和应,这些年新的庶民士子已经有所成长,政局应当不会太过艰难,除非……

萧玠逼问郑绥,“他身体不好了,是不是?他但凡能下地抬也让人抬来了……他到底怎么了?”

郑绥只得道:“我告诉你。你不要着急。你知道奉皇七年陛下病重,梅统领为他求药救命,太医说,可保十年无虞。”

他眼看萧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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