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脑中一空,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脸正冲郑绥腿间,不知是不是眼花,那层布料似乎有了变化,像峰峦一样隐秘地隆起了。
他听见郑绥低低道:“别看了。”
萧玠深吸口气,忙挪开眼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郑绥声音似乎有些哑:“我不是要冒犯你,是早晨。”
萧玠应:“我晓得。”
郑绥手掌仍撑在他颈后,突然一条烙铁般滚烫起来。萧玠浑身僵硬,难以动弹,突然听郑绥道:“你出去吧,我自己行。”
萧玠立即打断:“你怎么行?”
他眼中突然又是那景象,脱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郑绥一下笑了,手轻轻捏了捏他后颈,道:“去吧。”
萧玠不知怎么,真听他的话出去了,掩门时正见郑绥将那条躞蹀带搭到屏风上。、
那是座矮屏,只拦到他腰际,萧玠似乎听到极轻薄的布料摩擦声,和一道极压抑、但仍从鼻中溢出的粗气。
他果然不是更衣。真的不是。
萧玠一下子把门合上,后背抵门,身体像一个久放缩水的桃子,渐渐干瘪成那么小一个酸苦的核。门内那声不可能被他听见的低喘响起时,萧玠叫一串毫无预兆掉出来的眼泪吓了一跳。
他手指扣紧门上雕花,才能把自己钉在地上不至于倒下去。两人辞宫之后,朝夕相对已有三年。这三年他和郑绥待了一千多个早晨,如何也默知过十数个这样尴尬的早晨,但郑绥没有一个早晨像今早如此难以自禁。萧玠不敢知道这意味什么。他不敢打破这层不知道。
萧玠终于找到自己手脚,摸索着从地上爬起,继而急于找回镇定。他得说点什么。于是他乱七八糟地吩咐:“瑞官,你一会看看小郑将军怎么样,别进去,问他要不要上药。我出去一趟……我去书房,对、你帮我烧水抬去书房,我要洗澡。我昨晚没洗澡。”
***
等萧玠收拾停当,从门口徘徊许久,才再度叩响殿门。
没有人应。
他心里发慌,顾不得什么忙推门进去,见围好的屏风已然拉开,帷幔也全部打起,阁中空无一人。
萧玠忙问:“小郑将军呢?”
瑞官道:“将军府启奏过陛下,将人接走了。”
萧玠急道:“走了?他这么重的伤,怎么走的?”
瑞官道:“皇后殿下命人搭了软轿,把将军好好抬出去的。冠军大将军说本该面见殿下的,但兵部事务紧急移交到他手里,将军着急去前廷受领印信。”
萧玠愣了愣,问:“他没留什么话?没嘱咐我什么吗?”
瑞官仔细回想,摇头:“的确没有。”
萧玠没再追问。
瑞官见他盯着床铺看,似乎那里还躺着人。郑绥起身后又是更衣又是移动,兵荒马乱地来不及收拾。那床秋香色薄被掀在一旁,他做伴读时盖的一床青色绸面被子当了褥子,犹留着几道皱痕。那条躞蹀带仍搭在屏风上,没跟其他王孙公子似的挂香囊挂玉佩,挂的是一串黄铜军牌,每一个都刻着名字,萧玠知道这是他亲手收殓的亲军尸骨。
郑绥不是没有噩梦,只是郑绥不表示。
郑绥也不是没有欲望。
只是从不在萧玠面前展露而已。
可自己的那些情事,却未向郑绥遮掩过分毫。
自己和虞闻道上过床,和沈娑婆也上过床,甚至跟沈娑婆多次温存郑绥都撞见过……他心里怎么想?
他会觉得自己淫卝荡吗,会觉得自己放.浪轻浮吗?
除尴尬外,他没有一点鄙夷不屑吗?
他今早的欲望和自己有关吗?
会有爱吗?
萧玠扶着床幌,在床边缓缓坐下,慢慢从床上蜷成一团。只是被中已无郑绥的余温,冷透顶了。
***
郑绥带伤出逃后,萧玠竟没去寻他。虞闻道遗留的白玉扳指还在手上,跟洞房夜检验处子的喜帕一样紧紧捆缚住他。他心底对虞闻道总是有几分感情的责任的,甚至还有几分守贞的责任。虞闻道爱他,为他背亲而死,这样生死相许的感情,萧玠以为自己本能为他守志终身。
在大梁朝,忠贞检验的除了烈妇还有君子,萧玠一直以为自己能够从一而终,但一直沦于命运的玩弄。
郑绥似乎也明白他的挣扎,再未进东宫见过他。
期间朝廷略有波动,萧恒将火炮甲营涉事官吏全部清换,也迅速查清卜南山的曾经身份:他父亲曾在虞成柏麾下效力。
神威将军炮炸炮一案,当是他刺驾无疑。
这些年行刺太子之事有增无减,前朝旧人更是遍布天下,萧恒不可能一一网罗格杀。在增加东宫卫兵力、戒严皇城之际,萧恒开始教授萧玠一些防身之术。萧玠的身体不适宜习武,萧恒便着意教些药理蛊物以及暗器操作,以及面具的制作使用。
直到再往后,萧玠才知卜南山事竟是郑绥亲自带伤追查,但从头至尾,郑绥没有和他对接过一次。
他不来,他名义的老婆却径登东宫。
这些日萧玠精神不济,每晚要靠安神汤药入眠。梦中昏昏沉沉之际,感觉身边有什么拱动,多手多脚地扒在他身上。
萧玠一惊而醒,先看见怀里一个扎两揪的小脑袋,脸蛋往他颈边拱。
萧玠笑着搂住她,问:“怎么这时候来了?”
垂帘外响起崔鲲的声音:“家里就要没大人,只能领她来你这儿。”
萧玠只穿件寝衣,更不好当她的面更换,便一条手臂拢过旭章,倚枕问她:“你干什么去?”
崔鲲从桌边坐下,似乎在嗑瓜子,道:“殿下忘了,臣是潮州刺史,这次是回京述职。在京中已经逗留一月有余,再不回去,岂不就成了尸位素餐的昏官?”
萧玠问:“她爹呢?”
崔鲲道:“她爹不是去督察么?”
“督察?”
“是,火炮甲营不成,但其他的不能耽搁。如今放眼朝中,可堪托付的年轻将领也就郑宁之一个。陛下转授他忠武将军的衔,外派他去监管。”崔鲲听得帘里沉默下来,察觉不对,“怎么,你不知道?他没和你说?”
帘中仍是一片寂静。
“他还让我转交一张宝塔图纸,我给你放桌上了。”崔鲲忍不住问:“你俩究竟怎么了?”
帘内窸窣动了一下,萧玠问:“他伤好了?这样着急赶去,再复发怎么办?”
崔鲲又嗑一枚瓜子,“殿下,这是国事。”
听着那人又不说话,崔鲲道:“他过两日就动身,你不去送送他?这次带兵不比其他,很机密,十年八年不回来也有可能。到时候挈妇将雏地回来,也有可能。”
萧玠声音似乎有些哑:“你是他夫人,他去挈什么妇?”
崔鲲哦一声:“忘了告诉你,我俩和离了。”
话音刚落,帘里一下坐起个人影。
萧玠紧着嗓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临行之前。”崔鲲道,“小郑心有侠义,先是借婚姻助我入仕,后来怕我一个人担不住流言,又是几年没有和离。五年之内,君子之交,秋毫无犯,放在天下男人里也算是奇闻一件。现如今臣也算站稳脚跟百毒不侵了,实不忍继续耽误他,各放自由之身罢。”
萧玠问:“耽误?”
崔鲲道:“万一他有心上人呢。”
萧玠只是默然。
她将女儿送来,辞行完毕,功成身退。崔鲲远去的脚步声里,旭章窝在萧玠怀中小声叫道:“阿耶,阿耶?”
萧玠回神,垂首问:“什么?”
旭章小脸埋在绣枕上,深深吸一口气:“阿耶的枕头好香呀。”
萧玠笑了笑,从枕下摸出一只香囊。是以降真香为君配的一只,这几日刚刚做好。
旭章忙抱在手心,“就是这个味道,戴在身上就是一身阿耶的味啦。”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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