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长成全。”
张文清面色不变，弯下腰身低头再行一礼，久未起身。
柳山长皱眉凝视这最出色的弟子，恨铁不成钢。乡试在即，入秋之日转瞬即逝，最后这几月不好好冲刺钻研一番，竟还带个没血缘女娃娃来。
当真糊涂！
“你可知乡试在即？！”他言辞令色地问道，一字一句低沉有力，似是在敲响警钟。
张文清不做回应，只态度坚定地再躬下身子，重复道：“望山长成全！”
“你！”柳山长气红了脸，背着手原地踱步，时不时捋一把心爱的胡子，力气大得掉了好些根都未曾发现。
竹林被风略过，发出“飒飒”破空之音，那少年虽是低人一等的姿势，却浑身傲骨与这竹林合二为一，长青不败。
柳山长神色复杂，这弟子是他最看重的，勤学聪敏，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他与府学中那些爱攀附权贵之人不同，一心只读圣贤书，可眼下......
老人抖着手，指着张文清又爱又恨，虽是气极，可拳拳爱护之心昭昭。骆知府生怕这坏脾气老头动手，万一将他蜀川省难得一见的天才苗子打坏了可不值当。
当即顾不得看戏吃茶，赶忙劝诫道：“文清也是头一回当爹，男子汉大丈夫当担起这责任，若是他真将闺女儿丢在那乡下，我反倒还瞧不起他！”
柳山长正是憋了一肚子火的时候，他舍不得责怪弟子还舍不得骂你这老货？
他逮住机会就对着骆知府好一顿挑刺道：“还用得着你瞧上他？管管你那天天‘吟诗作对’的儿子吧！成日招一群人又是唱曲儿又是诗会。”
骆知府脸色由白转黑，转青紫。可柳山长就是不放过他，字字戳人心窝子道：“嘁！写得文章狗屁不通，诗词之意皆是愁苦，我当真是奇了怪了，他娇娇一少年郎，哪儿来这么多愁苦？从何而来啊？”
张文清都不敢看骆知府是甚神态，埋头强忍住笑意。他这师长一张嘴当真如刀子般，剐得人身疼心更疼！
柳山长喝了口茶也不顾好友神色，完全没意识到几十年的交情岌岌可危，他长舒一口气，大有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势。
他一挥袖，嘲讽道：“哼！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嘶......”张文清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师长！
气氛顿时冷得结冰，一时间竹苑静的落针可闻。骆知府气得倒仰，险些拂袖而去！
他往后若是再劝诫这老货，他骆远山便永不归京！
屋内四人，三人沉默不语，场面焦灼。突得通听见一软呼呼的小奶音发出感叹：“哇——！”
张文清右眼直跳，只觉好似忘了些什么，心中隐隐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只见这小家伙天不怕地不怕，一把扑到柳山长身上，眨巴着大眼睛崇拜极了，张嘴就是夸夸：“四公棒棒！”
“......”张文清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记起来了，这小家伙跟老太太学得很是爱听人八卦拌嘴儿。
先前出不去门时，她便爱老太太骂她大伯二伯、二嫂骂她三哥四哥。可这自从能出门了，她与各家熟络之后便觉醒了个新技能——看热闹！
好家伙，别的人家吵架斗嘴打小孩儿，她都在场。也不知是怎得，与那群碎嘴婆子处得极好，以至于哪儿有热闹还有人特地找上门来，从家中抱她出去瞧。
这一来二去熟练了后，这小东西也不知是跟哪个老太太学的，别人吵架越凶她越是兴奋，瞪着小短腿抱都抱不住。这要是打上了，她还会带头鼓掌！
那小巴掌拍得比谁都响亮，兴致来了还吆喝两声，当真是叫人无奈得紧，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柳山长端着茶的手一抖，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这这这，这小东西怎得黏上他了！？
骆知府乐得看他狼狈，无声咧开嘴笑，心中痛快极了。
让你这老货张嘴就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四公～抱～”小家伙伸着小肉手，满脸孺慕崇拜。
她见人不理她也不着急，只一直拿星星眼瞅着，大眼睛布灵布灵的，嘴里还拿小奶音犯规地撒娇：“抱嘛～抱小宝儿～四公！”
四......师公能怎么办，师公也顶不住。
柳山长面上不情不愿地抱起小家伙，心中却惊叹万分。
咦？这小奶娃娃怎得没骨头似得。
嗯......是实心娃儿，看来文清养得真不错。
他面上严肃的能吓哭小孩儿，板着脸不言不语时更是吓人。可小宝儿是谁，小小人儿心大得很，看人只凭直觉。她并未从师公身上感受到恶意，反而暖洋洋的。
她毫不见外地凑上前贴贴，肉肉脸蹭蹭粗糙的老脸也不嫌弃，笑得露出几颗小米牙：“四公，好！”
柳山长一顿，讽刺道：“哼，你一奶娃娃懂甚好赖坏的？”
虽是嘴硬非要呛人两声，可手中却抱紧了些，虚扶着肉肉腰，维持姿势累得一身冷汗也不放手，生怕这软乎的小家伙立不住。
他虽育有一子，可儿子成亲早，再者大梁惯来都有“抱孙不抱儿”的习惯。不说儿子了，就连孙子出生后他也只是瞧上过几回。之后被贬于蜀川，五年不得回京......
也不知他那孙儿如今是何模样......
他白眉染上淡淡忧愁，眉间一个淡淡的“川”字，半阖的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小宝儿敏锐地察觉一二，虽是师公这是怎得了，却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只是这姿势.....颇有些怪异。
她一手搂住师公脑袋，一手拍拍他银白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呼噜呼噜毛～”
柳乘一愣，头顶被轻摸得勾出几分柔情，心底软软的暖洋洋，嘴角不自觉勾起，这小家伙倒是怪可爱的。
正是气氛温热的时候，他余光便撇见那糟心老头张着嘴，一副痴呆的模样。自觉丢了面子，他猛得收起神色，将小宝儿塞进张文清怀里。
“走走走，别来烦我这老头子！”说完便拂袖而去。
张文清惊喜抬头，还未道谢便见山长步履匆匆，这背影莫名有些落荒而逃的滋味。只是眼下这些不甚重要，他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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