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洞黑的枪口指着靠在栏杆边上的男人。
夜色很沉,压得空气凝固成了一团。
诸伏景光靠着天台的墙壁,呼吸得分外艰难。
他已经没有武器了,也没有继续战斗或者逃亡的体力,被逼到了天台上,连退路也没有。
诸伏景光闭上了眼睛。
卧底身份暴露,潜入任务失败,而站在他面前的敌人,是和他在公安搭档了四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联络员。
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已经没了意义。
“动手吧。”
他说。
蝉生叶枝看着他,看着这个和自己搭档了四年的男人。
看着这个她看了一辈子的男人。
一辈子太短了,短到仿佛来不及认识。
太多来不及说的话,太多来不及做的事,可她与他的一切都注定要在这里终结。
她和他中间,总有一个要留在这个黑夜。
而她不想死。
“那么,再见了。”
手指轻轻拨动击锤,女人的声音冰冷。
像是冬日铅灰色的天空中簌簌落下的冰晶。
有什么东西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当中翻涌。
葱白的手指从扳机护环挪开,缓缓的,奏响最后这一刻的丧钟声。
“活下去、——”
有一阵风吹过。
伴随着浅浅的吐息掠过耳畔,诸伏景光愕然抬起眼。
手里被塞进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还带着残存的温度,他的手背被一只柔软的手掌覆着。
有一瞬间,两个人似乎靠得很近,近到像是一个拥抱。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直到——
“砰。”
枪声响起,女人单薄的身影如飞鸟般从天台的边缘坠落。
红色的眼睛宛如划破漆黑夜空的流星。
她注视着他,眸光透着留恋,被血色侵染的嘴唇翕动。
【生きろ、愛しい人。】
(活下去,我的爱人。)
我将替你留在长夜,看着你走向新的黎明。
*
那不是苏格兰威士忌的结局。
那是为了“拯救”苏格兰威士忌而存在的傀儡,蝉生叶枝的结局。
*
蝉生叶枝睁开眼睛,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她应该已经死了。
在天台上的时候,她按着苏格兰威士忌的手把子弹打进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从十二楼的高度坠了下去。
烈烈的风声刮过耳畔,在蔓延开的疼痛之上又叠加了一层新的、无比强烈的冲击。
那个时候,她看到那个男人面带惊恐地向她伸出了手,歇斯底里,却又只能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多震撼的生离死别。
就像是荧幕上用来赚人眼泪的电影。
感人肺腑。
……个鬼。
回想起来,蝉生叶枝只觉得这样的场景非常荒谬。
一个在他身边潜伏了十几年的骗子,打着为了救他的旗号把自己弄死,最后还特地留下一句“我喜欢你”,这种事情除了搞人心态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还真就是为了搞人心态存在的。
也是死过这一次,蝉生叶枝才发现自己连个独立的自然人都不是,只是另一个人开的工具马甲。
那个人,这里姑且用“主角”来代称,似乎可以通过别人的情绪来获取利益,且TA刚好拥有创造“马甲”的能力。
TA创造了她,为她精心编写了一段故事,然后杀死了她,为的是收割她身边人的情绪。
按理说“马甲”这种东西本质上其实和主角应该算是同一个人,可“主角”显然是个很贪心的人,这世界上为TA效力的“马甲”很多,一个人的精神力没法同时操控那么多身体,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马甲都会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按照某种逻辑运行。
正常生活,正常起居,直到涉及剧情走向的“关键节点”,“主角”才会纡尊降贵地进入“马甲”的视角,确保一切走向TA想要的结局。
所以才会这样。
所以才会走到最后那步。
她原本不必如此的。
“主角”或许并不完全了解TA手里的“马甲”,又或者TA从来都没想过要去了解。
对于TA来说,“马甲”只是一个吊线木偶,一个工具,一段自动运行的程序。
——但既然是程序,那就会有bug。
就像现在这样。
【我不想死,但我更害怕自己从未活过。】
熟悉的声音在胸腔里鼓荡,重新编织成有力的心跳。
人和傀儡最大的区别就在“自我”。
于是从死去那一刻开始,蝉生叶枝才真正意义上地“活”了。
*
和所有马甲一样,蝉生叶枝的人生履历是被设计好的。
她出生在长野,原本有着一个还算美满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境富足,还有两个玩得很好的青梅竹马,一个是群马的小操,一个是长野的小景。
她在那个小镇里度过了还算无忧无虑的童年。
五岁那年,蝉生家里出了变故,她阴差阳错地进了组织,被那位先生看中,成了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养女。
之后的日子里,蝉生一边在组织里摸爬滚打,一边在普通孩子的学校里挂名读书,给完全不记得她的诸伏景光当了十五年“隔壁班的女同学”。
二十二岁,蝉生叶枝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卧底进入警察学校,以和诸伏景光并列第三的成绩成了对方的同期。
毕业之后俩人一起被特招进了警视厅公安部特别行动组,成了搭档。
二十四岁,诸伏景光开始执行潜入任务,她成了诸伏景光的直接联络人,二十六岁,她和诸伏景光双双掉马,在把对方逼到末路之后,自杀,死在了他面前。
看,她的一生都绕不开那个名字。
她曾经觉得她和诸伏景光真是天生一对,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后来才发现,那些巧合都他妈是写好的剧本。
为了让她的死在他心里更深刻的,鲜血淋漓的剧本。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以为的竭尽全力全是出自别人的设计?
如果是无可避免的牺牲,她接受,如果是穷途末路的败北,她认。
但她无法容忍自己的牺牲沦为主角玩弄他人感情的玩具。
只是为了玩弄感情,只是为了区区这样的事——
“蝉生警部。”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蝉生叶枝认出那是自己公安同事的声音。
“会议资料已经整理好了,请做最后的检查核对,还有,今天下午三点钟,那个调职来我们课的新人会来这里办手续,上面让你和他对接一下。”
蝉生叶枝睁开眼睛。
她没有去看同事的脸,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一边的日历上。
九月七日。
时光倒回到了三个月前,这个时候,泰斯卡威士忌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她还在公安部工作。
明面上是公安部外事四课庶务系的事务员,实际是外四对“031号”国际恐怖组织特别调查小组的行动成员,潜入搜查官“苏格兰”的直属联络人。
蝉生叶枝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实回来了。
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之后,她又回到了现实。
可在梦境里体会到的那种恶心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以至于内心里不可避免地仍在翻涌着那样的情绪。
去他妈的主角。
去他妈的命运。
蝉生叶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从笔筒里摸出了一颗橘子糖。
坚硬的糖球隔着包装纸硌在手心里,轻微的痛感让活着这件事多了几分实感。
“抱歉,千代警官,我有点不舒服,请半天假。”
“接下来的工作拜托你们了,如果有必要,我会在下个休日补勤。”
说罢,她也没管同事的反应,径直离开了工位。
*
糖球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晕开,催动着大脑开始处理现状。
蝉生叶枝记得这一天。
下午来的那个警员是朗姆的手下。
上辈子,她是一个月之后才发现了这件事。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当中。
组织没有理由在同一个潜入任务里派两个人,哪怕是二把手的朗姆也没有资格在这种事上指手画脚。
特别是在进行得姑且还算顺利的前提下,安插新人摆明了就是对老人的不信任。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证明组织,还有那个站在组织最高位的男人开始对她有所怀疑了。
她不怕查吗?她怕死了。
因为她的确有近乎背叛的行为。
她没有上报自己被调入特别潜入小组这件事,更没有上报苏格兰和波本的身份。
她隐藏着最重要的信息,在组织和公安之间当着双面间谍。
她做得很小心,甚至她并没有向公安透露过什么情报,只是在组织这边隐藏了公安卧底的消息。
可当朗姆和那位先生开始怀疑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而叛徒的下场,她比谁都清楚。
这实在是一条绝路,可她退无可退,只能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她只知道,那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坚定。
——要保下苏格兰,不惜一切代价。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成形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嘲讽。
她想,或许她也被那个人闪闪发光的正义与理想晃花了眼,所以她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庇护与帮助。
她可以背叛将她一手养大的组织,她可以自己跳进地狱。
她不后悔,至少直到天台上坠落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后悔过。
这是她的选择,所以不管结果是怎样惨烈她都不会有怨言。
车窗外的风景在安静而平稳地倒退,紧捏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却有些泛白。
口腔里的甜味已经彻底散去,余下的是一点浅淡的苦涩。
蝉生叶枝深吸了一口气,却笑了。
她以为的舍生取义,她以为的求仁得仁,到头来原来是这样可笑的笑话。
好,没关系。
她已经重新活过来了。
距离那一天还有三个月,她还来得及做很多事。
她不会再被这样的命运愚弄。
她也绝不会放过在背后妄图操纵她命运的家伙。
组织想要控制她,她就推翻组织。
那个家伙想要操控她,她就把他揪出来杀死。
对了,还有诸伏景光。
食指端在方向盘的边沿轻轻叩打了一下。
胸腔里有些发胀,仿佛有千百种情绪在里面交杂着涌动,蝉生叶枝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情绪。
她也不想去分辨。
她不会再为这个人做任何决定。
她要为自己活。
*
车子轻车熟路地开进了一座不起眼的住民区,在一家外观看起来并不算豪华的疗养院里,蝉生叶枝看到了那个养了她二十年的老人。
老人戴着呼吸机,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她,声音仍是种充满演技的温和。
如同等待孩子回家的老人。
“好孩子,是你回来了。”
蝉生叶枝扯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随手翻起了一边的平板。
那是老爷子用来给下面的人发布任务的工具。
就像是放学回到家里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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