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前姑母尚在人世。彼时，她曾向皇帝建言人心惶惶不利于国政。三日后，皇帝便下了一道政令：凡谤讥于市者，斩；凡侧目于市者，斩。”
洛生见付玉迟迟无法道出原委，扯了扯嘴角讽笑出声。
“凡侧目于市……”任尺挠了挠脑袋，“斜着眼睛看都不行啊？”
李林儿走上前，向着他的后脑勺呼出一掌：
“呆子，‘今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出自《史记·汲郑列传》，侧目形容憎恨或是又怕又愤怒的样子。”
任尺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这简直荒谬至极。”
“哐”。
众人身侧，竹筐重重落到地上后，顷刻侧翻过去。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果子滚出，散得满地狼藉。
“郎君，你无事罢。”
付玉见状，立时蹲下身去为他捡果子。那郎君却只是一反常态地呆呆愣在原处，面色苍白抖若筛糠。
任尺面露不忍，重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也蹲下身去帮忙。
郎君被这几掌惊醒，两股战战地一步一步向后退，见退出一段距离后，一个大转身，迈开腿便要跑。
“跑什么。”
“我，我——嘶，嗯……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砰的一声，郎君后脑勺着地，彻底失了声息。
正蹲着为他捡果子的众人闻声后，浑身一震，同一时间转过身去。
只见一位握着菜刀的中年郎君被溅了满脸的血，朝他们扬出一道极灿烂的笑。
中年郎君冷白的面皮上眉目疏朗，五官分明。他锋利的下颌给人以冷峻的感觉，面上扬着的笑则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他的凌厉。
却不知为何，他的这番面目总令人觉着毛骨悚然。
“父……父父父……皇。”
付玉惊惶之下险些跌坐在地，被李林儿扶了一把后才站稳。
付锐与洛生的眼神冷沉下来，面色紧绷地看着莫名出现在坊市的狄国皇帝付石。
他怎会在此？他们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心底一沉。
付石拍了拍脑袋，没有理会付玉他们各异的神色，只顾笑嘻嘻地自言自语：“啊——怎的朕一回神，居然又杀了一人。”
“你父皇他……”是疯了吗？这是有病吧！这一定是有什么大病！李林儿疯狂地给付玉使眼色。
王珞沅扫了她一眼。
应当不是，付石眼底始终清明，虽言语出人意料了些，但他的遣词造句仍在常人的逻辑范围内。他或许并非是疯了，而只是以“疯魔”为借口宣泄自己内心嗜血的欲望罢。
王珞沅敛下眉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不动声色地往付锐身后藏了藏。
“啊，美人！”
付石随手将手中染血的菜刀往外一扔，直直插进付锐脚边的土中，刀柄震颤，嗡嗡作响。
他蹦蹦跳跳地朝着李林儿的方向过去，正要碰上她时，付玉挡到了前面：“父皇，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吧，儿臣赶了这么久的路，有些累了。”
“你是谁！”付石凑近她，歪过头，大睁着眼看进她眼中。
付玉面色一白，垂落的双手握成拳，脚下却未动一丝一毫。
付石眯起眼，向后拉开二人的距离，笑容淡去，终于有了丝帝王的威严：“是玉娘啊，朕方才是不是又犯病了。”
付玉浑身一抖，慌忙避开他的视线。
“锐儿，去你府上。”
付石的目光落到付锐身上，却莫名地令王珞沅感到强烈的被锁定感。
“是，”付锐让出一步，将王珞沅挡了个全“陛下，请。”
付石颔首，极淡地瞥了他一眼，走到最前面。
王珞沅则放慢脚步，落后付家叔侄几步，与沉默不语的洛生并行。
几人身后，付玉与李林儿二人坠在最后头。
“殿下，此番多谢你相护，”李林儿拉起付玉的手轻轻捏了下，压低声线“只是殿下方才为何是那般反应？”
付玉瞳孔一缩，刚恢复自然的面色又是一僵：“父皇他……他在警告我……”
“可是——”发病后清醒的父亲难道比发病时更令人害怕吗？
李林儿刚要开口道出疑惑，便听得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瞬间汗毛倒竖，下意识便捏紧了付玉的手。
付玉吃痛，立时转过身去瞪她。
她在余光中似是瞥到了什么，面色竟是在一刹那间再白了一度。
“方才，父皇杀了那人，没错罢。”付玉期期艾艾地贴到李林儿耳边。
李林儿没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这症状莫不是能遗传不成？自然杀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的。”
“可是，你往后瞧……”
“后头有什么，不就是人被你父皇影卫什么的抬走了，可流到地上的那摊血不还在——吗？”
李林儿理清思路后放松了些，顺着付玉的目光望去，声音戛然而止，倒吸了一口气。
“这……”
两位女郎不约而同地又对视了一眼，默默吞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不过短短片刻，坊市中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尸首与血迹被消了个干净，往来百姓的面上神色亦是十分平静，嘴角勾着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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