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云居冬弥随意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几个小时的问询与无形的压力只是寻常午后的一段插曲。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走廊。
光线明亮，结构规整，典型的警视厅内部风格，与他来时并无不同，空气中依旧带着点烟和墨水混杂的气息，只是当初来时的焦灼感销声匿迹，似乎从未存在过。
他抬起头，准备抬脚就走时，他迎面对上了朝他走过来的黑田理事官——也就是那位叫雾川知的年轻公安的上司的视线。
肤色偏黑的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子，颧骨部位突出，右脸上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他戴着灰色眼镜，但右眼为黑色的镜片，可能曾经伤到过眼睛，需要遮光。身穿浅棕色西服，内套黑色衬衫，打浅灰色领带，虽然看上去比较普通，但都是普通人负担不起的价格。
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步伐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人特有的气场。
云居冬弥将面前这位男子和当时匆匆一瞥的黑田理事官对上号。
不过……为什么会有点眼熟？
模糊的既视感转瞬即逝，云居冬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对方，试图抓住让他眼熟的源头。他的目光掠过黑田兵卫严谨的衣着，扫过他持着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最终落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那道灼痕，那遮住的右眼……
想不起来。
有记忆在回闪，但太快、太模糊了，他抓不住。
不过他能确定他们认识。
这个认知让云居冬弥感到些许意外——作为酒厂的代号成员，他怎么会和公安的高层有过交集？
就在他暗自思忖时，黑田兵卫已经走到面前，对方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许久不见。”
而且这个大人物似乎也认识他。
云居冬弥不动声色地站直了些许，调整了一下姿势，稍稍收敛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将凌乱的黑发往后撩，露出那双似乎和从前并无太大变化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对方，自认为礼貌地说：“许久不见，黑田长官。”
他顿了顿，目光在对方灰白的头发上停留了一瞬：“您看上去和以前变化很大。”模糊的印象里，他没那么沧桑来的。
黑田兵卫的眉头几不可查地邹了一下，视线在云居冬弥的脸上巡游，随后像是确认了什么，紧绷的下颌线放松了些许，说：“你变了很多，谷川。”
云居冬弥神情微妙：所以认识「谷川居雾」这个名字的除了松田还有正常人吗？怎么先是酒厂后是公安的？
云居冬弥浅浅地裂开，又光速安抚好自己，面上毫无波澜，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方还算放松的神情，默默回顾了一遍他该如何在被警方全日通缉的情况下无伤通关的PLAN C。
黑田兵卫似乎没在意他这瞬间的沉默，或者说，在意了但没表现出来。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回忆的色彩，声音依旧沉稳：“你以前要是被我关了这么久，可是要拿枪对着我的。”
在他的认知里，「白州」与公安的关系不说是水火不容，也应该是针锋相对的——可黑田兵卫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
就在他暗自将对方的危险性再往上拉了一截后，黑田兵卫用随口一提晚饭吃什么的口吻，抛出了一个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提议：“搜查一课最近缺人，你的观察力足以胜任，有兴趣吗？”
云居冬弥满脑子的阴谋论卡壳一瞬，困惑地看了眼对方。
「统，他真的是红方吗？」云居冬弥在心里疯狂cue系统，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这年头哪有正经公安这么招揽人的？他不会是黑警吧？」
【是的呢，亲。】系统的电子音依旧平静无波，还带上了点看戏的悠哉，【百分百纯红，如假包换。顺便提醒一下，你和警校组同班这件事，当初就是走他的关系呢。】
云居冬弥：“……” 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缓一缓。
然后，系统慢悠悠地投下了最终那颗惊天巨雷：【准确来说，整个鬼塚班的成员名单都是你失忆前亲自拟定的，而黑田兵卫是知情者，也是这个计划的主要协助者。】
云居冬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提问：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
答：没有，其实他一直拿的都是这个剧本。
其实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坐在警校宿舍内的云居冬弥一手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一手支着下巴，把玩着吊坠，觉得他之前想的都太过于保守了——「白州」那家伙根本就和他酒精过敏的设定一样，是个酒精度数为0的假酒。
他居然在10岁、被BOSS找上门前就和公安接触了。
他早该想到的。
什么人可以暗箱操作，把他这个背景成迷、肉眼可见就很危险的人放进警校，而让教官他们放下对他所展露的疑点的怀疑？是上面有人为他铺垫好去路，让他们按兵不动、放任他所展现的格格不入。
什么情况下一个酒厂高层会对警察厅资料库如此熟悉？他在这个地方往返过很多次，对这里的每条路线、人员变动都了然于心。
什么情况下酒厂会让一名代号成员去资料库销毁证据，而资料库内疑似有眼线帮助？那名眼线根本就是代号成员本身的人脉，而非酒厂的人脉。
云居冬弥呼吸微微一滞，痛苦面具。
更重要的是……
公安在津川兄弟的档案里对组织的代称是「酒厂」——而这个称呼本身就是上辈子的穿越者对黑衣组织的戏称。
怪不得公安对他的一切看似出格的行为都抱持着一种默许的观察态度，原来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在自己失忆前铺好的棋盘上。
这么多的线索就摆在眼前，但云居冬弥硬是拖了那么久才发现。
他对他的推理能力表示堪忧。
人果然不能太偏科，他的观察力自认为还不错，但整合能力不足，将线索摆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理出真相——主观想法对他的影响还是太大了，他之前的一切想法都是基于他不可能和红方有联系这一出发点，所以后面的思路跟着一起歪了。
主要是都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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