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三人一狗分头行动。
丘頔斜挎上小包,从茅草屋朝东走。
雨后的青石板路溢出一些潮气,湿哒哒,青苔卷着落叶,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这个衰败的秋天发芽。
她是有些高兴的,空窗这么些年,头一次有除了老公孩子和公婆之外的事情做,感觉很不一样。譬如做饭、洗衣、擦地等,有时候理个顺序做,有时候在孩子的哭闹声中手忙脚乱,等全都收拾完,一把掀开被子看见身边一个白花花肥腻腻的肚皮时,会有一瞬的失神,每天的忙碌碌,意义是什么。
如今,大为不同。挨家挨户排查完,才能找到杀害柳登云的凶手,找出凶手后,聪明可爱的子孙仙才不会盲目地跳崖,玉龙不跳崖,丘頔就能把肚子里的女胎转成男胎,最终生出儿子。
多好,多棒。
“欸,”丘頔站住脚,扬着颈子往篱笆院里看,冲一个女人喊,“要帮忙吗?”
有了很好的事情做,丘頔变得热情许多。
高高的篱笆院内,一个女人用一条腿费劲地撑着上半身,晾红薯干,屋檐下,晒衣绳上,篱笆的每根木枝,还有一块很大的石板桌,全都晾满了红薯干,被风一吹,好像可以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女人听见丘頔的声音,只是往外看了一眼,仍旧沉默地忙活。
女人只有一条腿。
丘頔推开半掩的篱笆门,“嗐”了声,她帮着挂了两串红薯干后,自己嘀咕:“你要是有个儿子的话,这些事情还用你做吗?”女人往她这边蹦了一步,差点摔倒,扶住一旁的石板桌。
丘頔被吓了一跳,这才看清女人阴森森勾过来的眼睛,她放下新拿起的一串红薯干,歪着脑袋想了想,在女人趔趄着倒地之前,用公主抱的姿势把女人放在了石板桌上。
很快,红薯干被女人的屁股坐扁,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要是有儿子,他能抱着你吃喝拉撒,还能推着你去公园里看花。”丘頔的话有些多。
女人依旧沉默。
片刻后,女人拿起一片红薯干,“叭”地贴在丘頔手腕。丘頔惊地往后收回手,被红薯干触碰到的位置,隐隐发烫,她抬起手腕去看,没什么异样。再看红薯干,竟是一个小人的形状。
“你——”丘頔怔住,所有红薯干,都是小人的形状。
丘頔:“管飞屿。”
女人听到名字,收紧牙齿,竟点了头。
丘頔之所以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她的衣领处,绣了这三个字。管飞屿,从前应该是什么车间的工人。丘頔学着金豆的样子,低头嗅了嗅,闻见一股月饼味儿,月饼厂的。
“快要中秋了,做红薯泥月饼吗?”丘頔舔了下嘴唇。
管飞屿动了动,将屁股下面的红薯干扒拉出来,全都扫到地上。在红薯干落地之前,全都红彤彤飞舞着,拂过那只空管的裤腿,像一把把小飞刀,将里面的骨肉削成红泥。
丘頔捏起一片红薯干,仔细看,柳登云手腕上——就有这个形状的纹身。
小人有着大大的脑袋,细长的四肢,很像超市门口摇摆的充气人,两只手举着字,一边写的是“捉”,一边写的是“拿”。
管飞屿笑起来,许久不说话,猛然开口,声音很哑:“捉、拿。”
丘頔打了个颤儿。
管飞屿又说:“你也走不了了。”
丘頔抓住她这话里的关键字——“也”。柳登云,一定同管飞屿有关。丘頔点点头,什么走不了走得了,她这一趟,就是抱着跟腹中“儿子”共存亡的念头的,有什么好怕?
将手从管飞屿软绵绵的拳头中拿出来,抬脚迈进了堂屋。
一根长长的麻绳,从左手边的墙,延向右手边的墙。就在眼前,挡住继续朝里的路,丘頔站住脚,抬起手,拨弄了一下麻绳上串满的红薯干。对,又是红薯干,又是红薯干做的小人。
“叮叮咚咚”,想象中的声音有了实质,真的发出这种动静。
丘頔顺着麻绳的方向迈了一步,同时拨弄红薯干,一片,两片,三片……她数不清,眼睛开始发晕,只有耳朵能听见无数“叮叮咚咚”的声音。
这一排红薯干后面的墙壁,悬着很大的幕布。红薯干在晃,幕布上渐渐有了影子。
皮影戏。
丘頔抱起胳膊,靠在门边,眼皮在一声接一声的“叮咚”中耷拉下去,好像被夺了魂。
叮叮咚咚。管飞屿今天晚上心情很好,□□的破二八都漂亮起来,一个人一辆车,从工厂出来后顺着林荫小道,穿过一条一条小巷,她一手拨车铃,一手高高扬起,多好的日子啊!
多有盼头的日子啊。
她今晚被领班叫过去,涨了工资,还叫她继续努力,再过一两个月能升小组长。管飞屿心里可太美了。家里穷,哥上了大学,她就没法上,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一转眼,哥马上毕业,她也马上当小领导。这么看来,当初心里一丝丝的委屈就没了,她即使没读大学,也混出来了。
叮叮咚咚。大二八像一条小鱼,游啊游啊,穿过最后一条巷,就是月明灿灿的家。
长的望不到头的红墙,大二八倒下,管飞屿还坐在上面,一屁股坐在铃铛上,仍是“叮叮咚咚”地响着,将所有惨叫遮挡住。红色的血肉四处迸溅,落满红墙。痛苦的呼喊胡乱飞舞,隐匿在在铃铛的声音里,像二重奏,如世间悲欢,攥紧了拳头也逃不掉。
斑驳的影,瘸着一条腿的男人一次次扬起砍刀,劈柴一样,将掌下的一条腿砍削如泥。
管飞屿一直都很爱扎马尾辫,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拂在写着“管飞屿”三个字的衣领,特别让人知足。月饼好香,裹着她的一颗心呦。事情发生之后,她再没扎过辫子,也再没去上过班。
两条又粗又厚的马尾辫里,藏满洗不去的血和肉。
月饼里裹着的不再是香气。
她披散着头发嘶吼:“凭什么不能判他死刑?”
——他们说,因为你没死。
“凭什么才判他一年多?”
——他们说,因为他有苦衷。
“凭什么……”
——他们说,因为,你懂得。
管飞屿懂了。再不懂,慢慢也懂了。
或者说,她辍学供哥读书的时候,就该懂了。
那个男人是跛子,小时候顽皮,从二楼蹦下,自此瘸了。没治好。他爸把他妈打跑了。他后来把这一切算在他妈头上,再后来,因为相亲不顺利又把这笔账算在管飞屿头上。
他不认识管飞屿,管飞屿也不认识他。
但管飞屿是女的。
是女的就行。
那个男人就是这么对媒婆说的。
没人替管飞屿做主。她哥说,人家瘸着不是很好的吗?她爸说,做人留一线。她妈说,你别天天在家闹了,你哥的对象都不敢上门。那个男人的媒婆说,谁让你大半夜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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