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盛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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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和十三年。

时至冬月，落雪绵绵，风刀霜剑砭人肌骨。青砖路上，皎皎若玉的少女踏着细雪匆匆而来，艳红裙裾在身后逶迤成痕。

“公主！”

天寒路滑，侍女游星一声惊呼，眼疾手快扶住了欲将倾倒的盛云棠。

痛意自脚腕传来，疼得人嘶地一声。此时恰有碎雪撞进眼眸，小公主使劲儿眨了眨眼，将那份泪意生生压下去。

她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顾不得脚上的伤，盛云棠咬了咬唇，继续朝皇宫院落的最中央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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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极宫内，朝臣泱泱跪了一片。

殿前丹壁之上，盛和帝正满面愤容地颤指着其中一个臣子，素来仁善的帝王怒火勃然，帝冠上的冕旒摇曳着割乱了视线。

“那是朕的亲生女儿，是大盛的公主！你岂敢让朕将她送去北狄，嫁给那夷落蛮王！”

盛和帝怒极，一双龙目死盯着丹壁下跪着的人，他狠声开口：“长孙隶，你敢放如此狂悖之言于朝堂之上，你便不怕朕杀了你吗！”

历经两朝的老相公跪在下首，脊梁挺直，面无惧色。

“若是老臣一死，可换得大盛一线生机，老臣九死不悔。”

众臣神色各异，却不乏有几个同样意气的臣子热血上涌，纷纷伏跪在地，恸声谏言：“陛下！请将六公主嫁往北狄！”

“吾等皆死尤不悔！”

元极宫中众呼成片，盛和帝失魂落魄地退了两步，忽然捂住了心口，他颓然跌坐在龙椅之上，苍恨的痛意密密从心中生了出来。

耳边的人声远去，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盛和帝。

这一切，都始于半年前，北狄兵至大盛边城。

起初，没有人将这个往日弱小的蛮国放在眼里，可时至今日，大盛早已人人自危。

谁又能料到一贯不讲战术，不明兵法的蛮夷之帮，能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长安脚下，又在半月间接连攻下三城，让自恃兵马丰壮，天朝上国的大盛被打得落花流水。

战败的凶讯接二连三从前线传来，盛国却始终束手无策。

以至于，当那封堪称羞辱的劝降书被递送到长安时，除了盛和帝这样的至亲之人，甚至无人出声反对。

北狄要一位公主，入北狄，侍新王。

大盛如今只有一位尚未婚配的公主，北狄如此行径，分明是早已打定了主意——

六公主盛云棠，大盛第一美人。

盛和帝从前有多么为女儿的名声骄傲，如今就有多么痛悔，无法护持的美貌就如淬毒的明珠，早晚会华辉烬灭。

“陛下，我不同意公主嫁去北狄！”

沸乱人声中，忽然有道清朗声音裹挟了怒意响起，众人纷望过去，却见英国公家的小儿子霍嵘霍小将军。

霍嵘铁青着脸：“若我大盛当真受北狄掣肘，将我们的公主献赠北狄，靠着女人被折辱来换取苟且偷生的机会，我们又与懦夫何异！”

青年俊逸，目光朗澈，一番话铿锵落地，登时有不少人闪躲了目光，脸上现出难堪。

大盛久经上位，历朝历代百余年，何尝有过送嫡公主和亲谄媚之举？都是边陲邻国年年苦心孤诣地为大盛搜罗来各式奇珍，巴巴地送上香料美人。

不过不买霍嵘账的也大有人在。

“霍小将军此言甚是。”长孙隶冷笑，“可若是不当懦夫，你我当如何？不和亲，便眼看着大盛灭国不成？还是说……你能如你父亲当年一般沙场征战，夺回失城，将那姬冶的头颅砍下来，再扬我大盛国威？”

姬冶。

这两个字一经出口，偌大的元极宫瞬刻鸦静。

甚至，有不少人面上都现出了惧色。

霍嵘倒是没有被吓退，可此时看着长孙隶挑衅神色，小将军面色涨得通红，一时间却如何也想不出辩驳的话。

是，若有可能，他自然想要亲手砍下那人的头颅！

可是……

这天下有何人不知，那北狄新王姬冶，是人间恶鬼，亦是在世修罗。

北狄并不遵王位承循，历代的王都是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猛士，甚至还有苦心筹谋多年，将登位那一刻却被同族绞杀的例子。群龙无长首，北狄以往混乱的缘由也大多在此。

可姬冶，居然能在登位的短短一年多便厉兵秣马，从头彻尾的整治了北狄恶风，甚至让如今的大盛也胆寒……

霍嵘不过一刚显声名的年轻武将，又如何能胜过这样一个杀人如麻，手辣善谋的暴君？

犹豫间，一切尽已了然。

长孙隶冷冷转过目光，看向久不出声的盛和帝：“陛下，如今我朝兵马羸弱，粮草不丰，再如何打都无济于事。眼下之计，唯有假意应顺，让六公主嫁与姬冶，如此方能为我大盛再博取一线喘息之机！”

“陛下！”又有个臣子伏跪在地，“古浑城一战我军已元气大伤，如今求和已是唯一办法！求陛下舍出六公主，换我大盛东山再起之日啊！”

只要留得青山在。

盛和帝侧在龙椅上，望着下面一群人，良久，忽然低笑出声。

笑声中溢满悲凉。

“荒唐，真是荒唐。想我大盛建国百余年，到头来，竟连蛮族一个刚登王位的区区小子都征伐不了，反叫那姬冶打得我们抱头鼠窜。甚至于，能让你们来求朕舍出公主。”盛和帝垂眼看向长孙隶，似在叹息，“爱卿，朕记得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我皆为人父，你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若牺牲老臣一女能换得大盛，臣亦万死不辞。”

到底是说不通了。

看着顽固不化的老相公，盛和帝眉眼微垂。

顷刻动了杀心。

若做出此事，来日青史之上他必将遗臭万年。可皇帝也是个父亲，他终归是做不出亲手将女儿推入深渊的事。

“既然如此……”盛和帝拿定了主意，望向长孙隶的目光里带了冷冽，“那便——”

“父皇！”

一句“杀”字尚未脱口，便见眼前炽光一道。

殿门被推开，华美却昏沉的宫室之中，忽然强硬地挤进了一束光，然后越发明亮。

盛和帝一怔，看着小女儿提了裙裾朝自己疾奔而来，窗棂外的天光透落在少女姣美纯稚的轮廓上，仿若画中仙子被渡上了金辉。

然后，她倏然停住脚步，继而跪了下来。

“阿糖？！”

回神的盛和帝大惊，紧接着面色一沉：“你被禁足了还敢私自跑出来？”

阿糖，正是盛云棠的乳名。

自北狄那道有强烈羞辱意味的劝降书到了长安，盛和帝就将盛云棠禁足了起来，省的风言风语污糟了她。

结果这丫头居然还敢自己跑出来，没看现下是个什么当口吗！

“父皇！”岂料盛云棠看着面上乌云密布的盛和帝，非但没有一丝惧怕，还偷偷地挪了挪膝盖——有意无意地，将身后的长孙隶挡得更严实了一点，“父皇，儿臣是听说有人要给我说门亲事才急忙过来的，结果好像赶得正巧。不如就带儿臣一个，咱们一起再说上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