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火树银花,燃了彻夜未歇。
从和山顶处看去,那城镇宛如一条火龙,回昂头首,发出鸣啸。
将熄之时,红日初上,季纯泰逢换了一身新唐服,扎起小揪揪,还别上了两只对称的发饰。
泰逢则是配套的衣装,与之不同的是宽大的长袍,遮掩了身后的虎尾。
布里懒洋洋地趴在季纯的身上,打了个哈欠。
三人老早就醒了,换上新的衣装,带上兑换的货币,前往城镇采购些小玩意。
商贩们大都起得很早,无一不是挑着担子推着车子,一路走着一路喊着,吸引大人小孩前来买货。
今日是大采购的日子,目的只有一个——享受新年的尾声。
“新鲜的烙饼,不好吃不要钱嘞!”
吆喝的老板是个曾经在林府内打过杂的憨厚老人,与季纯碰面次数还算多,因此季纯对他有些印象。
老人手里鼓捣着面团,往里头加上刨成丝焯过水的白萝卜,再撒些肉沫,包裹起来后下入油锅煎炸,不多时就被夹了出来,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老板,来上三个。”
老人眼花,没认出来季纯,乐呵着拿起油纸包住烙饼,递给季纯:“小心烫啊,好吃再来!”
季纯小心接过,道了谢,哈了好几口气,才送入口中。
不错,外壳酥脆,内里松软,调味若是能再浓些会更好。
她一路吃着一路瞧着,忽地被叫唤吸引了脚步。
“泥叫叫!泥叫叫!喜欢什么模样的泥叫叫都可以自己捏嘞!”
泥叫叫?好奇怪的名字。
季纯好奇凑了过去。
只见叫唤的摊主身侧摆着大大小小的陶哨子,以黑色为基,绘上五颜六色条纹,勾勒出不同模样的小动物,地上跑的兔子天上飞的麻雀水里爬的小虾,各个呆萌可爱,应有尽有。
“这不是山海经客栈的老板吗?我可太喜欢贵店的那一道牛肉煲了,来来来,若是有看上眼的,尽管挑。这边也可以自己绘制哦!”
“那,老板帮我捏个我们仨吧。”
“得嘞!”
摊主挖起一摊泥,对着他们仨的模样,快速捏着,点出特征,送入烤炉。
“客官等上两个时辰再来取吧。”
于是季纯和泰逢手拉手去了下一个摊点。
一吹就呼呼作响的纸风车,一摇就叮叮咚咚的拨浪鼓,皮鞭抽打的木陀螺,皆是些季纯小时候就爱玩的小玩意,制作也精美得很。
她通通买了下来,收进泰逢的衣袖中,心情也愈发的好了。
一个圈儿逛下来,满载而归。
泰逢路过时,忽而被一个尽是饰品的摊位吸引住了,蹦上前去,挑挑拣拣,最终相中一对海棠华胜,是以玉石雕琢,有如繁花盛放于枝头,于日下熠熠生辉。
旁侧还有一只虎纹颈环,环下悬挂着的长命锁,坠着小小流苏。
有些孩子气了,可这个颈环好适合自己!
他越看越觉得喜欢,当场让摊主包了下来,满心欢喜回头时,季纯早已融入了人群,不见踪影。
人满为患,车水马龙,游行的队伍敲敲打打,声锣撼天,群众呼声高昂,淹没了一波又一波的呼唤。
舞狮从他身侧过,偏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见泰逢没有互动的心思,黯然离去。
泰逢跻身而过,一个踉跄,惊得吐火的杂耍艺人趔趄,尴尬地转了个圈儿,继续表演。
花花绿绿的服饰,令人晕眩的声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窒息的绝望悄然笼罩,有一只手破云穿来,扼住他的手腕。
“泰逢?我找了你好久呢。”
霎时,无数的嘈杂皆灰飞烟灭,唯独剩这一个脸庞,恍若富有神性的神情,笼罩世界。
“我们走吧,别再走丢了。”
那一只手摸了摸头,再度挽住他,跨过人海,朝稀少的地方奔去。
彩带纷飞,衣袖随步摇曳,眼前的人就这么笑着,跑着,发丝晃荡,固定好的发饰也有些松动,摇摇欲坠。
就在她不留神之时,那一个小小的发饰,顺着发丝滑落,将要倒地。
虎尾卷袭而去,好巧不巧,衔住了!
眼前这人怔愣了片刻,停下步伐,大惊着夸赞:“哇,泰逢你好棒!”
泰逢将发饰送去,恬笑:“吾辈的尾巴还是很厉害的!”
再然后,在路过的行人注视下,泰逢极为轻巧地、小心翼翼地,为季纯捋了散乱的发丝,随后编织成辫。
——就像她之前为自己编织的那样。
一股,又一股。
末了扎绳,盘到耳侧,再将那只华胜顺着发缝别插上前,固定。
泰逢觉得自己的技术真是更上一层楼,这回可是好看极了。
方才的近距离接触,令季纯有些不知所措。
呼出的白气喷在对方脸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暗暗窥探着眼前这人专注的眼睛,坚定而发着光。
一时间,忘了时间。
她在想,为何眼前这人,并非人类,却是如此令人动心。
于是那一日,兴致冲昏了头脑,不由分说地,深情吻下。
事后扑腾在床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闭眼就是那柔软的触感。
啊,初见时粗蛮的泰逢,此时此刻正心灵手巧地为自己别发饰,好似初见并非眼前人。
变化好大。
她举起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左瞧瞧右看看,惊叹于泰逢的手竟也有如此精巧的时候,不由得大笑,眼眶滑出一滴泪来。
人在高兴之时,也是会流泪的。
她半晌才止了笑意,抹了泪痕,扬手:“来,我帮你戴上!”
*
日头暖了不少,摊主悠悠地刻画着泥叫叫,忽而察觉摊前来了两人,下意识地推销。
“客官您瞧好,想要什么类型的泥叫叫我都能捏……”
“老板,我们来取我们仨的泥叫叫。”
摊主一愣,抬头。
眼前的人似乎还是眼前的人,只是那两位笑意更甚,趴在肩上的那只小胐胐似乎更粉了些,颈毛粉,脸也是粉的。
再细看,喔,小姑娘耳侧多了一枝玉海棠,小少年颈上多了一只长命锁。
他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巧嘞,您的泥叫叫已经纳凉完啦,想要我帮忙上色,还是自己动手呀?”
结果不言而喻。
季纯取了泰逢的泥叫叫,蘸取黄色的颜料,一道一道地绘着条纹。
脸上以白色颜料画上两个圈儿,充当泰逢平日呆萌的眼睛,再以红色涂上妖纹和猫猫嘴,流下好大一滴蓝色口水。
憨厚可爱的馋嘴泰逢,活灵活现。
再看这一侧,胐胐的绘制是仿着摊主的风格,多彩而狂野——也许这就是它想象的自己的模样。
泰逢这呢,不知何时窜到了摊主背后,像模像样学着摊主画脸点睛,线条弯弯曲曲,抖得不行。
“你行不行啊?”
“再笑我就给你炖了!”
“哇啊啊季纯——”
……
吵吵闹闹,红红火火。
他们的嬉戏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儿,摊主承蒙了两位的光,今日可谓是赚了个大发,说什么也不收他们仨的钱。
*
临走路上,季纯正巧碰上了随下人出来采办的林氏兄弟,他们二人有说有笑,皆披着狐裘,怀中抱着绣着竹叶的热水袋。
“林大公子林二公子。”
林河林溪闻声而寻,见是季纯,快步上前。
几人寒了暄,正要说些趣事之时,却被季纯打断。
“谈笑就留着等下次吧,两位公子不知明日可有时间移步至我小店,我请各位吃顿火锅!”
林河一听,当即回味当日那一顿牛肉火锅的滋味,真是香甜。
话不多说,好话好酒便留到日后再诉。
风雪悄然,盛情不减。
*
胐胐与青丘狐东奔西走,四处请来了西山、南山的神明,至于熏池和武罗,则由泰逢亲自邀请。
那一日山海经客栈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四处都挂上了红灯笼,门口贴上了对联——是林溪撰写的。
中间那一个大气肆意的“福”字,则出自林河之手。
几位神明相聚一堂,不由得互相愣了一下,随后哄堂大笑,互相显摆自己的能力,聚众开始玩起了飞行棋和大富翁。
对,大富翁。
自飞行棋风靡众神以后,大富翁也成了消遣时间的一大乐趣。
为了凑够人数,林河林溪乃至青丘狐头首也被拉了过来。
“这块地我买下了,给我过路费两百。”
“我升级了,以后经过要给我一千过路费。”
最先出局的是龙身人面神,它嗷嗷叫着,势要下一局给所有的钱财都赚过来。
……
当真是热闹非凡。
后厨内,备菜的工作也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买来的各类冻制品分类装碗,肉类切成片摆盘,猪血豆腐切块,蔬菜择净切段……
季纯与泰逢处理了大大小小几十种食材,花花绿绿,目不暇接,一应俱全,一盘一盘地往外端。
布里指挥着青丘狐,一点一点凭空造起硕大灶台,再扛起定制鸳鸯大锅,烧上烈火。
烤过火的番茄剥皮切成小块,倒入热过油的锅内,炒出沙来,再倒入大量热水。
盐,味精,蚝油,生抽,番茄酱,通通往里面加。
另一半锅热油爆炒葱姜蒜,倒上一瓶豆瓣酱,再狠狠倒上干辣椒小米椒红青花椒,小火烹炒,直至豆瓣微微发白,再下火锅底料块,同样倒上热水。
红艳艳的颜色极为喜人,这一看就很香。
季纯转身跑回后厨,调料小推车堂堂亮世。
芝麻酱,花生酱,牛肉酱,陈醋,生抽,鸡精,葱花,香菜,蒜瓣……
十几种调料任君调配,只有不会调的没有不好吃的。
季纯叉腰,撸起袖子,摆出一排长筷。
“开饭了!”
林河第一个夺门而出,不料看这一锅红色的汤水傻了眼:“这是火锅?”
“是啊,番茄和麻辣拼的鸳鸯锅。”
英招嗅嗅麻辣锅,当场被辣味呛了口鼻。
白帝少昊摇着扇子:“一看就是吃不起细糠,怎么会……咳咳咳!”
他惊恐地后退数步,尖叫:“这是何物?!”
“辣味啊,酸甜苦辣的辣。”季纯笑吟吟地捧起个碗,往下放些需要煮得久的食材,再夹一筷子毛肚,七上八下后,蘸了满满的酱料,送入口中,不由得仰天吐气,“爽!”
泰逢喜滋滋地调配了个粘稠的酱料碗,学着季纯的样子往辣锅里烫牛肉,数秒后捞出,囫囵咽下:“熏池你快尝尝,这就是吾辈跟你讲的辣,吾辈可是吃辣第一神!”
熏池半信半疑夹起块蟹棒,扔进辣锅。
蟹棒如水,渐起无数鲜红小点。
“这些冻制品解冻了就能吃了。”季纯好心提醒。
熏池觉得差不多了,伸出长筷——蟹棒滑走了!
她不由得恼怒,东一筷西一筷,怎么也夹不上来,甚至有一次半空溜走。
“噗!”泰逢捧腹大笑,“用勺子啊。”
“要你管!”
嘴上强硬的熏池,还是乖乖照做,捞出后盛到完整,细细吹罢,轻咬一口。
轰天的辣意从舌尖扑到喉间,冰天雪地里,熏池却是热汗直流。
她不愿降于泰逢,心一横咀嚼咽下,当场两眼发光。
软软弹弹的蟹棒是如此好吃,这辣锅也是越吃越上瘾!
就这么,两人莫名其妙的开始了辣味对拼的比赛。
凤凰和龙身人面神左右配合,一人下锅煮一人抢食物,互相送入对方嘴中,还不忘让对方猜测这是个什么口感什么味道。
相柳倒是和林河林溪很合得来,三人对酌美酒,对着人间趣事从天谈到地,又从东谈到西。
武罗和胐胐相较则安静得多,看似安然地吃着,实则一手扒着饭一手抢着食物,在暗处抢得了一大盘子食物。
一大帮子人,热热闹闹,冰雪天气也都不觉得冷了。
她端来一大壶水,往下倒,再度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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