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想着刚才给的银子应该也足够赔偿了，毕竟刚才见掌柜的笑的脸都快烂了，没理由还亏。阿木尔纳借着寒风散开酒气，殷宁侧开眼，却见一消瘦的身影从街上横穿而过！马儿跟他的主人一样反应迅速，马上驻了脚，就这么停在女人的面前。
后边有人急着斥骂追赶而来，“嘿！就这么跑！抓回去可得好一顿收拾！”
看着服饰，殷宁倒是认得，应该是花千楼的打手，这会是花千楼在抓逃出来的娼妓。
很难说这是个女人，全身以下都是伤痕，翻开皮肉露出筋骨，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腰塌肩耸，姿态可怜，好似轻飘飘的水烟，稍不留意，她就要消散了似的。
阿木尔纳轻阖着眼，对此无动于衷：“绕开，回宫。”
殷宁却抬手挡住了阿木尔纳关上车门的动作，向平月沙吩咐道：“给点银子，叫那人不要过分苛责了罢。”
反正是阿木尔纳的银子，殷宁用起来倒觉得十分顺手。月平沙愣了愣，看向阿木尔纳，见他没有止制的意思，刚要下车向那人说几声，女人却率先逃上马车，似乎遇到可以救她于泥淖的贵人，又或是把他们当作了她的救命稻草，死死抓着这唯一的生机不肯松开。
阿木尔纳见怪不怪，准备抽出匕首，殷宁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她有心救这个可怜女子，既是杀她，不如留下。
女子调转方向，只紧紧抓着殷宁的裙摆，哭得花枝乱颤，泪水都掉进了她小巧的嘴巴里：“姑娘，救救奴家，奴肯为您做牛做马，奴家是被人拐进来的，他们逼良为娼！”
殷宁看向阿木尔纳，见他没有半分反应，似乎是不愿意搭救，对于他来说解决麻烦是比把麻烦带在身边轻巧的。
殷宁却将那女人一起拉下了车，眼神坚决：“信我。”
原本还在哭泣颤抖的女人终于肯放心戒备，哆哆嗦嗦地跟着殷宁下了车。阿木尔纳抬了眼，无奈地看着眼前这幕，他倒要看看，她是怎么救这个女人的。
花千楼的人见殷宁身上所着不凡，看着就是哪家的贵人，轻易不敢得罪，主动叩手释道：“望姑娘莫要多管闲事，这贱奴乃我花千楼的人，趁看守不备打伤众人偷跑出来的，咱们主东要咱们拿人回去，姑娘没理由要阻拦吧。”
殷宁看向周边看热闹的众人，怒怼那人：“胡说，此姑娘身世原本清白，只不过被你们逼良为娼，并非自愿！”
那为首的人却笑起来，毫不在意似的：“如此世道，竟也有人想当乱世雄！不怕给您说，花千楼里的女人有多少个是她们自愿入的娼，要么父母卖，要么家中穷困，若你真要计较是不是我们花千楼逼良为娼，那就告到官府去，何必在这拦着我们的人不放，或许姑娘真心想帮，就出了钱将她买了去。”
众人显然对花千楼内里的肮脏习以为常，只那么平静地看着，有人甚至在讨责她。“一看就是府里哪位贵小姐，不知寻常百姓为谋几两银子的辛酸啊…花千楼至少是个能遮风蔽雨的富贵之地，单离了那儿，这小娘子如何生计?怕是更为困难。”
“既不愿出使银子，看来又是那种自诩为伸张正义的人了，可是这天下比这小娘子苦的人多了去了，官府欺压民众的事也不少见，也不是从都能活的那么畅快姿意的，有些不公正，只能由自己咽了和血吞，何必多管闲事，今儿管的了这一个，明日的，后日的呢?”
殷宁心想这些人竟如此麻木，不禁怒火中烧，这放在现代不就是活生生的拐卖妇女儿童罪，怎么到了他们这就合理化了。殷宁气极：“多少银子?”
为首的人讪笑道：“不多，三万两。”
三万两?！众人哗然一片：“花魁娘子赎身也不过才三万两，这人怎么就抵上花魁了，看来是趁机勒索啊。”
为首的人仍然笑着：“看来，客官是没有那个钱了，那就不要拦着我将人带回去！”说罢伸手要来抓女人的衣摆，殷宁挡在她身前，笑道：“怎么没有，区区三万两而已，看不起谁?那我敢给，你敢来拿么？”
为首那人不以为然：“你的银子上是有倒刺么?既敢给，我为何不敢拿。怕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殷宁不顾他们的嘲笑：“是不是真胖子，看过便知。”
那人一心只想着拿到那三万两，自己的提成利润至少也有几百两，不禁热血上涌：“那成，只要银子到位，人就是姑娘的了，再不纠缠！”
殷宁放心地拍了拍女人的肩：“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含糊着答：“花…花宜香。”殷宁却惊住了，她居然是花氏，看来她们今天还真有这个缘分。“她的奴藉带了么?”
为首的人指着旁边的人：“喏，听见了没，还不赶紧去取?耽误了这笔好生意，卖了十次你都不够赔的。”随即又道：“敢问姑娘，银子呢?”
殷宁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宫：“好说好说，你来跟我拿。”
三万两银子正常人谁会带在身上，也就没人起疑，只是为首那人颇为谨慎，从花千楼那里带出了更多的打手，生怕殷宁杀人越货。
等到小厮拿着花氏的奴契回来时，夜已经更深了，阿木尔纳竟就这么费心着等她做着这一切，烛火昏昏沉沉地洒下来，温和了他的眉眼，可只有殷宁才看清楚了，他的眸子里没有温情，只有杀意。
殷宁承认自己的卑劣，她用权势去救一个女人，即使她救不了所有苦难人，她却只想力所能及地救下这一个人，这一人，于这世中微不足道，可她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不认什么大道理，她现在就只想救这一人。马车直往皇宫而去，跟在马车后面的几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为首的人不相信，出手拦住了马车。
天边骤落几点昏芒，寒气扑息在他惨白的脸上，殷宁也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去拿银子了么?”
“敢问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他哆嗦着问，仿佛下一刻就要败逃南北。
“我的名讳，你不配听。”
殷宁从窗牖抽回身子，目光冷得骇人。
阿木尔纳似笑非笑，从牙齿里迸出一句话：“还不滚?”
马车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驶进皇宫，变得遥无渺茫起来，为首的花千楼男人气得咬牙切齿：“回去！报告主东！”
殷宁将自己身上的狐氅盖在了花宜香的身上，要带着人往回走。阿木尔纳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护腕上雕出的龙纹若隐若现：“公主还有这份闲心，如果今天你不是尊贵的明齐公主，你能救得了谁?”
花宜香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自己遇的居然是位公主。阿木尔纳的刀已经架在了花宜香的脖子上：“未必不是细作，今日知道我们出宫的人不少。”
“公主…殿下…奴家不是细作…”花宜香的眼眸泛着泪光，跪得笔直，“花氏本是缙绅之家，奈何新朝建立，过去奴家祖上积留的田地已经被别人耕种了，不少战前的豪门大户千里奔波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沦为上山开荒的贫农，奴家与兄长本在华阳县，后来因为那边发了灾，又有匪兵侵袭，奴家与兄长走散，有人打晕了奴家，将奴家拐到花千楼来了，奴家真的不是细作。”
殷宁看向阿木尔纳，最终把她扶了起来：“我没有疑心你，不过现在对于你来说，没有比皇宫更好的去处了，我明日叫内务府给你排个去处。”花宜香怯道：“公主是奴的救命恩人…奴家跟在公主身边好不好…奴愿意向侯公主，报答救命之恩。”
殷宁没打算收她，因为她自己没打算待在皇宫，在这里有太多牵绊无非是在害自己，同时也是在害她。
“有人伺候，我不需要你。”殷宁毫不留情道，“今晚，你在妙音宫偏殿睡，记住不要闹出动静。”花宜香无奈地点了点头。殷宁再去看阿木尔纳，他已经走远了。
片刻出来，灯下两张大案酒菜已经齐备，寒暄几句饮得两爵，月平沙低声道：“开春以来，准部风传老太师风瘫加重，失忆失语，不能料理国务。官府也不正视听，听任风传弥漫朝野。恰在此时，昌郡王又前往蜀郡，视察北郡去了。起行那日，百官在郊亭饯行，声势很是铺排。送走昌郡王之后，老太师卸去了‘暂署通政府’职事，住进了章台，通政司竟无人主事了。属下不明所以，与赵雪姑娘秘密通联，嘱其留心打探。旬日前，赵雪姑娘传出消息，芈棠夫人三次前往丰京谷与琅琊夫人密谈，详情无从得知。属下难解其中奥秘，星夜赶了回来。”
阿木尔纳笑问一句：“我到明齐来，芈棠夫人还往我帐中塞人么?”
月平沙脸一红，斥主子还没个正形：“王爷现在打算如何，两位夫人心怀鬼胎，依属下当初说杀死阿木尔齐的时候就该将她一起杀死，留下了，如今处处是祸患，当然了，琅琊夫人比昌郡王是个有心机的，可见昌郡王私底下里也没少受她挑拨，迟早会生出异心，王爷还是想办法早日回准部的好。”
阿木尔纳沉郁地说：“当初不杀她，是因为我欠兄长一条命，他们都是什么心思，我自然知道，只是现在我脱不了身，咸昭帝生性多疑，他无非借着扣押我在京的办法制衡着准部，当初投靠明齐的那一千户牧民成为察哈尔的主力，供养着明齐，我想借此机会把那一千户牧民收回来，对了！南郡庄园那事办的如何?”
月平沙点头道：“此事办的隐讳，已经大体完工，唯余内饰善后，密道之事，王爷定准路径，属下再找义土。”月平沙从腰间皮袋摸出一张羊皮纸递过，“这是庄园地理图，王爷定个方向出口。”
阿木尔纳接过地图灯下端详，见庄园前临大水后依山塬，不禁笑道：“分明一处形胜之地也！这庄园北临渭水，密道只要东西两路，出得远些，隐秘些便是。”
“省得。”月平沙收起羊皮纸，“新居有越执事等料理，属下明日去会荆云义士，商定后顺道赶到南郡。”
阿木尔纳笑道，“业已入冬，百工停做，庄园又不是等用，赶个甚?你多日不在，我还真有些左右不济。既然回来了，留下来明春再说。不管准部如何变化，明春都不要动。京师这边，离不开你。”
“属下不明白，既寻到了公主，咱们为何不将她的身份告知于她，好让她一心向着咱们准部，而不是认贼作父。”月平沙问道。
阿木尔纳笑道：“可她到底在明齐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归顺于准部?况且她也不过是个边缘人，能对我们起到多大作用?我不过是遵了父王的遗旨，全了他老人家的心愿把她带回去罢了，她其实还不是我留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名义上她成了我的王妃，说明明齐向着我，做给天下人看，刚好叫那些人收了心。再者，明齐的军备防事打探清楚了，对我们多少是有利的，前年送进来的内应摸到了火铳图，你找机会将它拿到手。”
月平沙应道：“那我们真在这待两年?这边规矩多，马都跑不开，感觉要把人的骨头都养懒养酥了。”
阿木尔纳敲了下他的头：“现在的忍耐不过是为了将来的痛快，他咸昭帝步步营算，那我们也得把握好机会不是?再帮我调查一个人，摸底摸清楚，有问题直接杀了便是，不用过来汇报。”
月平沙似乎猜到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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