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门,入眼先是一条石子漫的窄径。
江南园林工巧秀致,层叠掩映,任在何处一眼都不能望到底,却能做到一步一景,移步移景,实在巧夺天工。
如今天气虽然寒冷,窄径两边的竹子不知是什么品种,似乎愈寒就愈茂盛一般,绿意甚浓,走近时有一种沁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剩下的那名仆役陪笑道:“秦嫂子,这个丫头这样小,这会子往里面去,怕是顶不上事,您怎么偏挑了她来呢。”
秦管家目视前方、步履不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李柱,你小子能有几两的肚肠,敢来我面前卖弄?你要是想问为何陶兴才说了暂停府里的丫鬟采买,我怎么就又买了丫头进来,你就照直问罢了,绕什么圈子?哼,你去告诉陶兴,管好他自己的事,内宅一应调度自有我的道理。若要寻我的不是,让他去回老爷撵我出去便是!”
李柱赶紧赔笑道:“秦嫂子怎么认真起来,陶管家也没有这样的意思。小子不过是好奇,您素日又对咱们最好,小子这才有胆子多问两句,往后再不敢了。谁不知道您是府里管家娘子中的第一号人物,您说当买,就当买,谁敢说一句不是呢。”
秦管家道:“岂敢呢!”说罢再不发一言。
李柱自知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撞在这位大管家的气头上,便不敢再接口,只低声催促三个孩子跟上。
又走了一阵,穿过一片假山,前头又是一道门。
秦雪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二门”了。
二门上候着的媳妇婆子早迎上来问好。
秦管家指着两个男孩,向李柱道:“你把他们领去交给王岭入册,就说补上月两个人的缺。”
李柱忙答应了,领着两个男孩儿向秦管家行礼退下了。
婆子那边也忙开了门请秦管家进去。
秦管家随口问了她两句话,婆子老实答了,秦管家点点头,就带着秦雪进了二门。
寻常的仆役小厮不许进二门,所以秦管家后面改跟了两个听差的媳妇。
进二门后,入眼是一片水池子。
池子对面能看到层叠错落的屋宇楼阁,这种层叠错落被倒映在水影儿里,别有一番意趣。
秦管家带着秦雪等人一路行到靠二门南墙的一溜矮房前,左首第一间门口早有小丫鬟打起帘子候着。
秦管家一行入内,这间屋子早笼好了炭火,比外面可暖和多了。
秦雪抬眼打量这屋子,只见是十分小巧的一间房屋,陈设以简洁为要,并无古董玩器,猜想应该是这位秦管家日常处理内宅事物时暂时居留之所,便依着指点站在一旁,且看她要如何安排自己。
秦管家坐在上首,端起一只小手炉握了握,向旁边等着听吩咐的管事媳妇们道:“适才我带着李飞、李柱去挑人补用人的缺,可巧看见这个丫头,很有几分伶俐劲儿,就也买了她。”
秦管家说罢,招招手将秦雪叫到手边,拉着她又细细看了看。
一个媳妇向秦雪道:“这是你的造化了,还不快给秦管家磕头呢。”
秦雪看了那媳妇一眼,又看了秦管家一眼,内心十分挣扎。
下跪这种事实在与现代人的理念不符。
以前看古装剧的时候,看剧里面的演员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好像没有什么。
但是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秦雪才发现这一对膝盖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弯下去的。
好在秦雪目前的外形毕竟是个弱小的孩子,她内心的挣扎表现出来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紧张无措罢了。
果然,秦管家指着秦雪脸上被许妈妈打出来的手指头印儿,向那两个媳妇道:“不要逼她。你们瞧瞧,这样小的孩子,那许氏竟忍心下这样的手,这孩子是被拐了来的,吃了不少的苦,必然是被打怕了。”
秦管家又温声对秦雪道:“孩子,你不必怕,林家是书香世家,待下人是极好的,只要你好好儿地听话,必不能亏待了你。”
秦雪机械性地点点头,突然脑海中一道闪电闪过——
“林家?是我想的那个林家吗?有救了,有救了!!!”
秦雪拼命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一面听着秦管家给自己介绍背景信息:“……几世行善积德的好人家,却没有个好福气,从咱们老爷往上几代起,林家的人丁便单薄,及到了这一代,不想更是艰难。家里起先便只有一位小姐同一个哥儿,去岁哥儿偏又没了,大家伤心一场。这也罢了,谁曾想咱们主母这样的慈善人也一病不起,前儿也没了。”
秦管家说起林家的伤心事,旁边的媳妇都不禁唏嘘起来。
秦雪忍不住想,这对白是警幻安排的背景介绍吧,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秦管家又道:“现家里只有这一个小姐,才那样小的年纪,生得又是那样的聪明俊秀,女孩儿家本就娇弱,怎禁得起这样的大悲大痛!这几日里我往里查看各房的情况,常常见到小姐一个人在夫人的卧房里坐着,不哭、不闹、不吃、不喝,越发连话也懒怠说,看得人着实心惊。”
一个媳妇叹道:“可不是么,才这么几日工夫,我瞧着小姐又清减了不少,送去的饭食几乎是原样撤下来的,如此可是不成的。”
秦雪心内暗想,亲临其境毕竟比看书的感受要立体多了。
想那小黛玉不满六岁就失去母亲,再过几年又要丧父,古代女子以十五岁为及笄成年,这个传奇角色却在幼年便父母双亡又背井离乡,怪不得能创作出《葬花吟》和《秋窗风雨夕》这样哀婉的诗作。
哦,虽然这两首诗其实是曹公写的,但是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秦雪只顾在心里胡思乱想,秦管家却话锋一转,问道:“我才听那许氏说,你叫做‘三儿’,想来这也并不是你的本名,你本来叫什么,可还能记得起么?”
太好了,可以改名了!
秦雪灵光一闪,马上答道:“记得起!我本名叫秦雪……雁,秦雪雁!下雪的雪,大雁的雁。”
旁边侍立的媳妇马上出声提醒:“以后可要记住了,给管事的嫂子或是主人家回话,要先说‘回谁谁的话’,这才是懂规矩的好孩子……”
秦管家抬手止住了那媳妇未完的话头,道:“王嫂子先不忙教她。今日我买她,本就是看中了她的‘没规矩’,咱们正是要借这个丫头有一番用处呢,家里现成听话的丫头那么多,若将这一个也教成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反不好了。”
这王勤家的是秦管家的手下得力心腹之一,虽是心内疑惑,却不知如何问明,同身旁李勉家的对了一个眼色,便仍旧退到一边。
秦管家仍旧同秦雪说话:“咦,这样巧,你也姓秦,倒与我是本家……既如此,大家说话也更亲近了,嫂子现今要托你一桩事,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个肯听话的好孩子,能不能做成。”
秦管家早些年与林家老宅管家秦铮婚配,外人都按这个时代的规矩,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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