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拿我当初入京的他乡人，不知红坛寺求姻缘最灵？”
举着那被她指鹿为马的“姻缘符”，金芊芊还是乐呵呵笑，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
“那你就不能配合我一次，做个傻瓜、呆瓜，不识字一回吗？”
南宫复崖眉心微微蹙了蹙，不答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上次你我在宫门前，不是不欢而散吗，金小姐既晓得我是冷心冷肺之人，缘何还这般执着。”
“大美人这般问我，是想要听我夸你了？”
金芊芊真是颇有些奇妙的天赋在身上，很自然就能将话扯向自己想答的地方，见南宫复崖躲她的眼睛，便钻到他视线正对着的地方，非要将自己的明媚挤入他眼中，叫他看看她有多好，
“你面皮生得好看是其一，十指修长笔直是其二，声音动听悦耳是其三，温文尔雅性情好是其四……”
“我与金小姐不过只见了一面，金小姐这是从何得来我温文尔雅性情好的结论，未免也太武断。”
南宫复崖听到此，打断她。
他晓得将目光往旁边挪是躲不开了，便将视线向上抬，可又不好翻全了白眼冒犯人，于是始终有一道余光，是落在金芊芊身上的。
也于是，金芊芊这时凑近而来的动静他全看了去，她眼中的真挚也一点没落下。
她逼上前，他便往后退。
“你倒不必为了躲我而自贬，我金芊芊看人一向很准，眼缘到了，万事好说。你也不用纠结我上次生气的事情，我脾气很好的，只要不是放火杀人屠我至亲至爱，有些小事我今儿生气，明儿就能放下全然不在意了。”
“这一点，你得跟我学学呢，心胸宽大些，别总是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彼此喜欢也不是尽然图皮肉间的男欢女爱，而是要看心跳得热不热切。”
金芊芊说一句前进一步，南宫复崖见她前进一步便后退一步。
“方才被你打断的话，还有最后一句没说完。”
金芊芊面对他的逃避，丝毫没有露怯，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让我心意萌动，想与你一生一世了。”
南宫复崖脚步顿止，金芊芊步伐不停，她便直接撞到了他身上去。
柔软的身躯携着满身光芒扑入他的怀中，忍不住地叫南宫复崖惊叹天神怎的这般会造物。
怕伤着她，摔着她，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决断，南宫复崖伸手揽住她，小心将她扶稳来，才颤着心，极致克制地绷紧手臂的每一块肌肉，收敛每一寸被触动得狂摆的心念，将姻缘符推回去。
“对不住，这个我还是不能收。”
南宫复崖说着，仍是留了抹余光在她身上，眼见着她眼睛里的明媚一点点被他带来的阴翳遮掩了去，心里的酸意一点点攀升，可他贯是晓得如何遮掩自己的心意的，纵使心乱如麻，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指尖纠结地不受控地往回勾了勾，南宫复崖轻叹一声，那一声细若游丝，叫人难以察觉，叹过以后，他彻底狠下了心，决绝道：
“金小姐还请回去吧。”
捧着一颗热忱真心，倒吃了一大口冻得硬邦邦的冷羹。
纵然心大如金芊芊，此刻也有些气性上来了。
她仰头瞪着南宫复崖看了好一会，他避开，她便再往前扑。
可南宫复崖始终冷着脸，看她笑时冷脸，扶她时冷脸，而今被她盯着，还是冷脸，始终持正端庄恍若天外谪仙，一举一动温和得体，毫无逾矩，她这般撩拨，他却连条缝都不给她钻，反而在她的狂轰滥炸下，更加严丝合缝地将自己封闭起来。
金芊芊用力一跺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姻缘符塞他手里，
“行！你是石头，是硬骨头，无坚不摧，无情无欲！你厉害！”
金芊芊在他肘臂上重重捶了几下。
即使这般，南宫复崖还是波澜不惊。
金芊芊一甩衣袖，愤慨转身离去。
“得！我回家生气去了，你自个儿在这厉害吧！”
南宫复崖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百般纠结这才缓缓从双目中渗出来，嘘声哀叹。
金芊芊步子快，已然走到街口了，身影快要消失在南宫复崖视野中时，突然停步回身。
灿黄的裙摆甩了一圈。
南宫复崖慌乱不已，即刻撇了头，垂下眼。
距离已经太远了，那边的金芊芊才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只是自顾自地用指头点着他，喊道：
“对了，记得全乎着回来，我还要继续招惹你！看看你到底还能厉害多久！”
南宫复崖眼睫一颤，看着手里的姻缘符，半晌没有动作。
早在门里头听了许久热闹的门子，见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才探出头来，点着一旁的摇椅矮桌话本点心，问：
“主子，这些怎么收拾，要扔了去吗？”
南宫复崖回身看了眼，朦胧间，方才那笑盈盈的姑娘仿佛还舒坦地躺在那。
心里头五味杂陈，无可救药无法避免地被一道外来力气开辟出一片领域，又酸又胀又软，金芊芊就霸道在上面占山为王。
南宫复崖闭了闭眼，很茫然地应对着她的攻势，怕赶不走徒生妄念，又怕赶得太狠搅碎了她的光华。
良久，他长叹一声，
“还是不扔了吧。”
“就随她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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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下愁绪，堆起笑脸，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白小生走在街上，满肚子恼火，碎碎念着骂人，骂完巧巧骂江抚明，骂完一通，一想到如今纪疏桐那惨状，他郁结在胸口的气就咽不下去，就顺不了。
走到四明巷里头，拐了两个弯，绕到最破落的一户人家门前，白小生踌躇犹豫不已，一踹墙角，还是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他直溜溜地奔向角落那间屋顶漏洞的破房，经过坐在门口衣着华丽，但与这条街巷的尘土气格格不入的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一个木讷愚痴，一个无辜呆笨。
白小生看都不看她们二人一眼，远远直喊：
“阿纪啊！”
踩着台阶进到房间，干涸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纵然先前闻过更浓重腥臭的，白小生还是忍不住喉头一酸，叹了声气，重重将门关上，这才坐到纪疏桐身边。
纪疏桐死鱼一般趴在床上，衣着比从前上工的时候更破烂了，脸色更是枯竭得与病树死树无异，听见白小生的声音，死寂的目光亮了些许，往门口望了望，没见人影，那光亮转瞬又死寂了去，他有气无力道：
“都说了……别去找她。”
白小生哪会不知道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听得这句话，满心只想骂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个屁”。
但今时不同往日，平常这犯贱的一句还要配上拳头，如今看着纪疏桐浸透双腿的血，白小生是狠话也没说，拳头也没落下来，只是怀着满心的酸楚，问：
“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纪疏桐面唇苍白，一整天没喝水了，也没人说来给他润润唇，但没人主动来做，他也不提起了。
纪疏桐有气无力道：
“我想，我想……你可以借我些钱吗，你替我找找大夫吧。若是治得及时……及时，我还能赶上科考，考上，我就娶她！”
“娶她！？江抚明吗？”
“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都是她，唯有她。”
从前见得纪疏桐这般痴也就罢了，白小生要是在那时说几句不好听的，纪疏桐能勒着他的衣领，给他揍一顿，现在他躺着这，两条腿的肉都被打烂了，不经治，怕是都没得几天好活了，白小生嗤笑几声，像是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挑拣着词汇，尽量不叫话语太戳心，又能点明他的意思，
“你只想娶人家，可想过别人是否真的只想嫁你？”
“自然。”
白小生哼笑一声，整个人都颤了颤。
被这笑戳痛，纪疏桐眼神里有挣扎，语气冷下来，
“你，要是嫌我花的多，不肯借，也不必讥我……我跟抚明，我俩说好了的……都说好了的。”
白小生听得皱眉，“纪疏桐，事到如今，你清醒点吧。”
屋内安静了好一阵。
纪疏桐嘶哑着嗓子嗫嚅，
“什么清醒不清醒，没人比我更清醒。你不懂，分明是你……你不懂。她从前与我说过的……她的日子很艰难……我心疼她，我们总是坐在梨花树下谈心……不是我痴心妄想，我们俩总是约着见面的……她给我买书，我听她诉说心事……”
“纪疏桐！”
起初纪疏桐声音小，白小生听不清，待那话音越来越清晰，白小生听得心脏一阵绞痛，提高了话音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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