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可惜云层厚重,不见星月。乌云遮挡夜空,风吹过时,灰白阴云如同汹涌的海浪,翻滚向前。
越浮玉接过斗篷,视线顺着衣衫上移,看向对面冷峻的年轻僧人。
蕴空一身黑色僧袍,领口紧闭。他手执佛珠,眼眸半阖,垂落的目光平静清冷、悯人悲天。身后火光照在身上,勾勒出明暗昏黄的界限,宛如从污泥沼泽走出的神佛,清冷孤高、纤尘不染。
明月不在,他胜明月。
让这样高居云端的圣洁者堕落是怎样的感受?无欲无求的佛子也会生出欲望么?越浮玉盯着蕴空上下滚动的喉结,漫不经心想着。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猛地停下思绪。
“……”
越浮玉忽然抬手按住眉心,纤细指尖挡住大半妩媚容颜。片刻后,她轻笑一声,“大师,你还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
无论如何,蕴空确实戳中她的心思。
女子苦天下久矣,僧佛不渡又如何?她来渡。
永照公主模糊的笑音从指缝中溢出来,似远似近,轻轻绕绕落在耳畔。
蕴空转动佛珠,目光平静,“贫僧只是说出心中所想。”
“大师,你不懂,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超过世间大半男子。”
越浮玉摇着头跳下城墙边缘,她穿好披风,大红披风上用银线绣着牡丹,披盖在身上,好像春色张牙舞爪攀到她肩头,压抑不住地艳丽蓬勃。
她一边束起绸缎般散的长发,一边偏头笑道,“就是有点不要脸,什么叫‘本宫在,就是神佛渡天下女子’,本宫做的事,功劳怎么都让神佛抢去了。”
目光划过她领口一缕落下的长发,蕴空低头,没有回答这句显而易见的调侃,而是淡然回道,“贫僧祝公主早日得偿所愿。”
*
越浮玉尚且不知道如何渡天下女子,但如何帮越惜虞,她是知道的。
亲蚕礼结束那日,她邀请越惜虞来公主府小住,借口是帮忙义诊。
也不算借口,每年的三月和九月,越浮玉都会办两次义诊,免费为皇城附近的百姓看病。越惜虞心善,有心帮忙,但驸马那里……
犹豫片刻,还是耐不住妹妹撒娇,很快答应。
等越惜虞离开,越浮玉招来东厂督主,五指把玩腰间玉佩,声音寒凉,“姐姐不在府里,该怎么做,厂公知道吧?”
庆吉点头,“奴才明白。”
……
很快,义诊的棚子搭好,位置就在上次蕴空跪香的地方,那里交通便利,外城的人来看病,也方便。
听说这件事,借住在公主府的和尚们表示帮忙。
明悟道,“每日在国子监讲经后,贫僧可以去帮忙。”
申帝喜爱佛法,不仅自己喜欢,还要带领大臣们一起喜欢。
白云寺的几位法师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申帝立马邀请对方讲经,僧人不方便入宫,讲经的地点定在国子监,官员、国子监弟子都能来听。
有人帮忙,越浮玉当然不会拒绝,当即点头,“本宫谢过诸位大师。”
义诊定在三月二十,受到百姓的热烈欢迎,听说很多人天没亮就来排队,越浮玉却起晚了,坐上马车时,已经接近晌午。
马车刚走不久,车外一阵吵闹。
她掀开帘子,发现距离国子监很近,是临街的闹市。吵闹声来自两个商贩,一个猎户模样的年轻人,背着巨大的竹篓,手里捧着两张兽皮,对面则是成衣店老板。
汗水一滴一滴从鬓角滴下来,年轻人握紧拳头,手都是抖的,声音怒极,“说好的三两银子,为什么只给二两。”
当初跟老板约好的,两张兽皮三两银子,母亲还等着这钱买药,对方怎么能耍赖!
成衣铺老板是这里的地头蛇,泼皮无赖惯了,眼睛都没抬,冷哼道,“谁说的三两,你有证据么?”
年轻人不善言辞,脸都急红了,成衣铺老板却把银子扔在地上,“就二两,要就要,不要就滚。”
两块碎银子咕噜噜滚到脚下,年轻人低头,眼眶生生逼出一圈红色,这是唯一收皮毛的铺子,如果不拿这钱,就真没钱了,而母亲的病……
浑身都在颤,脊背慢慢躬下,年轻人像被狂风吹弯的麦秆,不得不低头。马上弯腰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冷光。
年轻人一怔,猛地抽出腿上的刀,抵在对方脖颈。他甚至不会放狠话,就那么抵着,鼻翼剧烈扇动,像破洞灌风的纸灯笼,他红着眼眶狠狠道,“是三两!”
刀是猎刀,平滑冷亮,一看就很锋利,看热闹的成衣铺伙计尖叫一声,急匆匆后退。
附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远处的人又凑过来看热闹,很快在成衣店门口围成一圈。
脖子骤痛,老板先是一愣,随即不屑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砍啊!”他就不信,这废物敢动手。
年轻人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眼眶又红了一分,他脑中嗡嗡作响,想起这几天数次生死,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两张兽皮,明明说好了三两,明明说好的,说好的!
脑子轰隆一声,他一咬牙,手臂马上要用力。
一道清透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善恶报应,福祸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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