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一阵更为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而来的男音格外温柔:“书韫,你在里面吗?”
这样的柔情像一把裹着蜜糖的刀子,冯书韫整个人猛地打了个颤,拼命往后缩,直至背脊完全贴上桌壁,躲无可躲。她满脸泪水,疯狂摆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友善的陌生人传达:不要开门。
应祈越无视她的请求,身体小幅度向外偏转,抬了抬手,指向桌外一侧。
冯书韫没懂,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投向他,尽是迷茫。
读出她的不解,他终于肯开尊口,语气没比外头催命的那位明朗多少,但起码真心实意。
“出来。”
他淡然的表情也随之发生轻微变化。
浓眉蹙起,唇轻抿。
难以掩饰的不满。
冯书韫立即反应过来,他这么说、这么做,并非觉得她一个小姑娘缩在桌子下头很憋屈,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她,有事滚出去解决,不要在这儿耽误他看书。
尽管没太奢求能够得到一位陌生人的解围,但他哪怕只是单纯无视掉她的请求,对此刻的她而言也等于一种帮助。冯书韫心里门清,如果从这儿离开,对上季旌之后的事将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敲门声持续不断,季旌的嗓音愈发和善,似乎已经确认冯书韫就在里面,狩猎的耐心直接被激发。
冯书韫咬紧牙关,抹了把脸上的泪,粗鲁的动作弄花她精致妆容。
红的、黑的化学品混成一片,雪白肌肤变成调色板。
如果将她形容成画,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不堪入目的一幅。
应祈越仅存的耐心告罄,正打算亲自动手将她丢出去,敲门声突然停了。
另外一道格外苍老颤抖的声线掺杂进来,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闷响以及年轻男人严厉的呵斥,季旌被从二楼撵走。那几人在外头交流一番,音量不高,大抵是道歉之类的,随后,图书室沉重的木门被人用钥匙从外打开,徐徐阖上。
与此同时,应祈越眼疾手快的将冯书韫摁回去,顺脚将露在外头的一角裙摆踢入内侧,迅速拉过旁边的滑椅落座,摊开书的同时偏转身体,将桌洞挡得严严实实。
冯书韫不明觉厉,死死捂住嘴巴,不敢漏声。
因为闻不惯过分浓郁的书墨味,来人掩鼻咳了声,绕过高耸的书架向内走,亲切地唤:“阿越。”
“……”
无人应答。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似乎真的没人在。但出于一位母亲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左歆知道他改不掉一心烦就跑到书房独处的习惯,于是绕过书架继续向内寻找,果不其然发现他。
应祈越面前摊开一本英文原版的《时空摆渡人》,另只手里捏着紫色羽毛书签,尾端挂着银链,质感看起来稍显廉价。
日光透过菱格窗户照进来,一切都暖洋洋的,偏偏无法扫去他身上的阴郁气。
左韵不确定他还有没有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于是扬起笑,站在长桌对面,曲指敲敲摊开的书面。
视线被短暂遮挡,应祈越的注意力被迫从故事中抽离。
这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打扰的不愉,只是情绪仍然平淡如水,一举一动都像被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连“妈妈”这个亲切的称呼,从他嘴里也听不出应有的味道。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人,原来躲这儿来了。”
左韵站在窗前往下眺望,瞧见一群身着时髦衣裳的男女,笑容和蔼:“书什么时候都能看,院子里有很多跟你同龄的年轻人,怎么不趁这个机会去社交一下。”
应祈越垂眸,重新翻开书:“没兴趣。”
左韵长叹一口气,絮叨他:“大好青春年华就是用来社交的,多认识一些外向开朗的人,改一改你过分沉闷的性格,否则小心得不到女孩子的青睐。”
应祈越缄默不语,好不容易才沉静下来的心绪被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告再次引起动荡,纸上的英文单词成为游荡在半空中的烦躁,然后拼接成一幅又一幅片段式的画面。
会客厅里。
庄严的老人。
恭维谄笑的男女。
他和那位到最后也没记清长相的女性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排坐在一起,仿佛两件华丽的商品,由双方长辈亮出彼此的价值之后,确认价码相称,即将就要被安排成为度过彼此余生的伴侣。
未免太过荒谬。
左韵也不单纯为找他聊天才来,实则想试探一下他对庞萦思的看法。
依据过来人的经验,左韵极其满意庞萦思做自家的儿媳。
白富美的外在条件是庞萦思浑身上下最不值一提的优点,最难得是她的优雅、温和、体面,尤其擅长人际交往。跟如此优秀的女人相伴余生,对生活、对事业都有利无害,是应祈越在婚恋这条道路上最该走的正确道路。
不过左韵不打算逼他,毕竟现在年轻人普遍不喜欢相亲的方式,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反而错失一段良缘。今天借生日派对的由头约他们见面也是出自这一层考虑,所幸应祈越从小就懂得体谅长辈苦心,有脾气也会等到客人离开再发作,体体面面的给这场相亲局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临走时,庞萦思虽然矜持的没说什么,但偷瞄应祈越的小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至于应祈越这边。
左韵只当他暂时闹小孩子脾气。
给他留一段冷静的时间,他完全可以想明白。
因此,左韵更觉得必要再啰嗦了,以免说多了讨嫌。
人走到书架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正儿八经的对他说:“楼下其他人你可以随便结交,出身和作风都是好的,唯独季旌不行。”
虽然知道应祈越喜静,楼下闹哄哄的,他多半不会主动过去玩,不过以防万一,左韵还是选择将话说明白:“就是刚刚喝醉酒疯狂敲门的人...这小孩在家里行二,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养得性格狂悖,经不起事还总惹事,尤其在男女关系上不怎么干净。你爷爷对他很不满,你也别跟他来往。”
闻言,应祈越视线不由自主离开书页,瞥见桌下一角脏污的衣裙。
默了一默,他应:“知道了。”
-
直到走廊内再无动静,堵住出口的椅子被挪开,冯书韫十分狼狈的从桌底爬出来,余光里始终能看到对方的皮鞋尖,令她羞耻到耳根连带脖颈处的肌肤一片火红。
她掸去裙身的灰尘,再次抬起头看他,惊觉这人的身姿比想象中更欣长,气场也更压迫。灼眼的日光照到他如瓷般白皙的皮肤上,被她误会成高冷的其实也不尽是他的淡漠,更多是上位者天然的散漫和倦怠。
也许不满被人暗地里打量,他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直直望过来,一双黑眸中波澜不惊,盯得她心慌。
因为刚才被他误打误撞救了一次,又间接猜出他的身份,冯书韫慌归慌,却没那么怕了。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小心提出需求:“我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吗?”
应祈越没理她,拎着书重新坐下。
仿佛无声的默许。
冯书韫不敢打扰他,生怕再次被驱赶。
她拎起裙摆,蹑手蹑脚走到最内侧的书架后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待着。
光线投射到地毯上,将巴掌大的地方划分成明暗两界。冯书韫将懒人沙发拖去晒不到的角落,顺手取下用来擦拭书架的手帕,坐着擦拭鞋面。
刚才跑得太快,鞋面挤出一道细细的褶皱。
外观不如原先漂亮了。
虽然这双高跟鞋的价格根本比不上这件裙子的零头,也并非奢侈品牌,对她而言却异常珍贵。
罗高飞和丛莺莺省吃俭用,攒了很久的钱才买来送给她作十八岁成年礼物,她一直妥善保存着,只有在大场合才舍得拿出来穿。
如果早知道季旌也来,她绝对不会这么打扮。
简直晦气。
冯书韫怄得又泛鼻酸。
她及时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回眼眶,平复一阵心情之后脱下鞋子,捧在怀里,认认真真将灰尘和泥点擦拭干净。
楼下的喧闹从未间断,冯书韫出现与否显得无关紧要,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今日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谁,就算没她,他们照样可以高唱生日祝歌分享蛋糕,接着邀请同伴到场中央跳舞。
如果应家允许的话,这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完全可以彻夜狂欢。
不过很可惜,季旌醉酒之后的作风触犯了应老爷子的底线,保持最后的体面招待客人们用完午饭,便差人找个借口开始赶客了。
很快,整座院子便恢复往日宁静。
冯书韫穿上鞋子,扒着书架边缘偷偷往外瞧。
长桌前空空如也,椅子朝向木门的方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冯书韫没心思纠结这个,赶在仆人来打扫卫生之前,从图书室一侧的旋转楼梯溜回负一层。
负一层,听起来寒碜,其实是她迄今为止待过最豪华舒适的地方。
整层只有她在住,卧室旁边紧挨着的一间空房被改造成舞蹈室,墙壁经过特殊处理,隔音效果非常好,她半夜练舞也不会吵到其他人。独立浴室和用餐区要多走两步才能看见,家电齐全且都是智能新款,每天还有阿姨定时来更新冰箱里的食物。
所以放假之后,冯书韫基本只在这一层活动,很少去一楼见人。
最关键的是平时没人来打扰她,环境十分清净。
除去晒不到日光,根本挑不出其他不好。
但有时恰恰因为这一点不满足,冯书韫就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她期待有天不再接受应家的资助,靠自己的双手攒下一笔钱,租一间能晒到太阳的房子,破一些小一些都没关系。到时候她要买很多漂亮的花,让居住的环境变得生机勃勃。
换掉捆得五脏六腑都疼的礼服,冯书韫痛快地抒出口气,抓紧时间卸妆洗澡,然后下厨做了一碗暖胃的蔬菜粥。
等待散热的间隙,拨通丛莺莺的电话。
不早不晚的时间,丛莺莺竟然在睡觉,困得眼睛眯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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