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结束后,罗元决定返回老家养伤。
不过离开帝都前,他真心实意地对璇玑道:
“之前在酒馆,是我对殿下有偏见,但……现在我已经知道殿下的为人和一颗赤子之心,更知道,太元新政是殿下一心为国为民,哪怕失败,错也不在殿下。”
“如有可能,他朝我身体痊愈,还是会进帝都求学,还望殿下届时能够冰释前嫌,莫要介怀。”
罗元的一席话说得诚恳无比,黑眸里亦是闪烁着希冀的光。
虽然两人都知道,大兆官员选拔时一定会以身体健全者为先,罗元这一去,想再回来怕是机会渺茫。但璇玑仍是点点头:
“只要你有能力,有治世之心,太学的大门,自然永远为你敞开。”
罗元拱手长拜,声音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多谢殿下!等殿下登基称帝,草民一定鞠躬尽瘁,为生民立命!”
璇玑拍了拍他肩膀,罗元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他伤口,璇玑赶忙收回手,不好意思地道:
“抱歉。”
顿了顿,又道:“加油。”
虽然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但罗元还是道:“殿下也一样。人生七十年,宠辱浮云间,今朝如何暂且不论,但殿下一定要相信,来日可期。”
不过上马车前,他又微一顿足,迟疑道:
“殿下,关于当年师太傅和叶少傅自尽的事,我曾听叔父提过一嘴。它的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指示叔父弹劾之人,大有来头,殿下如要追查,定要小心。”
面对罗元的嘱咐,璇玑只是颔首,“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
罗元这才松口气。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晨曦的微光里,马车摇摇晃晃,渐成地平线上一点,唯余尘烟漫卷,马铃轻响渐杳。
回到明华殿,璇玑想了很久当年老师下狱的前因后果。
她记得,无论是太傅师邝还是少傅叶禺,都是被罗颂以“奸利”的罪名弹劾,导致锒铛入狱。
所谓奸利,师邝是“奸”,因为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令官场腐败之风盛行。而叶禺是“利”,因为他包庇交税官员以次充好、弄虚作假的行为,获取大量的非法利益。
但实际上,无论是师邝和叶禺,抄家后,都只抄出了寥寥百金。最后真正坐实两人罪名的,其实只是几件翡翠摆件罢了。
也正是那几件翡翠摆件,令两位老师最后在羞愤之中自尽。
罗颂死前既然说老师自尽的事另有隐情,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个?
璇玑正皱眉思索着,忽然听见书瑶的声音响起:
“殿下,公子景来找您了,您和他约了今天要去慰问卫士的家人。”
对了,慰问!
璇玑一拍脑门,她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彻查老师的冤屈,但现在三名卫士失去了生命,家人无所依靠,他们的悲痛,可是眼前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璇玑赶忙换好衣服,步入公子景为她准备好的马车里。
死去的卫士都是罗府的家奴,他们的家人全部蜷缩在罗府最后面的一排矮房里,正因为罗府的抄家而惊恐不已。
每个院落都只有鸽子笼大,巴掌大的地方还堆积着一些竹篾编织的箩筐、筛子和旧簸箕,角落里还散落着几捆没编完的竹条——这些竹条便宜又耐用,城里许多百姓都是自己从山上劈了竹子,让自家的妇人编织器具来用。
璇玑亮明身份后,命人给他们一一送上抚恤金。
见皇太女亲自来慰问,一群人又是感激又是惶恐,新寡的妇人带着两三岁的幼童,在刚刚焚烧过的纸钱里伏地行礼,连连给她磕头。
“殿下大义!多谢殿下!”
但看到他们的生活环境和衣着打扮,璇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院子角落长着滑腻的青苔,即便在浅金色的阳光下,空气里依旧隐隐泛着一股因为潮湿而发霉的气味。
这是贫穷所带来的特有气味。
璇玑的运气确实很好,一出生就是在天家,如果投胎也是个技术活,那她这辈子,一定拿了个满分。
但她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人人都有她这样的好运。
发完了所有的抚恤金,璇玑的心里仍是堵得慌,回去路上,她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向公子景倾吐。
“他们的丈夫为救我而丧命,我很感激。可我……我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家庭没了顶梁柱,孤儿寡母以后会过得很艰难。”
哪怕是现代社会,一个女性想要独立抚养后代都不容易,更遑论古代?
多的是一场天灾人祸,整个家庭都像尘埃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听见她的话,公子景轻声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陛下即位之初便允许女子可以独立拥有女户,也允许她们以各种各样的手段谋生,无论是经商还是入伍,亦或是种田、采桑养蚕……我们不如想想有什么更好的谋生手段可以提供给他们。我相信,即便是女子,也能撑起一个家。”
陛下是女子,他的母亲也是女子,她们都成了一方王侯,坐到了九五至尊的位子,担起了庇佑天下万民的责任,公子景并不觉得女子一定会弱于男子。
毕竟,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璇玑不由得怔住。
她居然忘了……女性也拥有双手,可以自己参与劳动,完全没必要依附于男性生活。
而她身为储君,能够做的,就是为她们创造这种环境,保障这种环境。让这种环境,不至于像从前的朝代那样,因为文人墨客三言两语,就将女子困于后宅。
自能成羽翼,何别仰云梯?
所以璇玑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后面我会好好想这件事的。”
接下来的几天,璇玑一直呆在明华殿里思考,如何给卫士的家人提供谋生法子。
她是皇太女,俸禄皆从内廷出,她只能安排他们入宫侍奉,但入宫男子都要净身,女子的话,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趟家,对于三个母亲而言,照顾小孩生活会是个大麻烦。
可若是将他们介绍到别人府里做帮工,且不说寄人篱下得看别人眼色,以如今朝堂局势,有没有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谁也不能保证——自她母皇即位以来,为了稳固统治,杀的宗室大臣还真不少。
也就是这两年皇位坐稳,性子稍微宽和了一些。
而且,最主要的是两位老师死后,璇玑打定主意不结党,不揽权,委实不想欠任何一个宗室和大臣人情。
这样一看,只剩下经商了。
但经商的话……她也没认识几个商人啊。
身为皇女,璇玑想要什么都会有人主动送上,根本无须钱财购买,更无须同商贾之流打交道。
不过,还没等璇玑想出解决办法,新的麻烦就出现了。
围猎结束没两天,丞相姜璘便向女帝禀奏,将狼患与朝政失德关联,视为“苛政致灾”。太尉云震同样上疏称“狼,贪暴之兽,侵欲崇侈,今群狼横行,殆苛吏诛求、民不聊生之应”。
女帝对此重视非常。
再怎么说,她都是盛华洲的中庭地区,有史以来第一任女性统治者,自然不想自己日后在史书上落得一个“苛政”的名声。
璇玑被她唤到昭阳殿的时候,春日的阳光如同瀑布般垂落,殿顶铺设的琉璃瓦泛着水面一般的粼粼金光,底下成排摆放的水缸里养着的荷叶亭亭如盖,被风一吹,清香扑鼻。
女帝命人在龙柏树下设了竹棚,穿着家常的莲青色长裙,倚在竹棚的沉香矮塌上一边看奏疏,偶尔抬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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