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血偿”四个字一出口,罗颂只觉得双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膝盖一软便重重砸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面对罗颂的大惊失色,璇玑只是翘起唇角。
怎么,他以为她会给他求情不成?
咸鱼生存法则,没理都要狡三分,得理更要不饶人。
罗颂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前,跪在女帝脚边,哭得涕泗横流,疯狂给她磕头:
“陛下!陛下!微臣这么多年为您瞻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微臣当时命令卫士们向狼群放箭,本意也是想保护好殿下和公子,那几个卫士是被狼咬死的,微臣没必要给他们偿命啊!求您饶了微臣一命,求您!!!”
女帝沉吟不语。
确实如罗颂所言,卫士之死乃恶狼所为,罗颂虽临阵脱逃,利用罗元给自己争取逃生机会,但罪不至死。
更何况,他……确实为自己办了很多事。
在场众臣亦是神色各异。
晏王安摇了摇头:“罗颂有罪不错,但……殿下未免也太赶尽杀绝了一些。”
晏王安既已表态,角落里自然传来窃窃的私语:
“不过是死了几个卫士,又不是罗颂亲手杀的,至于么?”
“保护权贵本来就是卫士的责任,毕竟我们的命可金贵多了……”
众人的议论声里,许久许久,女帝总算重新出声:
“璇玑,罗颂身为狩猎总提调,命卫士护你是功,擅自逃生是过,功过相抵,抄家流放已是重刑,无须要他偿命。再者说来,三名卫士虽然葬身狼腹,但保护贵人,和狼群搏斗,本身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朕可以为他们追封,厚待他们的家人,如此也算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了。”
女帝的话一出口,一众大臣的神色缓和不少。
罗颂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
即便早有预料会是这个结果,但璇玑依旧觉得心口像是被巨石碾过,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衣袖,指腹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她蓦地抬起头:“说谎!罗颂胡乱下令根本不是想要卫士保护我,而是为了吸引狼群注意,给自己争取逃生机会!!”
女帝的眼神却如潭水,深邃而波澜不惊,静静道:
“璇玑,身为储君,你要施仁政,得臣心。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明白吗?”
璇玑只是沉默。
她知道女帝在教她驭臣之道,也知道女帝对罗颂的看法。
奸臣,佞臣,白手套,同时也是一把好用的刀。
毕竟很久之前,女帝还是宸王后的时候,对付前任丞相臧寿,面对自己的疑问,就如此教导过她:
“哪有什么绝对的忠臣和奸臣?只要手握权力,只要权力能够让人屈服,只要权力能够为他们带来想要的利益,任何人都是君王手里的一把利刃!”
如果璇玑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应该会对女帝教给自己的帝王心术而敬佩不已,甚至感激涕零。
很可惜,她不是。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
她生长于正红旗下。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熟知的每一条法律,每一次看新闻时见到的人间百态,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她:
人命,无贵贱。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应该为别人而死。
哪怕她穿进了一本小说里,哪怕她是这本小说的统治阶级之一,哪怕她将来会成为整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主宰,是天龙人中的天龙人。
她也做不到,被这个时代同化。
所以,璇玑抬起了眼睛,毫不避让地同女帝直视,态度决绝,声音亦如金石般铿锵:
“儿臣不明白!儿臣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害人性命这般穷凶极恶之事!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杀人者死’,难道只因罗颂是无心之举,便能让无辜枉死之人含冤九泉?便能让那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变成一句空话?”
她环顾一圈帐子里的大臣,最后重新定在女帝身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道:
“儿臣自幼读律,深知法的分量——它护着每个生者的安宁,也该告慰每个死者的冤屈。今日若饶了他,便是寒了天下人的心,那律法还有何威严可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连市井孩童都懂的道理,儿臣不信朝堂之上反倒要屈从于私情!”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营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许久,彻侯廖若率先鼓掌:
“说得好!好一个护着每个生者的安宁,告慰每个死者的冤屈!”
她一撩衣摆,跪地:“微臣也以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罗颂应当为死去的卫士偿命,请陛下处死罗颂!”
公子景同样撩衣跪地,向女帝道:
“微臣明白陛下体恤老臣的心思,也明白君臣一体,但在臣之外,还有民。君若舟,民若水,臣为浆,若无活水,即便船桨划得再快,舟也无法前进。更何况,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罗大人虽没有亲自杀了那些卫士,可他们的死与他有脱不开的关系,陛下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再者说来,陛下若是能以此为例,令兆朝百姓相信,无论身份高低,凡触犯律法、伤及百姓者,皆会受到惩处,必能令民心归向,四海信服。”
公子景字字句句皆是从女帝的角度出发,确实戳中了女帝最核心的利益点——即政权的稳固。
女帝沉吟不语,眸色却是一沉。
见状,璇玑直直下跪,只是凝视女帝:
“所以,儿臣恳请母皇,处死罗颂,以儆效尤!”
营帐里的众臣无一不是人精,因为彻侯廖若的表态和女帝的神色,差不多都明白罗颂大势已去,于是一个接一个跪下:
“请陛下处死罗颂!”
“请陛下处死罗颂!”
……
最后跪下的是三名卫士,即便他们曾经畏惧于罗颂的威压,但因为璇玑的话,再度想起葬身狼腹的同伴,无一不是双目通红。
“请陛下,为我们枉死的三个兄弟报仇雪恨!”
在众人接二连三的请求声里,女帝终于沉沉出声:
“那就依众卿所言,罗颂,即刻处斩。”
面对这个结果,罗颂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
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
罗颂被带下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轮红日跃出东边的山峦,将半片天空染成金红色,阳光穿透山林里的薄雾,在地上洒下斑驳光点,是极好的一个晴天。
璇玑从帐子里出来,眯了眯眼。
她在公子景的陪伴下,去送了罗颂最后一程。
罗颂被剥去了外衣,缚着双手跪在地上,看见两人过来,他高高昂起头,眼里满是愤恨之色。
“皇太女殿下,您现在可满意了?”
璇玑平静看他:“看来御史大人还是不知道我为何坚持要杀你。”
“还能为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几个卫士而已!”罗颂嗤笑。
想起什么,他瞳孔猛地放大,定定看向璇玑,声音亦是带上几分颤抖:“难道……难道殿下还想报太元新政失败的仇?”
从自己上书弹劾师太傅和叶少傅那日起,他便知道自己定然与皇太女势不两立,但这些年来,罗颂从不后悔。
毕竟御史台里御史那么多,他如果不做出些什么,如何能得女帝青眼?
哪怕当个千夫所指的奸臣,也好过一辈子都是寂寂无名的小吏。
相比于罗颂的惶惑不安,璇玑只是微敛眸。
面对皇太女的沉默,罗颂又开口:
“我知道,当年殿下的老师都是在狱中自尽,殿下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只要殿下能保住我的性命,我便告诉殿下……”
公子景的心不由得提起来。
这个地方离女帝的营帐仅仅只隔数百米,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开女帝的耳目。本身太元新政就是女帝的逆鳞,如果璇玑受到罗颂蛊惑,执意追查此事,绝对会令刚刚嘉奖过璇玑的女帝,再度不快。
伴君如伴虎,帝王之怒,向来雷霆万钧。
不过很快他就松了口气。
因为罗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璇玑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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