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时间久了互相之间也愈发沉默。
闭目养神的谢照乘本不想理会旁人但还是耐不住性子问道:“有事?”
霍不染低声道:“只要一把扇子便可共感。”
“那又如何?”谢公子斜眼看她。
“你为何……”霍不染皱着眉头,看上去颇为认真,“为何抓着我。”
“哪有这么多为何。”谢公子抓着裂纹玉符怒道:“总不能是我稀罕你,想贴着你想碰着你。”
他虽以玉符传话,但这一下不亚于无声之处投惊雷。
霍不染瞪大了眼。
“你怎么……”
“我怎么了?”谢公子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心道:“对她这般克制的人,果然还是要蛮横些。”
他用轮椅戳了戳她,问道:“我怎么了?”
霍不染避之不及往角落躲去,“住口。”
谢公子看她的脖子也染上绯色,好笑道:“等把天玄这事了结,你随我回谢家吧。”
未等她回答他又推翻了,“还是去碎云峰吧。”
“恰好也快入冬,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雪地里打火锅。”
“……”
碎云峰顶上终年严寒怎么能生火?
霍不染道:“门派重地,不能做这种事。”
谢公子看她一脸严肃,仿佛打的不是火锅是门派长老。
他顺着她说道:“好吧。那我们改吃叫花鸡。”
“……”
霍不染听他愈来愈离谱,拂袖道:“一派胡言。”
“就这么说好了。”谢公子收好玉符,随意道:“我与你……”
“砰!”
福源方向传出一声巨响。
“撞死你!撞死你!”他的额头糊满血块却依旧不知疼痛地反复撞击泥坑。
谢照乘立刻搓了颗净心丸,喊道:“拉住他。”
霍不染与钟正一左一右把两条胳膊扭了半圈,福源吃痛回头,往日福气的面相变得狰狞可怖,扩散的黑瞳让他看起来像只陷入癫狂的野兽。
他的力气很大,挣扎之下二人几乎控不住。
“喂他吃下。”
霍不染寻到空档卸掉下巴往口中一按。
丹药入喉,药性即刻生效。众人正感松懈却见他眼球凸出直接暴起。
钟正眼疾手快钳住咽喉,只听谢照乘急道:“手下留情!”
手转了半圈,钟正一掌劈下却在看到泥洞之内的景象时猛地愣住。
此时的霍谢二人心思都在福源身上并未察觉钟正异常。
谢照乘发现福源的脉象略有急促,又观其眼白虽有浑浊之态却无扩散迹象。
他松了口气,刚想银针过穴才想起针已经没了。
着急之间,霍不染扶了下他颤抖的手。
“用灵力。”
谢照乘这才定下心神,低声提醒她穴位。
随着最后一股灵力打入,福源的瞳孔终于缩回正常大小。
他眨了眨眼,呆呆道:“公子……霍姑娘……”
二人刚想说什么却听谢如琢喊道:“钟师兄你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钟正一语未发,只跪在洞口拼命刨着黑土。
莫不是又癫狂一个?
霍不染起身阻止却与泥坑中的人打了个照面。
不,准确来说这称不上人。除了脸部还保留着人类的肌肤其余部分全由枯黑的树皮组成,乍一眼像是生长在泥中的树干。
“……庞兄?”
谢照乘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炼魔之阵还未大成,作为养分的庞飞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看着庞飞面如死灰的脸很难与记忆中那个爱吃爱笑左右逢源的胖子联系起来。
“谢道友。”钟正转身跪在谢照乘面前。
“求你救救他。”
“钟大哥快起。”谢照乘道:“我定会竭尽全力。”
他试图为树人庞飞搭脉。
皲裂的树皮之下是难以触及的心跳。
谢照乘又摸上颈侧——
依旧探不到脉搏。
他不死心又翻开眼皮——
瞳孔已然扩散。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
谢照乘咽了口口水,开口的瞬间却没能出声。
“……等回到药谷定还有法子。”
“好。”钟正上前两步把庞飞背在身上。
不出谢公子所料,连起来的山道终于助他们走出这蜿蜒无尽的石道。
在钻出来的那刻福源往后看了眼,发现身后只有光滑的石壁。
他打了个颤,急忙跟上众人。
沉默走了一段路,唯一的亮光也消失了。
谢如琢掏出火折子却被风吹断。
“跟着我。”霍不染祭出清泉剑,凭着微弱的光芒走在前方。
就这么又走了段距离,剑突然停了下来。
剑身微颤,是御敌之时的状态。
众人神色肃穆,蓄势以待。
只有无尽的黑暗与低泣般的风声。
“空竹。”钟正向四周喊道:“有本事出来一战。”
话音刚落,风声疏狂。
“你终于来了。”
一点火种从远处缓缓飞来,清泉剑迎面斩落,残余的火星在风的助力下连成一片荡荡悠悠撞在石壁上。
借着微末火光,谢照乘认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空竹的地方。
曾经丰盛的树木早已变成枯枝残叶,荒草没膝,只有碎石胡乱堆在角落。
零散的火星在崖壁连成一条火线,顺着火线向上看去密集的经文从崖上探出交叉浮在空中,杂乱的纹路犹如一条条锁链罩在众人头顶。
“钟正。”
空竹的声音在谷间回荡。众人四处搜寻最终把目光落在半崖处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上。其上缠绕的杂乱藤条,让谢照乘想起初见空竹时他也是这般故弄玄虚。
“恨吗?”空竹问道。
钟正寻了个干净的角落放下庞飞,重复道:“与我一战。”
“哈哈哈。”
“你还是不够恨。”
“那这样呢?”
碎石当空砸下。
谢如琢迅速起阵,护佑的微光笼罩众人,谢照乘急切道:“钟师兄!”
钟正挡在庞飞面前赤手空拳击落山石。
双拳难敌,有一漏网之石冲着庞飞双目而去——
清泉剑受到召唤将其击碎。
混乱中,角落处的碎石堆却被天降石块打得飞溅而出,待到石堆散落露出里面藏着的树人。
三个大人还有十来个小孩。
“他们?!”
露了头的树人正被乱石不断攻击,三道身影疾速奔去。
“谢如琢,护阵!”
点降游走。落下法阵护住庞飞。
又一笔,往石堆而去。
钟正率先赶到,却停在三步之遥。
谢照乘挤上前来一一把脉——
大人修为高些还保留着脸部完整,而小孩整个身体已变成树皮乍看上去像一个个小树墩。
他第一次对病患无计可施。
霍不染面色如霜,不断输送灵力。
“……够了。”
二人沉默着为钟正让开一条路。
他看着自幼相伴的同门,看着门派中最小的弟子们,向来清正不阿的脸庞逐渐扭曲。
“想救他们吗?”
藤条天降,垂在他的面前。
“不要受他蛊惑!”谢照乘只觉得有什么事正被串联起来,他竭力想要捋清却看到钟正已拽住藤条。
藤枝急速上升,却在半路被一剑斩落。
“钟大哥。”霍不染上前两步,迎来一掌。
二人赤手空拳过了两招,钟正逐渐占据上风。
谢照乘焦急地看着搏斗的二人,脑中把线索又捋了捋。
首先炼魔之阵需要吸收怨气,于是空竹以整个天玄派乃至山下镇落为局,让他们反复受困激发恨怨。
而钟正师兄作为其中修为最纯者则令其经历五次同门之伤以此加深怨气。
如今五次未满,阵法未成。而作为亲身经历的庞飞、宁满等人更是维系阵法的养料,因此他才能笃定他们暂无生命危险。
却不想空竹不按常理直接把他们变成树人……不对,他既然在意炼魔之阵又怎么可能自毁阵法。
谢照乘陷入了死胡同。
他看到钟正的脸上竟然生出黑纹,瞳孔也变得漆黑。
这是——
看着那股黑纹,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打得好。”空竹的声音又传来。
“杀了他们我便复活其他人。”
钟正停下,抬头看去——
“藏头露尾之徒,岂能轻信。”
空竹沉默一瞬,纠缠交错的藤蔓之中露出一张枯瘦的脸。
“如此可——”
化骨箭射入眉心,红点显现,白骨森然。
随着空竹的死亡,上方转动的经文锁链停了下来。
事情发展太快,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这、这便结束了?”
福源目瞪口呆,原以为的生死大战竟这么草草收尾。
沉默之中,谢照乘回想起空竹死前的最后一幕。
回忆褪去了颜色唯有钟正射出的那一箭还有额心的红点反复出现。
霍不染飞上巨石搜寻一圈,杂乱的藤条之后有个狭窄的洞口,漆黑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她闪身入内。
眼看白衣消失,谢照乘恨不得插上翅膀一同前去。
焦急地等了片刻,她御剑而下先把宁满放在地上,随后手一抬就把拧下来的头颅送到钟正手上。
钟正接过“砰”地捏为齑粉,随手洒落之后又把庞飞背到石堆附近,与其他人摆在一块。
他默然跪下直视众人——
庞飞高止特点鲜明,幼时修行总被师兄们叫出来示范。
包守财从不愧对他的名字,平日里一枚铜钱掰成两半花,却对他的继任大典毫不吝啬。
若椒……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原以为细水流长,当时只道是寻常。
最后是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弟子们,自从收了他们后天玄派的每一天都很热闹……
短短几眼,已是半载人生。
悲从心起,他终是仰天长啸,人声冲破胸膛直荡在天地,久久没有消散。
寂默之下,谢照乘收敛情绪为宁满诊脉。
“如何?”
“无性命之忧。”谢照乘喂了颗丹药,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大哥,不染。”谢如琢走上前来,“炼魔之阵放出的魔气需尽快净化,我打算召集族中弟子拔除周边魔气。”
他看向霍不染,神器生来便是魔气的克星,若有传承相助能事半功倍。
“可我们从哪里出去?”福源指了指身后,来时路早已只有一块光秃秃的石壁。
霍不染抬头看向头顶,百丈之上不知可有出口。
“我上去看看。”
“我跟你去。”谢如琢说道。
谢照乘看了眼二人,“让他跟你去。炼魔之阵虽然停止,但此阵玄妙有懂阵法的同行更为安全。”
二人相携离去,崖下又归于平静。
谢照乘默默来到树人面前。
不久前他们忙前忙后为他赶制桃花撮合他与霍不染,本想再见便可与他们说说一路经历围在桌前喝几杯酒,再耍耍小豆丁们……
他压下喉间干涩,问道:“不知钟大哥有何打算。天玄派如今这般光景,不如先与我回谢家。”
“多谢。”钟正摇了摇头,“我只想留在这里。”
谢照乘低声道:“也好。我之后派人把这里休整一番,到时候把他们搬出去多晒晒太阳。”
“放在外头只有宋耿这些顽虫欢喜。”钟正道:“若椒喜欢待在房内,庞飞喜欢待在厨房……”
谢照乘垂下眼眸,钟正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有画面可寻。
他自虐地看向树人,大概在泥中埋久了,他们每个人都灰扑扑的辩不清原来颜色,唯有红痣还算鲜明。
大概是同门连心,每人身上竟都生了红痣……?
一段记忆突然涌入。
初入天玄,小豆丁们额间的红点……
又想起初见钟正射杀鹏鸟之时……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心中浮现。
不可能……不会的……
若、若真的如此,那么宁满!
他掀开宁满的衣服,胸膛之上赫然有个淡色的红点。
谢照乘愣了片刻……把目光投向钟正。
“钟大哥。”他道:“听闻化骨箭可令射中者顷刻间化为白骨,唯有一点红痕留下。”
“化骨箭不会留下红点。”钟正低声道:“这是我的习惯。当时我初得传承,化骨箭威力巨大我怕难以掌控便以红点警示不可……”
他猛地顿住。
被遗忘的记忆破土而出。
继任大典之上……他好像用这把神器……
“嗙——!”
有两人从天而坠砸向地面。
“霍不染!”
“二公子!”
主仆二人立刻奔去,却见二人身上血痕密布,张口喷出一口血。
谢照乘吓得手脚冰凉,把上好的药品一股脑掏出来去喂她。
“先看看如琢。”
什么时候了哪还能管旁人!
可她坚持,谢照乘只好去到旁边。
这才发现他伤得很重,血肉模糊的后背一看便是在山壁上摩擦导致,而溃散的灵力也是被人一击即中。
谢照乘迅速点穴止住伤势,调制药丸之际心神却落在
霍不染身上。
“莫要乱动!”
她撑着剑想要站起。
“三个地阶一品。”
又是元真教!
谢照乘心中一沉,之前的铁锤两兄弟合体为玄阶一品尚且难缠,这次竟然有三个地阶?
久违的日光突然洒落,抬头望去两个穿着道袍仙气飘然的道士正挥动拂尘为元天崇开路。
轻飘飘的拂尘甩过去,竟把大片山谷化为尘埃。
受到召唤的望仙刚出现便又消失在原地。
谢照乘只觉得心间惶惶,全身酥麻连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这是——高阶修士的灵力压制。
“公、公子?”
作为普通人的福源倒是躲过一劫,但他对危险感知十分敏锐当即抱着宁满瑟瑟发抖。
“各位。”元天崇笑道:“金银城外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谢照乘道:“道君一路相随究竟所为何事。”
元天崇道:“本想杀了金龙省去麻烦,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这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霍不染撑着剑问道。
他看向霍不染,她身上的血痕在他眼里有着别样的光芒。这个曾和他一样资质平庸之人如今就在他的脚下,若他的登仙之路上少了她的注目,自会无趣许多。
“告诉你也无妨。”元天崇坦然道:“我打算开启炼魔之阵,让魔物重现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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