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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长安春近

小说:

前秦:从太学生到乱世枭雄

作者:

岭南黔首

分类:

古典言情

建元十四年的初雪,融化在太学庑廊的滴水檐下,转眼间,庭中老槐的枝桠已从枯寂转为含蓄的孕绿。

时光如渭水东流,无声无息,自终南山归来时的十一月凛冽,滑过授衣假期的围炉与静思,再穿过元正朝贺的喧嚣,悄然行至建元十五年(379年)二月仲春的时节。

春风尚带料峭,却已能嗅到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拂过长安城南郊的太学庑舍,也拂过丙字乙号学舍内五位学子沉淀了一冬的心事。

授衣假毕,太学重开绛帐,弦诵再起。

学舍内,炭盆余温尚存,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王曜自博平侯府搬回,晨起诵读,夜阑笔耕,规律的学子生活下,是愈发沉稳的气度。

只是偶尔,在课业间隙,或是对烛凝思时,终南山巅那场交织着血火与诡谲的梦境,以及王嘉那番关于天机谶纬的石破天惊之语,会如冰层下的暗流,骤然涌上心头,令他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窗外未知的虚空。

这日旬假午后,难得众人皆在舍内。

徐嵩正伏案疾书,整理着自其叔父右将军徐成处听来的关中各郡县民情,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杨定则倚在窗边,擦拭着一把精致的**,那是他新婚妻子安邑公主所赠,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他英武侧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吕绍最是闲适,翘着腿躺在硬板床上,嘴里哼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小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沿。

尹纬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捧着一卷《鬼谷子》,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仿佛神游天外。

自破虏将军**府上归来后,他周身的气息更显冷峭孤高,连吕绍这般粗疏之人,也觉出几分不同。

“景亮。”

吕绍忽然翻身坐起,凑到尹纬身边,好奇道:

“我爹近来总唤你去府里,到底所为何事?神神秘秘的,连我都瞒着。”

尹纬眼皮未抬,只淡淡道:

“吕将军垂询,不过些经史疑义,兵家旧事罢了。你若感兴趣,何不自

去问他?”

吕绍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

“得,当我没问,老头子那些事,听着就头疼。”

他转而看向王曜,见其正对着那卷《氾胜之书》出神,便又凑了过去,嬉笑道:

“子卿,怎地魂不守舍?莫不是……在想你那董娘子?”

王曜被他一语道破心事,面上微热,搁下书卷,掩饰道:

“休得胡言,我是在思量裴公前日所授新改良的区田法,想着如何能在南郊推广。”

杨定闻言,收起**,朗声笑道:

“子卿,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那董家小娘子,自终南山一别,可是近三月杳无音信,我等都看在眼里,你这些时日,时常心不在焉,不是为她,还能为谁?”

他走过来,拍了拍王曜的肩膀。

“若是放心不下,便去安仁里董府探问一番,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如此扭捏?”

徐嵩也停下笔,温言劝道:

“子臣所言甚是,董娘子性情虽娇,然终南之行,对子卿亦是关切备至。如今久无消息,确有不妥,或许家中确有不便之处。”

连角落里的尹纬也难得开口,声音依旧冷冽,却带着一丝洞悉: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子卿心中既有挂碍,一味回避,反生心魔。当断则断,或是……当访则访。”

王曜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中那点怅惘与疑虑愈发清晰。

他叹了口气,坦然道:

“不瞒诸位,我确实……有些担忧,董姑娘她……不像是能沉寂如此之久之人。”

吕绍立刻来了精神,挤眉弄眼道:

“这就对了嘛!要我说,你现在就去!带上些时新果子,就说是朋友关心,探病问安,名正言顺!”

正说笑间,胡空来访,邀王曜同去云韶阁授课。

王曜正好借此暂离学舍,整理心绪,便与胡空一同出了门。

云韶阁中书阁内,炭火温煦,驱散了春寒。

数月未见,阿蛮与绿珠等几位少

女,在王曜与胡空的悉心教导下,进益显著。

阿蛮原本只识得几个俗字,如今已能流畅抄录《列女传》篇章,字迹虽显稚嫩,却工整端秀;

绿珠于算学上颇有天赋,寻常账目已能核算无误。

胡空在一旁耐心指点着绿珠一处账目的疏漏,态度温和。

课间考校,王曜见二人应对从容,笔下亦有章法,心中欣慰,遂当众温言嘉许:

“阿蛮姑娘笔力渐稳,绿珠姑娘算学精进,皆是用心向学之功。还有你们几个,也颇有长进。学问之道,贵在坚持,假以时日,必有所成,还望大家再接再厉!

众女见素来严谨的王曜出言称赞,皆面露喜色。

阿蛮更是羞得垂下头去,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如同初绽的桃萼。

待课程结束,众人散去整理书案时,她踌躇片刻,终是鼓足勇气,走到正与胡空低声讨论的王曜面前,双手捧上一物,声音细若蚊蚋,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王先生……此物赠与您。

王曜低头看去,见她掌心托着一枚青布缝制的书签,形制简朴,边缘以同色丝线细细锁边,正面以稍浅的丝线绣着一株临风摇曳的兰草,虽针脚稍显稚嫩,却透着一股清新雅致,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这是……

阿蛮不敢抬头,声线微颤:

“先生教我们读书认字,已近一年……此物是阿蛮亲手所做,聊表……谢意,愿先生……学问精进。

她说完,将书签塞入王曜手中,不待他回应,便转身飞快地跑开了,裙裾拂过地面,带起一阵轻微的香风。

胡空在一旁看着,笑了笑,低声道:

“子卿,阿蛮这丫头,怕是……

王曜捏着那枚尚带女子体温与淡香的书签,心中了然。

他并非木石,阿蛮那含羞带怯的眼神,以及这精心准备的礼物背后所藏的情愫,他如何不懂?

只是……他心中轻叹,将书签小心收入袖中,对胡空道:

“不过是学生感念师恩,文礼莫

要取笑。

此事却未逃过柳筠儿的眼睛。

她一直静立廊下,将方才情景尽收眼底。待王曜与胡空告辞离去后,她唤住正独自对着窗外出神、嘴角含着一丝甜意的阿蛮。

“阿蛮,

柳筠儿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醒。

“方才赠书签与王先生了?

阿蛮闻声一惊,转身见是柳筠儿,脸上红晕未褪,点了点头,小声道:

“是……行首,我只是想谢谢王先生……

柳筠儿走近,拉起她的手,看着她清澈却已情窦初开的眼眸,柔声道:

“我知你是好意,王先生人品高洁,学问渊博,待你等亦是真心教导,你等敬他慕他,亦是常情。

她话锋微转,语气渐沉:

“然,你需谨记,王先生非是池中之物,其志在经国济世,前程远大。且他身边……已有红袖添香,你我身在此间,更当自知。存一分敬慕之心即可,切莫生了不该有的妄念,否则,徒惹烦忧,最终伤及的,还是自己。

她话语恳切,带着过来人的肺腑之言。

阿蛮听着,初时脸上的羞红渐渐褪去,转为一丝苍白,她咬了咬唇,眼中泛起些许泪光,终是低下头,轻声道:

“柳行首,我……我明白了,阿蛮不敢有非分之想,多谢行首提醒。

柳筠儿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轻叹。

她久历风尘,看惯情爱纠葛,深知身份云泥之别下的情愫,多是镜花水月。

她自身与吕绍,尚前途未卜,又岂愿见阿蛮这单纯丫头陷入无望的痴念之中。

离开云韶阁,王曜心中记挂阿伊莎父女,便信步向东,往十里坡的“龟兹春酒肆行去。

酒肆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只是门庭似乎更显整洁,檐下挂着一串新制的、以彩石和铜片缀成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为这朴拙的胡肆添了几分灵动。

推开柴扉,正在柜台后擦拭酒具的帕沙抬头见是他,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迎了上来

粗糙的大手拍了拍王曜的臂膀:

“子卿!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

言语间满是熟稔与亲切俨然已将他视作自家子侄。

“大叔

王曜含笑拱手目光扫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店堂。

“好好托你的福去岁下半年生意渐好今年开春后往来客商更是多了不少阿伊莎还和我商量看要不要再盘下临街一个店面再招一个伙计呢!”

帕沙笑道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内间瞟去带着几分了然的促狭。

“阿伊莎在后面整理酒窖念叨你好几回了我这就去唤她。”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王曜按在一张干净的胡床上又忙着去灶间张罗酒食。

不多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阿伊莎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飞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新裁的藕荷色夹袄长裙领口和袖口缀着同色的细密绣花鬓边簪着一朵刚从野外采来的、带着露水的淡紫色野花明媚鲜妍见到王曜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嘴角扬起灿烂的弧度:

“子卿!你总算想起我们啦!我还以为你被太学的经卷埋住了或是被长安城里的繁华迷了眼呢!”

话语如同欢快的溪流叮咚作响瞬间驱散了王曜心头的几分阴霾。

她毫不避嫌地挨着王曜坐下一股混合着蒲桃酒香与少女体息的淡淡馨香萦绕过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近来琐事语速快而清晰:

“子卿你看这风铃是我和阿爹一起做的好看吗?声音可清脆了!还有啊我们新酿的一批葡萄酒这次用了不同的法子味道更醇厚了待会儿你一定要尝尝!前日有个从西域来的客商赞我烤的胡饼比他家乡的还香脆呢!后院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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