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时已隆冬,夜风酷烈,二更鼓敲响,长安城西万籁俱寂,只有秦兴街后的一处小院仍点着灯火。
冷白的月光洒在院门上,映照出浅淡的‘林宅’二字,幽朴的庭园内,矮树影影绰绰,院子不大,只占三亩多地,房屋一共有三进。
却布景巧妙,一步一观,处处有文章,就连联通各屋的石子路,细看之下都足见奇特,并非一般鹅卵石,而是各色各异的海山石,有的色如珊瑚,有的亮如明珠,有的形似琥珀……
夜半时分,林夫人从后院孩子们的卧房里出来,拢狐裘披风,迈纤纤妙足,踏着蜿蜒的石子路,缓缓走回主屋。
主屋一共有三楹,进门正间是茶室,左手为她和林献的卧房,右手所向乃书室。
揭起青布幕,只见四扇暗槅子窗,北面墙边放有一张长长的桐木香案,案角放一盆虎须菖蒲,两边挂了四幅名家字画,中间供着一幅文圣周公姬旦像,房间正中放一个古铜炭炉。
书房各处陈设古朴文雅十足,独西面墙上什么珍奇典设也没有,只挂有一幅装裱仔细的竖轴。
微微泛黄的纸上用行书题了一首五言诗,并非什么文物或大家之作。竖轴落款为‘入凡云鹤’,题赠‘文侠玄君’。
诗文内容为:“文若凌峰雪,胸藏风波计。八尺国士才,刀笔安生民。击剑鸣鼓磬,关内有雅音。吏名卑千载,举目之羡临。”
这副题诗竖轴,为林献二十年前初入署受训时,恩师酒后信手挥就而赠,以酬他以剑鸣乐助兴之劳。
林献将它看得比这满屋子珍奇文玩都宝贝,林夫人也日日亲自拂尘照料,不叫上面落一点灰。
竖轴下方正是林献的红木书案,墙下一把矮兀背对着墙,林主簿多年写字看书,在家加值,或闲弄笔墨,都是于此安坐。
林夫人进去一瞧林献仍在伏案,便让两个打着哈欠的小丫鬟先去睡了,她提一壶新茶走到书案旁坐下。
林献面前放着一个算盘,和笔墨纸砚,往上摊开着两本厚重的账册。
今日他散值回家用过晚饭后,就埋头在这书案上,翻着这两本账册,将算盘拨得哗哗响,一连几个时辰心无旁骛,身子都没挪过一下。
“夫君,离年底统账的日子不还有段时日吗?你这在算什么呀?”
林夫人解下披风,身上只着轻薄透明纱罗,外披水红披风,袒了领子,里面不穿内衣,装束十分随意,似是浴后光景。一个堕马髻,还有几绺游离的发丝散乱着,甚是春情荡漾。
她用两条玉臂勾住丈夫的肩膀,绕成三圈以金银丝编成环套之‘跳脱’在腕间晃荡,故意用撒娇的语气,想引起他的注意。
林献暂停了拨算,眼睛却没瞧她,点点右边一本账册:“这是国库的各项收支,盈余。”
她举目瞄了一眼,顿时惊然:“这么点儿?”
林献叹口气,点点头,她又指另一本账册问:“那这是什么?”
“这是黄尚书和荀司丞,在如意坊所欠的赌债及借贷。”
林夫人再看,又吓一跳:“天啊,这么多?”
林献头疼地拧拧眉心,“他们已经将国库快搬空了,很快就没得搬了。”
自换了上官后,林献家里的熏香都换成了可以缓解头痛的沉檀香,林夫人对丈夫的苦楚也是看在眼里,总欲为他解忧。
“如意坊,不就是一个小小赌坊吗?他们一个堂堂二品尚书,一个从一品司丞,就算欠了债又如何?谁敢跟他们追债啊,何至于挪用国库物银抵债?让你这‘大掌柜’如此捉襟见肘?”
林献笑了笑,似在笑她这妇人之见的天真,与她详解道:“没有点背景倚仗的,谁敢在这帝都开赌坊?这如意坊虽小,背后的门道可多,夫人你知道殷大夫吧?”
林夫人眼眸流光,似有所悟:“当然,大名鼎鼎的‘兰台仙君’,长安城内谁不知道?”
“黄尚书说了,如意坊的背后老板就是殷家,所以有谁敢在如意坊赖账?”
林献见夫人一听说那风仪倜傥的殷恒,好似很是向往,心中嫉妒,所以故意把话说重些:“殷家之所以连赌坊生意都敢染指,还不因为有‘兰台仙君’在兰台?手下御史一呼百应。”
“黄尚书他们若敢在赌债上造次,只要御史一道弹劾奏章,揭露他们参赌借贷,他们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丢官失命。纵黄尚书是皇亲国戚,靠着丞相大人,他不怕,但如意坊牵扯的其他官员无数,‘幕后老板’还不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更何况那‘幕后老板’是殷家,比卢家还要根深势大,黄尚书惹上他们,恐怕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救不了。”
“哦……”林夫人又有不解:“可参与赌博和开赌坊,对官员来说,不都是罪吗?那殷家就不怕黄尚书他们‘狗急跳墙’,将背后老板给抖搂出来?”
“殷家当然不怕,一来,凡体面大户做这种买卖,都不会留下实据与人,总拿个不相干人在表面担事,就算出了事,不过是杀一个小喽啰,把门一关,再另开买卖。”
“二来,殷家非但是世代侯门,而且是经商大族,他们的生意一月所缴的税,足够皇宫宫廷司一年开支,他们家又有宠妃在宫里,就算皇家知道他们的生意里有些见不得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更是有恃无恐。”
“原来如此。”林夫人听着也锁起了秀眉,似有些不平:“诶,这就是侯门贵户的好处,根深蒂固,纠藤扯蔓,纵像卢家这样的新贵手掌天权,也比不过。”
“到底他们折腾,却苦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让我的夫君哟,可是为他们操碎了心。”林夫人柔情似水,靠在他肩头,抚着林献胸膛以安慰。
林献呷了口香茶,于灯下长长叹息:“我才不为他们操心呢,我是为大齐担忧啊!”
林夫人对此显然习以为常了,哄他道:“夫君,今晚就先别‘忧国忧民’了好不好?也看看你娇滴滴的妻啊?你林主簿担着大齐国库之责,我可肩负着为你林家延续香火的‘大任’呢。”
林献娶妻较晚,年过而立之年受如今已过世的父母催促不过,才托媒娶了一房夫人。
林夫人来自江南扬州,都说江南女子性格温婉如水,体贴持家,林夫人其性也甚是贤淑静雅,平日说话都绵声细语,鲜少与人龃龉红脸。
夫妻结缡不足十年,林夫人已为他生下两个女儿,至今无儿,是林夫人心上第一大事,无奈林献就是不着急。
林献不忍心告诉她,有两个女儿他已经很满足了,他倒宁愿无儿,因为他是文吏,一日为吏,终身为吏,并且世代后人都不能入仕为官。
“好了,夫人你先去睡吧,我还得想想正事呢,哪能天天只操心房中事?”林献无奈打发她。
林夫人又白辛苦一场,粉面气得微红:“这么晚了你还想什么正事?你明日不上署了?”
林献道:“诶,夫人你猜对了!我就是在想明日怎么样才能不上署!”
他说的是真话,夫人却以为他是故意怄自己,一下许多委屈涌上心头,幽怨起来:“好呀,林之羡!敢如此搪塞我!你说你是不是想纳妾,让别人给你生儿子?”
“还是你不行了?年纪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我娘说得对啊,就不该找比我大出十几岁的‘老货’!”
林献看着她难得发怒的样子,忽地眼中一亮,抓住她轻捶在自己胸膛上的粉拳,殷切道:“夫人,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你快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她愣住,林献却一脸兴奋:“照死里打,打得我满头包,十天半月起不了床才好!”
林夫人一下气消了,摸摸他额头,也没发烧啊,冷静一想才觉有蹊跷,不再跟他置气,而是担忧地问:“夫君,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真的想装病告假啊?我都看你连着几夜不穿衣服偷跑出去吹冷风了?”
“你以前从不会这样不想上署啊,你是不是感觉压力太大了,不想干了?你照直跟我说,我不会介意。我娘家不还有几间铺子吗?大不了就辞了这差事,咱们一起去扬州投奔我爹,你给我爹当个账房先生,我爹肯定不会让我们和女儿饿死的……”
林献噗嗤笑起来,搂了搂这可爱的小娘子,与她说了心中盘算——
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估账,已经看出黄正庭恐怕最近要出事,而他不想保黄正庭,所以得想方设法从署中抽身一段时间,躲过一场风波。
别无他招,只能装病,但无奈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好了,这寒天腊月,连着几天光着上身吹冷风,泡冷水澡,都没染上一点风寒。
眼见时间一日日过去,他怕自己再不躲,就躲不过了。
“可夫君你不是说,对于文吏而言,黄尚书这种上官正是梦寐以求的吗?你为何不保他?莫非你也没法子?”林夫人问。
林献在文圣像前踱步,后停下,转面对她一笑:“不夫人,对文吏而言,最好的境界,不是有一个好糊弄的上官,而是——”
“根本没有上官。”
都说渴望权力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所以,那一刻,林夫人觉得自家丈夫简直浑身发光,英俊到惨绝人寰。
夫妻二人正在想招装病时,守门的管事忽来叩门:
“先生,方才有个不认识的年轻人送东西来,让老奴立即交于先生。”
林献好奇,开门从老管事手里接过一个方锦盒,与一个长锦盒。
他回到房中,先打开方锦盒来看,里面是两个小瓶子,一瓶上写‘千机引’,一瓶上写‘解药’。
方锦盒内还附有一封手书,上写:“千机引者,服下如中风寒,病症严重,诊脉亦可掩。解药者,服下一日,所谓风寒自解。苦林主簿受屈数日。”
他认出了笔迹,明显是‘某人’用左手写的,旁人认不得,而他熟悉无比。
林献又打开那长锦盒,竟赫然是原来挂在卢远承值房内的,那幅米芾的书法立轴。
他扬开立轴,爱不释手,一时大笑不止。
“知我林献者,顾清玄是也!”
林夫人自看到东西送来,就知道丈夫的忧虑除了,这时已经上了榻,躺在枕上听他此叹,酸溜溜道:
“哼,你俩这么惺惺相惜,心有灵犀,不如一块儿过去算了!”
林献收起了东西,浑身焕发精神,猛地投向床榻,和夫人紧紧抱在一起。
“小娘子,今晚就让你看看‘老货’怎么治你!”
林主簿威风了一夜,次日天未明时便服下了‘千机引’,不过半个时辰就成了卧床不起的病秧子。
这日一早,户部官署点卯前,黄正庭竟难得地提早到了官署,众人还未接受这一‘奇迹’,更让他们震惊的事发生了——
林主簿因病告假,已给吏部尚书苑主簿交了假单,并让人通知到部,在他告假期间,署中事务由尚书苑文吏二把手文书主笔常沂,代为主持。
一时间,从黄正庭以下,整个尚书苑都像丢了魂一般。
常沂为黄正庭心腹,侍奉黄正庭十数年了,慌乱中稳住了局面,表现也算井井有条,完美大方。
但一扶黄正庭在尚书公案后坐下,准备开始署事,黄正庭即从座上弹起。
“快,我们马上去林宅!”
常沂虽心不服,也只得给他备好探病的礼物,随他一道驱车来到秦兴街。
一到街口就见来往马车不断,林宅门户大开,来往者络绎不绝。
看病的大夫、御医,各部的文吏、官员都有,其中还是以户部人为主。
见此情形,知道的是林主簿生病告假,不知的还以为林主簿升天了呢。
常沂如此跟黄正庭打趣一句,被他瞪了一眼。
黄正庭亲手扶着一老者下车,走入林宅,那是太医院首席老御医贾宏,他专门为林献请的,再三嘱咐道:“老先生一定要给林主簿尽快医好啊!”
林家的老管事正在门口忙着迎客送客,一看他们一行人来,连忙行礼恭迎。
黄正庭没准林献出来接,一面亲往主屋去,一面拿眼四面瞧,问老管事:“诶,苏老,怎么不见你家夫人?今日府中如此忙碌,她不露面?”
他自在户部上任,就将林献看作救命稻草,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来过林宅无数次,对风韵妙曼婀娜多娇的林夫人,从初见面既私有垂涎之心,就算在这种关头,也没忘问问林娘子。
老管事叹气回道:“我家主人感染风寒病倒,夫人也不慎染上,此时夫妻二人皆卧床养病,不能来迎,请大人宽恕失礼之罪。”
“夫人也病了?”这下黄正庭更着急了,忙支使贾御医:“那老先生快先去给夫人瞧瞧!”
常沂连忙止住他,以防他又做出丢人的事,“大人,还是以林主簿要紧,想必夫人自有大夫看过了,大人无需担心。”
黄正庭被他一提醒,正色过来,打消了念头,此时已经走到主屋门口了,他又摆出万分心焦之态,扑进房里。
“我的林先生哟!都怪本官无能,害你积劳病倒!”
林献身虚体弱,满身汗湿,脸色枯败如槁,躺在榻上除了一声一声嘶哑的咳嗽,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已有人事不省之状,乌青的眼睛只能撑起一条缝,直到看见他的身影,好似起了意识,费力颤抖地抬起一只手。
黄正庭扑到榻边,一把握住他那只手,只觉烫得吓人,顿时眼眶都红了,喉中哽咽不能言,官吏二人携手对视,黄正庭痛心拔脑地捶床,对他一顿殷殷安慰问候。
此时主屋内,除了林家侍从,还有一大批人,包括左司丞署主簿、文书主笔徐昭等,以及受卢远承指派来探病的户部侍郎廷宋南等人。
一看黄正庭与林献如此情真相惜之状,莫不感动,稍年轻者都热泪盈眶,感叹做文吏做到林献这个地步,也算是死而无憾。
贾老御医开始给林献诊脉,之后话语与之前来看过的大夫一般无二:“大人宽心,近来寒冬气逆,流病常发,宫中几位娘娘,还有另几位大人也染了此病,林主簿此病也是因寒所致。”
“加之平常忙碌力竭,久压在身,身子看似强健,但不惑之龄,内在已虚,这次病来难免稍重一些,老夫给主簿开贴治风寒之药,再加之调理气息,补气养身之药,林主簿只要日日服用,暂停忙碌,好生静养自会病好。”
黄正庭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如此甚好,甚好,老先生快开方子吧,还有常主笔,今日就去我府上,取那根御赐的千年老山参给林先生送来。”
林献似有焦虑,痛苦地喘气,强发出声音问老御医:“那……那我……何时能好?”
众人皆知他是为署中事心急,一时不肯放下,老御医郑重劝他:“林主簿毋急,平常受寒伤风也得五七日才能好,而主簿此次病重,必得静养半月才行,否则病根不除,于日后也是大患!”
“半月……”
林献和黄正庭同时发出这一声,两人表面都是一样的不情愿。
黄正庭心下失望,呜呼一声,知林献不能帮自己解决当下困境了。
而林献是心中大喜,差点笑了出来。
众人皆附和老御医的话,劝林献静心养病,黄正庭无法,只得也含泪以此言安慰林献——
这次的泪,是真的。
探视慰问过林献,各路人马陆续告辞,看林献喝完药睡下,黄正庭才最后离开林宅,在路上又问了老御医多次可有速好之法,老御医连连摇头。
这位太医院首席贾老先生,与卢家黄家交好,深得他们信任,所以黄正庭今日才特意请他来为林献诊治,听他都如此说,黄正庭也实在无奈。
常沂深知他们的关系,对黄正庭心思更摸得通透,熟思一阵后,忽改了态度,冷面问黄正庭:
“大人何必为林主簿着急?他不在署,不是更利于大人的事吗?”
黄正庭顿悟,他说的是昨晚荀高阳跟自己提的那事,但老御医也在,他不好明说,只斜了常沂一眼未应声。
常沂这次却更大胆,无视其他直道:“大人明白的,林主簿虽表面事事为大人筹谋,平日对大人的那些‘小事’一向纵容,但他始终是户部尚书苑主簿,他有他的‘底线’。”
“上次大人试探他可能配合你达成‘那事’,林主簿便劝大人以补充国库为重,不可‘乱来’,话虽说是为大人和大齐着想,可焉能解大人和荀司丞眼下燃眉之急?”
这些话听得黄正庭心生动摇,而让一旁的贾老御医心惊胆战,简直想剜了自己的耳朵,或直接从这行驶中的马车里跳出去!
“大人,你想想,若林主簿在署,这次他是会帮大人,还是会帮大齐?”
老御医悄悄地往车门处挪去,闭眼装睡,然被常沂一把捞住,常沂眼不看他,而直视黄正庭,双目直摄寒光,一问让黄正庭更加心震。
常沂唇角勾起冷戾的一笑,再问:“即使一时瞒了林主簿,但万一事后被他发现,大人有百分百把握,他会继续‘包庇’大人吗?”
黄正庭听得痴痴愣愣,又隐隐觉出他的意思,一时没了主意。
马车里沉寂了一晌,常沂始终盯着黄正庭,后来窄长的三角脸上漾起一阵乖顽的笑。
“大人,据卑职所知,林娘子已经二十有八了,这‘花期’没几年了,大人再不尽快‘摘花’,就可惜了……”
“你!”黄正庭立时满面臊红,气得喘了一阵。
常沂无视他,转而问出了一身冷汗的老御医:“老先生,某平日读过些医书,上言风寒虽为常病,但总不乏有人因此而病重不治丧命,可是真的?”
贾老御医双手颤抖,拿眼睛瞥黄正庭,犹犹豫豫地答道:“是,常主笔所说的情况,也是有的。”
“够了!”
黄正庭再难听下去,怒斥打断这二人,指着常沂骂道:“常奉经!你岂敢有此念?”
“林主簿在署辅佐本官和云钟,对我们舅甥处处尽心,本官深以重恩难偿!”
“你却在这里挑拨寻事,让我杀其人夺其妻!若真遂你之法,那我黄正庭还算作人吗?”
黄正庭看起来这一气非同小可,那二人再不说话,老御医心里松了口气。
而常沂面上虽恭谨赔罪,心中实不屑,他跟着黄正庭从荆州次尹做到户部尚书,辅佐其十数年,深知黄正庭的秉性德行。
贪财好色,私德不正,又优柔寡断没主张。
他才不信黄正庭经过这一年就变成什么道德圣人了,不然岂会连滥赌借贷,挪用国库库银的事都想做?
常沂不再多言,任黄正庭自个纠结去,到署后,黄正庭让他亲送老御医回太医院,再去自己家中给林献送人参,他听话照办。
马车再次驶离户部官署,在拜圣街上方走出一段路,突然又被人叫停。
常沂撩帘一看,却是不久前在林宅才聚首过的左司丞署文书主笔之一,荀高阳的心腹徐昭。
徐昭远远地给他比了个手势,指指旁边的一条小巷,常沂会意,让老御医稍等,自己下了马车转入那巷中。
徐昭则上前,站在马车旁与老御医搭起了话。
等在那无人小巷尽头的,正是左司丞荀高阳。
“常先生,黄大人那边怎么样了?你可说服他了?”荀高阳见他直问。
常沂见他如此急切,也作试探,面露无奈叹息道:“诶,卑职有负司丞大人期望啊,虽已费尽口舌,但我家大人‘高风亮节’啊,就是不肯痛下决断,卑职无能啊,只能将这一千两银子还给司丞大人了……”
他说着就作势要掏袖取银票,被荀高阳立即摁住,荀高阳没再追究这个,只问他如何劝说的黄正庭。
常沂即将今日之事一一与荀高阳说了,荀高阳越听越明,原来今日得知林献消息,又派徐昭去林宅看过林献病重之状,他就有了和常沂相似的念头——
欲借机除去林献这个隐患。
“可是我家大人就是看重林主簿,他不肯啊,司丞大人,我们又为之奈何?”常沂装作为难道。
荀高阳掸掸司丞锦袍双襟,狭长的凤目微垂,阴冷目光直直投向巷口——
老御医正被徐昭‘扶着’向这边走来。
“黄尚书不能决断,那我们就‘帮’他决断!”
老御医到了跟前,颤颤巍巍给荀司丞行一大礼,荀高阳搀住他年迈的身躯,从领口拿出他仅剩的一点家底,五千两银票。
“老先生,听说黄尚书要给林主簿送一根补身的千年人参,荀某家中刚好也有一根,想一并送去,且要在人参里加点‘东西’,送林主簿一程,不知老先生可愿相助啊?”
那年过六旬,一副风烛残年模样的老御医,一看那张银票就睁圆了眼睛,好似原地年轻了二十岁。
他双眼放光地接过银票,又利落地对荀高阳行一大礼。
“司丞大人有令,老夫岂敢不效犬马之劳?”
经过一上午的迎来送往,午后时分林家的老管事才闲下来,得主人之命关了院门不再见客。
下午阳光照暖,林献虽身体不适,也不愿在榻上作废人状一直躺着,恐让两个女儿心忧。
便让丫鬟将他和夫人扶到后院避风照阳处,一人一张靠椅,并头拥裘躺着晒太阳。
林夫人是为了配合丈夫做戏,也‘尝’了一点那千机引,所以与他一样病起来,不过早服了解药,此时已经好转不少。
她特意让管事沏了壶林献珍藏的江南香茗,伴着幽幽爽神的茶香,夫妻二人躺着边养病边偷懒。
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乖巧可爱,忽见父母一起病倒,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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