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又过一日,殷恒果真亲写手书邀约卢元植到江月楼赴宴相谈儿女婚事,他言辞甚为诚恳,且整日都满面喜气,与卢元植在朝上朝下相见,更是亲切非常。
当晚,殷恒在江月楼内摆下宴席,与三儿子殷齐修早早到场,恭候卢元植的到来。
卢元植心中自然喜不自胜,本想叫两个儿子与他一起赴宴,但那两人都罚跪了一天一夜了尚不动摇,坚决反对这门婚事,说什么都不肯前来。
卢元植懒得与他们置气,就携黄夫人一齐去江月楼赴宴,不过因为教训儿子而耽误了些时间,出门晚了些。
长安北城酒楼成片,乐地成群,家家瑰丽梵宇,雕栏画槛,丝幛绮窗,飞角重檐,宏敞富丽,各处热闹喧嚣声随西边隐隐白月缥缈而起。
戌时,正是长安城内华灯初上之时,也是江月楼晚间热闹刚起的时候。
江月楼内,罗绮满堂、宫灯璀璨,从一楼大堂到各个雅间,楼上众王公贵戚官绅臣僚往来应酬,楼下风流仕子呆头名士们流连以盼。
近来一楼每晚都会起塞上胡姬歌舞,美人如玉冶艳灵动,那些异域风情的美女一展露婀娜舞姿,满堂宾客莫不失魂。
可江月楼毕竟是江月楼,不是罗红阁,胡姬虽美,却一个都碰不得,可叫这些风流人物百爪挠心。
其中有的人却已经习以为常,知道江老板是吊人胃口的一把好手,也不多指望,比起外域而来的胡姬,他们还是最关心什么时候可以见那五楼琴阁内的长安第一美人一面。
就算真有高洁雅士,不想佳人风月之事,也逃不过江月楼的美酒佳肴,各堂各厅珍馐罗陈,佳酿醉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香雾噀人惊半泼,清泉流齿怯初尝,吴姬三日手犹香。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纵目人间,皆是欲望。
虽说江月楼不如一般酒楼那样嘈杂拥挤,然而到这个时辰也是宾客如云络绎不绝。
此时来的,大多不是等闲之辈,非富即贵,且往往是成群聚会而来。
江掌柜这时也都会亲自到楼下招呼这些客人,生怕有所怠慢。
约戌时二刻,江河川远远望见一着金丝罩衫戴珠玉束冠,大度雍容气质尊贵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进来,身旁身后跟着一群军士气概的同行者,连忙恭敬上前笑脸相迎。
“见过王爷!见过各位将军!贵客临门,敝店蓬荜生辉啊!快快,楼上请,四楼雅间内酒席已备好,一般曲目想必各位贵人也听腻了,在下特意请来新的乐师为诸位演奏塞外鼓乐,十分豪气动听,可图一乐啊!”
晋王与众位御林军督尉少尉领军等人都笑,由他引着往楼上走。
晋王夸赞道:“江老板有心了,如此甚好。”
江河川躲过他天生锐利的眼光,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各位大人提领御林军辛苦啊,其他官署都是五日一休沐,只有各位大人休期不定。”
“长时间奔劳护卫皇城安危,难得王爷这般体恤下级,月月与各位大人出来吃酒解乏,还都照顾了我江月楼的生意。”
“在下真是不甚感激啊,为王爷和大人们尽心着些,还不应该吗?否则在下就太不知好歹了不是?”
晋王他们只与他说笑,上到二楼,经过一间酒室,那酒室门没关,几位书生公子模样的人,在里面喝酒畅聊放浪形骸。
晋王忽而听到他们似乎在议论晋王府的事,便缓了步子,听清里面有人道:“我看啊,这长安城内一天一个变数,你瞧着那卢家和晋王府成亲家了,天大的好事,可是,我看啊,也长久不了……”
“你们没听说吗?晋王把他的宝贝郡主嫁到丞相府,那郡主可没过得好日子,听说就在前些天,小郡主都被婆家人欺负得跑出来了,想离家出走呢,这指不定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所以你看啊,卢家哪把晋王府放在眼里?只是借个虚名而已……”
上楼的一行人脸色都变了。
江河川尴尬道:“这些闲人胡言,请王爷不要介怀,在下马上叫人把他们轰出去!”
晋王面色冷漠,摇摇头:“算了。”
走到三楼,他们中有人觉得有些奇怪,又恰好想转移注意力,便问江河川:“诶,江掌柜,楼上楼下都热热闹闹的,怎么就这三楼无客啊?而且明烛高照?”
“是哪个贵人这么有钱,把这一层楼都包下来了?”
江河川看了晋王一眼,悻悻笑道:“诶?奇怪啊,王爷您应该知道啊……”
“什么叫做本王应该知道?”
江河川有些茫然地挠挠头道:“是御史大夫殷大人将这一层楼包下来了,好像是为了定什么喜事婚事。”
“这殷大人要招待的就是……王爷的亲家呀,王爷怎会不知?”
晋王脸色再次转冷:“你是说,卢丞相?”
江河川点头道:“是啊,在下原想丞相府的喜事,王爷肯定是知道的呀……这不,王爷你看,卢丞相不就来了吗?”
晋王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卢元植,正携着黄夫人上楼来。
这种场面实在尴尬,御林军的各位长官又都是直肠子的武夫,这一时都面面相觑心生愤懑。
晋王扫了一眼江河川,又转面看着走来的卢元植夫妇,面色却渐渐缓和,似乎想起了什么,敲敲自己脑袋笑道。
“诶哟,原来是丞相,本王都老糊涂了,明明听丞相说过要与殷大夫饮宴,却忘了就在今日,哈哈,好啊!”
低着头的江河川眼色一变,瞧着晋王一面笑着一面转身往楼下去,与卢元植夫妇正面相迎。
卢元植一见他,心上却是一惊,片刻的难堪无措。
晋王径直走向他,爽朗地笑着,也不拘礼,只上前携着他的胳膊道:“亲家公!亲家母!真是巧啊!没想到丞相就是今日在江月楼宴请殷大夫,不然本王也能凑凑热闹啊!”
“丞相啊,方才他们还说呢,丞相是来跟殷大夫谈什么婚事喜事的,可是真的?本王怎么没听说过丞相有这个打算?”
卢元植勉强地扯出笑颜,摆摆手道:“哪有?哪有?只是寻常宴请而已,同朝为官的,小聚一场热络热络嘛,若王爷有兴致,不妨加入我们?”
晋王放开他,与他对视一眼,后退道:“不了,不了,你们事先有约,本王就不搅扰了,这事先都没打招呼,恐扫了殷大夫的兴,你我各自为乐吧!本王与各位将领上楼饮酒听曲,亲家好生招待殷大夫便是。”
“也好,王爷尽兴就好,改天本相再与王爷把酒言欢。”
卢元植夫妇向晋王拘了一礼,晋王引着众人上楼去了。
晋王疏朗而去,走在楼梯上,在众人的簇拥中,又回头睨了卢元植一眼。
面上是在笑着,而那一眼却是怒气如剑,锋芒毕露,让人胆寒。
黄夫人心有余悸,低声问:“夫君,晋王看来是知道了,那这婚事?”
卢元植掀开自己的衣袖,扫了眼方才被晋王握过的手臂。
分明有乌青的淤痕,痛楚仍在。
他倒吸一口凉气,摇头道:“罢了,这婚事谈不成了,王爷生气了。”
黄夫人苦恼道:“可殷大夫还在等候我们赴宴啊,取消这婚事,得想个好理由推脱,先把殷大夫应付过去才是……”
她的话还没有落音,身后侧边一扇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不劳丞相和夫人费心找理由了!”
夫妇俩回头,只见房门大开,殷恒与殷齐修父子俩,阴沉着脸立在门内。
殷恒愠怒道:“方才之事,老夫都已听到!敢问丞相,是把我们殷家当什么了?老夫自认殷家是不及晋王府尊贵,但也不容丞相如此戏弄羞辱!”
卢元植连忙上前道:“不,不,大夫请听本相解释。”
殷恒瞪了他一眼,拂袖打断他的话:“丞相不用解释了!老夫诚心要与丞相当亲家,在此设宴精心招待,谁想丞相如此轻慢?算了算了,是老夫自取其辱,妄想高攀相府侯门!”
“老夫谢谢丞相赏脸前来,殷家感恩戴德啊!不敢妄念,不敢妄想,犬子看来没福气娶到丞相千金了,老夫识趣,就此告辞,丞相你好自为之!”
殷恒抛下一席讥讽恼怒之言,与殷齐修愤然离去。
卢元植在江月楼自惹不爽,心中郁结,千头万绪的,苦恼着,这下不但弄砸了与殷家的结姻,还得罪了亲家晋王,两边不讨好。
从江月楼回丞相府的一路上,他都憋着气,有黄夫人体贴劝慰方稳住一些。
锦篷马车里,离了人前的‘云虎相爷’,完全没了威严戾气,头靠在夫人肩上,叹声连连。
黄夫人温柔地揽着他,看他手腕上的淤青,面露心疼,帮他轻缓地揉着:“夫君莫急,不过是一些误会,晋王也是个直性子。”
“明日妾身去晋王府,与萧王妃解释清楚,王爷向来听王妃主张,两家再修好也不难。”
卢元植知道这是她妇人乐观之见。
毕竟,世上事总是破镜难重圆,和好而不能如初。
哪怕没有这回事,那傲立三朝的晋王,也不一定会没有别的想法。
“嗯,辛苦夫人了,晋王可能确实是一时在人前折了面子而不忿,倒不至于如此记仇。有理智也该知道,我们家四个孩子,肯定都是要嫁娶的,不可能只赖他们一家。”
他也在宽黄夫人的心,说着又皱起了眉。
黄夫人问:“怎么了夫君?还有何事不妥吗?”
卢元植不掩真意,叹息道:“我只是在想,暮裳啊……”
“我原考虑着,她若嫁了殷家,同在长安城中,便不用远嫁。”
“这下殷家的婚事弄砸,长安城里再找跟我们家门当户对的就难了,本相总不能让女儿下嫁吧?”
“再来,既能衬我们家,两方结姻又有利的,就是五州掌军侯府了。”
“可就算是长治侯府,也是山高路远的……诶!”
回府后,卢元植独自走到后苑祠堂。
卢远泽与卢远承依然跪在那里,已经两天了,他们俩不惜抛下公事,不进饮食,只想打动父亲,到这个时候两人都憔悴不堪。
卢元植看着他们兄弟俩这样,又怒气迸发,却浑身无力,紧紧蹙眉咬牙,挥拳打向两个儿子,完全失控。
“让你们嫁娶而已!有这么难吗?”
“你们觉得这是牺牲!这是委屈!这算哪门子委屈!要说这是牺牲,这也是最小的牺牲!为了卢家,为父都牺牲了多少了!”
“你们身为卢家儿女却只念一点私情!这个不情那个不愿!卢家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你们可曾想过,卢家能有今日谈何容易!”
见父亲如此崩溃,他们都心神大乱,连连磕头认错。
卢远思本是来给兄长送水送食,直撞见父亲这番痛心模样,自责难当,泪流满面,拉着他的衣摆跪下。
“父亲!暮裳知错!暮裳不该任性!女儿愿嫁殷家!请父亲宽心!”
卢元植渐渐平静下来,看了下她,僵硬地摇摇头,转身缓慢挪步往门外走,几缕白发随风飘动。
“用不着了……用不着了!”
虚弱无力的卢远泽,被侍从扶回房休息就寝,此时他是旧伤未愈又添心伤,不知明日还能不能起身行走,身上疼痛,心里也不好受。
因为这两日府中的事,君瞳心里也不得安稳,一直担心着卢远泽,待他回房后,君瞳进来亲自为他宽衣上药,好生照拂他。
两天没有合眼,卢远泽一挨床就昏沉入睡,直到感觉到双膝上有些刺痛,方睁开眼,朦胧间看见君瞳正挽袖为自己敷药。
他一下清醒过来,挣起来:“别,别,这让下人来做就行了,怎能劳烦夫人?”
君瞳黯然地看他一眼,动作依然没停,“你还只是把我当郡主?”
“不,不是……夫人,我……”卢远泽有些无措。
君瞳嘟嘟嘴,掩饰情绪,“那夫人照顾夫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介意什么?”
卢远泽只好妥协,放松下来,“那辛苦夫人了。”
他躺好了,君瞳继续为他包扎清洗,一边为他擦脸一边说道,“我一直想问你,你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这次的,是以前就有的。”
他微阖双眼,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缓缓道,“左腿的伤是以前顽皮爬屋顶摔伤的,膝盖的淤青,是以前在祠堂罚跪留下的。”
君瞳有些惊讶:“都是在我嫁进你们家之前?家翁经常罚你们吗?”
“是在你来之前……”
他无力地说道:“父亲严厉,小时候经常罚我们兄妹,长大了倒是很少了。”
君瞳嘀咕道:“原来你不是第一次罚跪啊,那上次罚跪是为了什么?”
这话似乎把他问住了。
卢远泽滞了一下,看了眼君瞳,目光中无意流露出一丝哀伤。
“是我要忤逆他,父亲发火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君瞳也不再多问了,转移话题道:“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娇惯我,我倒是从未体会过有个严厉的父亲是什么感觉。”
“真是想不到,家翁对儿女也这么狠心,真是心疼暮裳,还有你。”
卢远泽感受到她的柔情,不禁伸手探向她的手背,君瞳刚好要换手为他擦洗,一动,他就没够着,只好继续躺着,向她诉道:
“父亲严厉,心狠,这也是没有办法,其实我是理解他的。”
“他如今是大齐揆宅,一国之相,可他为了有如今的权势,为了卢家有今日的风光,究竟付出了多少我们也明白。”
“父亲幼时家境贫寒,祖上世代务农,他没有背景家世,单枪匹马闯官场,年轻时还时常被人取笑,是村夫之子也想攀长安金殿,父亲哪能甘心,于是拼命上进,一步步把官做大,赢得五州掌军侯府的支持,其中苦楚辛酸非常人能理解。”
“辛苦三十余年,才有了如今的卢家,他难免患得患失,总担心多年心血被毁,那五州掌军侯府也个个不省心,威压重重,所以他只能这么狠心这么让人害怕,去吓退那些威胁权位的人。”
“同时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卢家的地位,让我们跟各家结姻,也是为这。”
“怪就怪我们这些当儿女的不争气,总不能乖乖听话,让他如愿。的确是我们不好……不能为他分忧……”
听他说了这么多,君瞳又想起之前‘云虎相爷’和她的那番‘训话’,深感复杂,对卢元植实在是又敬、又怕、又恨、又无奈。
这是卢远泽第一次与她交心,两人终于更像夫妻了。
她陷在对夫君的呵护柔情中,坐到他旁边,主动拉起他的手,安慰心里难过的卢远泽。
“你也不要自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翁的主张是家翁的主张,可你们也是人,你们也有自己的感觉,想法与他相违,都是避免不了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定能与他一起振兴卢家,维护卢家的权位,这不就行了?结姻不结姻,要不要联合别家,有什么所谓呢?”
听着她温柔天真的话语,卢远泽笑了,感觉如沐春风,“嗯,夫人你说的对。”
他轻轻拉近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君瞳的脸渐渐浮上红晕,听着他鲜活的心跳。
“夫人,今晚就让我睡在房中吧?我想你了。”
君瞳潜意识有些抗拒,可想想这是她的夫君,她应该尽妻子之责。
至于那些虚无缥缈,如烟而过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就当从未发生过……
她嗯了一声,同意了,任卢远泽解开她的腰带,将她放倒在榻上。
她看着卢远泽的双眸渐渐靠近,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额心面颊。
她能感受到他的热情,但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没有欢愉,没有沉醉一般的激动。
他覆上她粉嫩的唇,她闭上眼,却还是看见了,那道青色的身影!
君瞳突然睁开眼,惊梦一般推开卢远泽,挣坐起来。
“羲和?又不舒服了吗?”卢远泽有些不明所以。
她急忙翻下榻,找到痰盂,不住地干呕起来。
吐了一阵,她感觉天旋地转,满脸是泪,洗完脸,卢远泽撑着身体下床来看她,“羲和,你怎么了?”
她几乎哑口不能言,都不敢转头看他一眼,心虚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卢远泽担忧道:“还没有看大夫吗?”
她摇摇头。
卢远泽想抚抚她的肩,没想到她受惊一般地避开了,他只当她身体不适,收回了手。
“明日让母亲叫御医来给你看看,这样下去也不行,今晚我还是到外间睡吧,你早点歇息。”
卢远泽走后,她回到卧房里间,伏在床榻上痛哭起来。
她终于发现,自己不能再骗自己了。
她再也不是她了,她是谁?自己也不知道。
她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夫君。
她空荡荡了十七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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