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今年开春,长安城天气甚是反常,一会儿阴雨连绵,未过几天又烈日当空,三月天未到就有暑气蒸腾之象,在路上一走就让人热汗津津。
昨日与同僚饮宴半夜方散,恰逢第二天休沐,卢远承在南川楼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屋里只剩他一个人,昨夜借口酒醉外栖没有回家的顾君桓,不在。
身旁空空荡荡,又被从窗外透进来的灼热阳光一晃,卢远承头脑晕眩,心里也窝火,已经感觉到了夏天的燥热,一脚踹开了被子。
“该死的顾卿初,老子为你连家都不要了,你少回去一天会死啊?”
一张梅花笺随着被子抖动扑到了他脸上,还带着清冷的墨香,以及那人的衣带留香。
“沁心堂今岁冰果已出,吾欲得晨间第一缕甘,为钟君消酒解暑,已吻,且眠。”
他嘴角扬起沉醉般的笑,安然躺好,闭眼吻了下那清隽字迹,手书上的落款——长安桓卿,书寄云中。
还没尝到夏日第一碗冰果甘汤,他已经满心甜蜜,身还困乏心已鲜活。
放开梅花笺,才发现纸背面还有一行字。
“不准踢被子。”
他又拉起丝锦薄被,裹好未着寸缕,满是吻痕的身体,手捻梅花笺,阖眼听蝉鸣,不觉又含笑昏昏睡去。
未几,一个冰凉香甜的‘吻’将他唤醒,再睁眼,顾君桓抱着食盒坐在榻侧,青葱玉指掂一颗冰镇过的樱桃,碰着他的双唇。
鲜红挂水的樱桃将他的唇瓣打湿,那颜色也如红果一般诱人。
他张口含住,一挺身勾住顾君桓的颈项,将果子的另一半送进他口中,两人共尝甜味,舌尖都在交缠吮吸,彼此身体那比鲜果更清甜的味道。
热恋中的人,都是喝醉的疯子,恰巧他们中有一人酒醉未醒,有一人生来就是疯子。
洗漱过后,顾君桓给他穿衣梳理,他坐在榻上一面吃果子饮甘汤,一面投喂着顾君桓。
几方红漆描金食盘放在榻侧,盛着各色鲜果,沁心堂别具巧思,趁暑天早来,用冰鉴多制冰块,这每盘洗净切好的鲜果下面都垫了一层拇指大的圆冰。
卢远承吃着闹着,也不忘吩咐向黎,再去沁心堂买几盒这样的冰果甘汤送回家,他妹妹卢远思最爱这些甜食了。
“卿初,反正今日休沐,你就不要回家了,我们待在一起,有好多事可以做。”他喝着冰果甘汤笑道。
顾君桓白了他一眼,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樱桃:“才不是,我要留下,你就不会让我离开这张榻。什么好多事可做?你只想着做一样事……”
卢远承由他嘲着,不羞反笑,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贴心照顾。
“昨日你那般威逼利诱,徐大人都好像铁了心不改主意,‘大司徒’他看来是当定了,你可还有办法?”顾君桓摁住又含一颗樱桃贴上来的卢远承。
一提到这,卢远承就又起了火。
昨天户部摆宴,遍聚各司同僚,只请了一个跟户部不该有关的人,就是原青州刺史徐天白。
皇上念近来筹备赈灾银补充国库之事事多任务重,而户部尚书缺位已久,就想安排一得力之人继任。
徐天白多年前参过卢元植,被卢元植打发外任,他虽有点本事,但为人迂执,在青州任上又惹了当地侯门,才会被调回来停职待任。
卢元植怎么可能把户部这么重要的一部交给他,更何况卢远承还在户部。
卢远承在户部苦苦支撑了这么久,想着尚书之位怎么也该是自己的,怎能让他人凭空降到头上?
这是徐天白自己走动的,他刚从青州任上被调回,给吏部尚书苑主簿王缪使了大把银子,走通了吏部尚书郑之阳的门路,才引起这阵风。
徐天白趁卢家多事,卢元植无暇面面兼顾之时,避开了政事堂向皇上直接自荐,皇上也已经在考虑了。
按理说,如今六部中,不止户部尚书缺位,一般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摊到户部尚书这个最‘倒霉’的差事的。
而徐天白却自己碰了上来,其实他也是有自己的用心。
徐天白其人虽迂腐,但是个真的想做事的官员,今年青州也遭了洪灾,他在任上多次上书求朝廷拨款赈灾,屡屡遭到户部的拒绝。
他心已灰,就想着与其一直这样仰人鼻息,不如自己去拼一个户部尚书之位,他倒是想看看朝廷的银子都花在哪了!
卢家是在他走动完,才知道这个动向,卢元植见皇上有意向,不好明面上驳回。卢远承就开始设法,想劝退徐天白。
前几日卢远承就去单独见过徐天白,尽诉户部之苦,想让他知难而退,但他不肯松口。
卢远承再而推荐他外任荆州次尹,那可是直接接触秦相爷的‘美差’,荆州也是一块肥田,常人一听这都会连滚带爬感激涕零地去上任了。
可徐天白毫不动摇,一副要跟户部硬磕到底的势头。
卢远承气得没法,让人把他的行李和他直接运去荆州,没曾想他竟然逃了回来,如今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也没钱住客栈,只能缩在亲戚家中借住。
昨日卢远承又起了户部官宴,邀他参加,想让他看清现实,知道户部中人无心向他,他喝了一晚上的苦酒,受了一晚上的白眼冷语,还是说什么都不退。
顾君桓看卢远承屡屡受挫,又怕把他逼急了做出过分的事,昨夜也想了很多,到黎明也没睡着。
今早天还没亮,他就回家与父亲议此事,提出他的想法,请顾清玄出马,让御史台出手,好好‘查’一下徐天白,没准能揪出他的一些旧案,让他无法任六部之职。
一来可以解决这个麻烦,二来顾清玄也可依此事获取卢元植的信任,作为他们再联手的一次表诚意之举。
还躺在被窝里的顾清玄,看他一大早把自己吵起来侃侃而谈的模样,真想给他一爆栗。
“顾君桓啊顾君桓,我该说你什么好?”
“你以为这个消息,是谁传到户部的?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为父想不到?”
顾君桓那时才恍然大悟:“父亲你一早就知道?”
顾清玄心中计策早有,“当然,我还知道,卢元植才不会让他当上户部尚书,我们也不能。”
其实顾清玄在他回长安向吏部走动之初,就知晓了,但没有声张。
后来让户部尚书苑林主簿将这事透给了卢远承,打算好,就先让卢家一党去折腾,让卢远承自己先出手。
他知道卢元植一定会阻止徐天白升任户部尚书,所以他在等,等卢家耗费一番苦心之后……
其实,这等事若搁以往,卢元植可直接在得知事讯之初就下风雷手段,弄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天白,对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连卢远承都不知,这事之所以难办,根本不在徐天白自身,也不在皇上的意向,而在于吏部尚书郑之阳。
郑之阳这一笔,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彼时青州刺史徐天白刚被参受召回京,头悬丢官失命之危。
恰好与此同时,青州永固郡郡守洪逢,也到了长安,是为九年考满,回京述职而来。
洪逢已年近七十,为官一生清廉勤恳,在永固做了父母官三十年,有青天的美誉。
大齐官员官员的常例晋升制度,按成宪来自于考察。吏部每三年对官员考察一次,优胜劣汰。若一连三次考察均无过错,称为九年考满,例该回京述职,接受吏部的考评核实后则可晋升一级。
洪逢在永固任官期间,有四次考评升迁的机会,他都自己放弃了,宁愿守着永固这一个边境的穷郡,为国戍边,为民做主,他当了四十年官,至今也只领四品官衔,家中清贫,两袖清风。
郑之阳自上任吏部尚书,得知此人此般事迹后,就对洪逢观察多时,愈加感佩。这回他九年考满,郑之阳上疏提令为之表彰。
既然洪逢视永固百姓为亲人不愿离弃,就给他不改原职的基础上,另挂青州刺史的官衔,享二品官待遇,以酬他多年忠忱尽职之功。
郑之阳还谏议,趁洪逢今年回京述职之机,让他入朝受御旨嘉奖,通传天下,将他树为大齐官员楷模,以振大齐仕林之风气。
以上谏议都得到了左司丞署、政事堂以及皇上的一致准行,然而洪逢却拒不肯受,上书谢拒了。
郑之阳诧异不解,和王缪去亲访这位老郡守,只见他在京中寓居之所只是一家简陋的小客栈,身边只带一子随侍,布衣粗茶,行囊单薄。
他已是六十八的垂暮之人,须发全白,瘦弱多病,却一点为官的架子都没有,也不与朝臣来往。
郑之阳眼观老臣苦境,心酸不已,欲劝说他接受朝廷嘉奖。
洪逢撑着病体,对他横眉竖眼道:“既受官禄,自当担官责,仆不过做好分内之事,何须额外嘉赏?”
“朝廷既有铺张摆宴,多发官员俸禄的闲钱,那为何仆十八次上书请拨银修永固城防而不得!还是我们永固百姓自发省吃俭用,用血汗银粮,一砖一瓦补上这大窟窿!否则前年南楚的军船就上岸偷袭进来了!”
“你们这些糟心日眼的,只会做面子功夫,安坐高堂,而对苍生疾苦视而不见,如今朝中人心不稳,大齐仕林衰微,你们又想拉仆这把老骨头给你们镶门面,让仆帮你们说假话欺世人,荒谬妄想尔!”
郑之阳被他臭骂一顿,深觉惶恐,与他赔罪道明真心,又答应他一定帮忙促进朝廷出力解决青州的种种困难。
洪老郡守方对他打消敌意,愿意和他及王缪坐下说话。
这次拜访,除了开解洪逢,郑之阳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向他探问徐天白被参劾是否有隐情。
徐天白久在青州为官,与当地巨室和地方部分官吏结怨甚深,这次那些人揪住他无力治灾的由头,齐心合手将过失都推到他一人头上,又趁机编排了许多七零八碎的罪责,来势汹汹要将他搞倒。
十几份众人联名的参劾折子递到长安朝廷,政事堂和吏部不得不按制先将徐天白停职召回京待察。
徐天白一回长安就去找王缪,使银子撤参劾折子,王缪亦是头回收到他的银子,觉得稀罕,便听他尽陈了内情,思虑再三后,王缪向郑之阳进言维护徐天白。
郑之阳却还担心王缪是‘算盘师爷’的毛病又犯了,只认银子不认人,没有立即答应,只先组了吏部巡察专司,准备派去青州调查。
如此郑之阳仍是不放心静等回报,正无奈间,刚好得知青州的老官洪逢也后一步进了长安。
郑之阳就想,他们同在青州为官治理地方,洪逢又是正直高德之人,足可设身处地为他明辨忠奸。
他虚心求教,洪逢也直言不讳:“徐刺史并非什么清白好人,他那德行的官员,仆是从来看不上的。”
“但为人是一码事,为官又是另一码事。他纵有千般不好,但对百姓是没有半点亏欠,徐天白是个好官,他的仕途不应该止于他人毁谤栽赃。”
年迈的洪逢与中年官员徐天白向无私交亦无私怨,从而以最公正的角度评之,向郑之阳、王缪细细分解了青州首郡中的情势,尤其对徐天白在青州任上种种利民作为褒扬有加,多举实证实例说明徐天白确为实干之官。
有了洪逢的公道话,郑之阳心中有数了。
对于嘉赏之事,洪逢依旧推脱不受。
郑之阳本就是只一心向好,而无半点利用老郡守为自己立政绩的用心,故而终也不再强求。
王缪随郑之阳辞别洪老御史,一同走出小客栈,郑之阳面色沉沉未发言语,翻身上马,挥鞭向吏部官署驰行。
近侍掾佐念及他的旧伤,急忙追上,劝他弃马坐车,而他背脊挺直,在高头大马上双目一凛,斥道:
“怎么?本官连骑马还是坐车都得受你们摆弄?你们文吏真是管得好大事,怎么不见在正经事上有这份用心!”
小掾佐突见天官冷面,吓得发抖,垂头不知所言。
王缪听到了他的话,便知他在指桑骂槐,凝重地下马走来,挥手让近侍掾佐退下,附礼对马上人一拜:
“大人怨责卑职,卑职但听处置,又何必让卑职连累下属?”
郑之阳肃容正视前方,坦然道:“王主簿真是机敏过人,你既说本官对你怀怨,那想必也心知缘故,对不对?”
王缪微垂首间,面上稍显疲惫,沉声道:“容卑职斗胆揣测上意,首先,因为这次青州官吏上书参劾徐大人,交到吏部的奏疏,都是以青州刺史府主簿方宜为首,而方宜乃卑职的学生。”
“方宜只是一介文吏,自不可能领头煽动如此多青州官吏侯门对付徐刺史,大人定是看出方宜是被徐大人之敌收买,才为此事。而卑职作为他的亲训先生与顶头上级,自然也收了他和青州人的好处。”
“这样还不够,毕竟卑职是无利不起早的‘算盘师爷’,怎能只做一方买卖,而不两方通吃?所以后来卑职又收了徐刺史的好处,在大人面前维护徐刺史,正好证明卑职的贪鄙无情。”
“大人本就为着方宜的缘故,在徐刺史事上不信任卑职,故而才会来找洪老探明证……”
王缪说到此处,似已力竭,眉心紧紧蹙成一个川字,双眸神光黯淡,深吸一口气方继续:
“哦,大人有这般严密防备,就可以表明是从未信任过卑职,卑职的千言万语在大人眼里甚至抵不上一个向无交集的洪老寥寥几话……”
“别在这装委屈了,王润清。”
郑之阳转面俯视他一眼,堵住他自嘲自怜的嘴:“我若不信你,今日就不会带你来一起面见洪郡守,让你陪我一起挨骂!”
“都说你王主簿惯会读心,那你怎么就不明白本官的心思?”
“所谓天高皇帝远,帝都朝廷与地方政府,总有不通达的矛盾,朝廷若不够谨慎莫能明察秋毫,难免被地方的上书一叶蔽目。”
郑之阳有意给他冷脸,威中明理道:“就像方宜虽是你的学生,但他十数年在外任,谁知道他如今是人是鬼心在哪一方?你又没有千里目顺风耳,他想弄点事瞒你一时,又未尝不能得逞。”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谁的声音弱,就谁理亏,皆是世俗人心,帝都治政之官往往会亏在这上面。”
“何况徐天白在官场上人缘极差,每每朝廷派去他任地考察的巡检官员回来后,都不会给他多说好话,加上他还是个得罪过卢丞相的人,纵使他真的不负官责,在任上有功有劳,又谁敢为他声张?”
“这次他这麻烦摆到本官面前,本官怎能掉以轻心随意处置?若信他,本官就有失职不察纵容庸官之患,既对不起青州百姓,又会得罪青州那些大户,若信那些参劾奏疏,本官恐怕也会有受人欺瞒误惩好官之危,同样对不起青州百姓,而且会沦为青州大户的一把无脑杀人刀!”
“今日我们取了洪郡守的证言,有他为保证人,则可为徐天白之案增加一有力干涉,延长时间,好让我们吏部派去青州的巡察司,实打实查出点东西回来。”
王缪对他刮目相看,欣喜大赞:“大人英明!”
他是真心钦佩,而郑之阳听到这四个字很不舒服,因为他也知道官场上这四个字向来是反话。
“润清啊,你以为今日本官是觉着你贪财瞒上才发火?不不不,本官只是对你的能力失望罢了。”
王缪闻言全身一震,不忿地望向郑之阳。
他斥道:“今日之前,本官心中是有几分愿听方宜等之言的,可今日所闻足以证实青州那些参劾折子包藏祸心,而你的学生在其中或随波逐流或兴风作浪。”
“但徐天白找你通门路,就表示方宜并非与你同心,也就是说他连你这个先生,堂堂天下文吏之首都愚弄了!这实在不应该,你岂能无过?”
“是,卑职有失察之罪。”王缪恨恨咬牙。
郑之阳广袖一挥,抽出马鞭指着王缪,威压道:“王润清,你既是‘神机先生’,本官就要你不负‘神机先生’之名。”
“方宜,以及其他的青州文吏,过去与你有何牵连,本官既往不咎,但是从今日起,你就得张起千里眼顺风耳,把他们给本官管好。”
“是人不可冤屈,是鬼不可放过!别说他们躲在青州,就算他们上了天边,也别想逃过长安朝廷的天威震慑!”
语罢,郑之阳独自挥鞭纵马而去,健硕身姿矫若飞龙,策马扬鞭间英武霸气令人胆寒。
王缪与属从被他甩在原地,也不知他去向,王缪这样当众受他一顿责难,颇觉颜面扫地,望着他的背影跺脚,心中骂道:
“你是天官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正直!只会对我撒气!你有这本事你撅卢元植去呀!你早拿出这气派,姜纯不早就被你拿下了吗?”
“走走走!看什么看,回署值事去!”王缪实在郁闷,气不打一处来。
越是聪明的人,顾虑越多,这天下政事,哪怕只是一县里的一件人员调动,都非三言两语可说清,背后不知多少牵扯。
王缪非是不谨慎,就是太谨慎,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的学生遍天下,自然也多的是心思变坏的,结果都成了他的麻烦。
徐天白在青州的情况,王缪早有留意,也知他确含冤枉,可与他为敌的是青州侯门巨室,卢元植也排斥他多年。
王缪若直接劝郑之阳保他,那郑之阳就会被拖下水成为前两方的敌人,所以王缪只好打着‘算盘师爷’的招旗,以受贿为掩,试图为徐天白撤下参劾,也能将那些匪心视线揽于自己一身,将郑之阳撇得干干净净。
可他没想到郑之阳骨子里却是这般硬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归怨他治下不严。
王缪的委屈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完的,万般无奈下,也只好顺了天官大人的意,赶紧回署去设法撤换青州巡察司的人选。
原先他为郑之阳左右权衡,选的人是比较保守会给侯门面子的官员,特别向他们面授机宜,去青州走个过场,能拿个结果保下徐天白脱离罪责就好,千万不可与参劾的一方硬碰硬。
但这时他揣测上意,心知恐怕得换上一批勇于任事,不惧得罪巨室的巡察官员了。
思索着人选,马车就到了吏部官署外,王缪才探出头来,一把刀忽地架到了他脖子上。
王缪心中一悚,举目见官署外兵马陈列,尽是巡防营官兵。
一位他眼熟的将军,卢元植的巡防营心腹之一,用刀挟着他,强把他拖下马车。
“王主簿,丞相大人有请,命末将立即带主簿去政事堂问话。”
王缪甚觉羞辱,火冒三丈,推开大刀怒道:“本主簿犯了什么罪什么法?你们竟敢用刀枪相挟?”
他也来了脾气,直忽视这些人挥袖往署里走:“丞相大人的召令,本主簿知道了,但本主簿需禀明上官方能赴见,你们去请丞相大人稍侯吧!”
下一刻,王缪就在众目睽睽下被五花大绑,强行带出了吏部官署,架去了政事堂。
卢元植不爱等人,但爱羞辱人,尤其是在怒气勃发的关头,什么事他都干得出,王缪心知肚明。
今早姜纯就给他通过消息——卢元植已经知道他见过徐天白,收了徐天白的贿赂,并劝解郑之阳保徐天白了。
所以此时,被绑成条死鱼样的王缪,气归气,但对卢元植这一反应也不意外,心中已有分辨之词。
王缪知道,云虎相爷的怒气是必须要发出来的,所以自己必须受此屈辱。
但卢元植不知道,他也有怒气,也需要当着卢元植的面宣泄出来。
这是自从他辞去‘相佐’之位后,第一次与卢元植正面相对。
卢元植一如这九年的每一日,坐在政事堂正堂丞相座上,而身边所立之人再不是自己。
王缪狼狈不堪地被人推进大堂,堂门关上,他扫了眼堂上人,正身站好,虽绳索缠身而保持优雅,潇洒含笑。
“见过丞相大人,姜相佐。请恕卑职此时不便行礼,失礼失仪了。”
姜纯示意一个掾佐上前,为他解开束缚,王缪缓缓酸疼的臂膀,对他们拘一拘礼,垂首拱礼问卢元植:
“不知丞相大人急传卑职,所为何事?”
卢元植面色铁青,虎目直瞪着王缪:“王主簿不是惯会神机妙算吗?怎么才离开政事堂数月,就连本相的心思都算不透了?”
言语间,卢元植将一份文书扔到王缪面前,王缪捡起打开来看,是青州直接呈到政事堂参劾徐天白的折子。
王缪装傻,疑惑地问:“卑职愚昧,实在不明,徐刺史遭参劾,吏部也收到了参奏,卑职相信丞相大人和郑大人自有裁夺,不知与卑职何干?”
“王润清!”卢元植对他怒吼一声。
姜纯倒显在看戏,替卢元植分解道:“润清就别假装了,你以为你在吏部那些动作能瞒过丞相大人吗?丞相大人已知道,你与徐天白私有往来,收了他千两黄金,答应为他撤掉参劾奏文。”
“哦,原来就是为这事……”王缪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埋头整理袍袖:“卑职就奇怪呢,丞相大人怎会还愿见卑职,若不是因为疑卑职冒犯,定然再不会让卑职入政事堂吧?”
“你侍奉本相多年,明知本相与徐天白有过节,还敢收他贿赂为他办事,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本相都不放在眼里了!”卢元植质问他。
“他十四年前参劾过本相,你今日却要为他摆脱参劾?”
王缪抬手与他隔堂对视,大笑着走近:“哈哈哈丞相大人说卑职已不明大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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