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顾家人,永远不能拒绝两样东西,一是权力,二是欢情。
就在卢元植宣布与顾家的儿女姻亲告终的那个晚上,顾君宁和她一生中首次动情的那人,两人的命运,却在冥冥中联系更为紧密了。
天快黑了,工部官署内外点着灯,所有人都还在加值,因为他们得在后年为刚登基的新皇建好祭天神殿,而今年年底休朝前,他们就得拿出神殿的图纸。
自从新皇登基以来,这项祭天神殿的工事就成了整个工部的头等大事,他们每天忙得人仰马翻,被打回去的图纸数以百计,至今还没成果。
工部侍郎廷内,卢家长子卢远泽正埋头在一堆图纸中忙得焦头烂额,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升任侍郎以来的第几次加值了,实在焦灼。
忽闻官署门房通报,有一位顾公子请见,他疑惑了下,遂让把人带进来。
顾君宁身着男装,束发戴冠,披着玄色的披风,踏进工部的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官署,其实她并不满意自己此时的伪装。
绕过尚书苑,走过长长的通廊,与许多忙忙碌碌的身影擦肩而过,她看到了侍郎廷的灯火,越过这一片建筑,她听到了工部最北方位传来的嘈杂声。
她可以猜到,那就是工部最底层的工事房所在,那里有上百个年轻人在为这项工事出谋划策,日复一日地画图作稿,即使他们还不是工部的正式属员,而干着最辛苦的活……
她同情这些年轻人。
因为她知道,他们数月以来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进了侍郎廷,卢远泽看到她,惊讶地清醒过来,让堂内所有人都出去了,他们独处。
卢远泽激动地迎上去,问道:“卿宁,你怎么来这儿了?是不是图画好了?”
她从披风下伸出手,拿出怀中抱着的卷轴,递给他,“是的,侍郎大人。”
卢远泽惊喜莫名,接过图纸,他回到公案后,迫不及待地把卷轴打开来看。
顾君宁环顾四周,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工部侍郎廷,内心涌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里的每一样物体,看起来都那么奇特、闪耀,包括此时穿着侍郎服的卢远泽,好像都比平时更加俊美非常,更加叫她喜欢。
踏进这里,她感觉自己周身的血脉都被激活了,手心热了起来,心也热了起来,身体的每一种感觉都变得那样强烈,欲求不满……
多年以后,当她手掌一国相印,入主政事堂,做了大齐第一位女相时,她才明白。
这种感觉是纯粹的对权力的渴望,无关人情。
她和她父亲一样,天生是野心难扼,不甘平凡的孤狼。
“广和宫……”
看了许久,卢远泽终于出声,一扫面上疲惫之色,长舒一口气,看向她。
“卿宁,谢谢你,你简直就是救了我一命……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看过的最好的图,简直绝妙,皇上一定会满意的,我们工部终于能够有个交代了……”
顾君宁走向他:“那你以后也不用装着在这里加值了。”
卢远泽自嘲地笑出来,珍爱地收起图纸,“是啊。”
顾君宁来到他面前,坐在他的公案上,与他面对面,抚着他的脸庞。
卢远泽拉过她的手,由衷告白道:“卿宁,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也做不到侍郎的位置,这些年,多亏你了。”
她显然听多了这样的话,只是用含笑的眼眸注视着他。
他感叹不止,由衷赞扬道:“卿宁,你有如此天纵之才,若是男子,到这工部一展才华,恐怕这一部的人都难有可比的,当官的话,也定是前途无量……”
顾君宁又抬眼环视这侍郎廷一周,似有自嘲,不待他说完就轻笑道:“我不过是一卑弱女子,岂敢有那般野心?”
“卿宁……”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不愧为引得无数闺中人魂牵梦萦的‘长安第一佳公子’,长身玉立,贵而不娇,风度翩翩,生着一张绝色的脸,瑰奇魏丽,目横丹凤,神凝三角,笑若三春之桃,肃若九秋之菊。
青春懵懂之时,顾君宁也和长安城内其他姑娘一样,被他侧目一眼,便会悸动半天。
曾经她以为那种感觉就是喜欢,后来才明白,她就是纯粹好色。
当年卢元植为了拉拢顾清玄,主动提出给两家长子长女定亲,那时他们尚且年幼,故而只是口盟,尚未对外宣布,当然也是因为两家人各有心思,各自以免遭人指摘为由,嘱咐他们,虽有婚约,但不可明面上往来。
奈何两家儿女因缘巧合还是走到了一起,随着年岁增长,通晓男女之情,两情相悦,几度逾礼。
顾家家风独特,于儿女管教不严,顾氏夫妇从不以女子德行约束顾君宁,反而放任自流,任其爱好,她的性子偏似顾清玄,纵为弱质女子宦门小姐,而天生有一种“野性”。
这种野性,让卢远泽对她着迷,即使她并非天姿国色温婉可人,他亦对她有不可自拔的痴迷之感。
就好比此时,她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侍郎公案上,受他奉承而面色不惊,主动向他伸出玉手,做撩拨之状,那双眸子里似乎被濛濛水雾笼罩着,让人看不透,却极其渴望一探究竟。
“青阳,昨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我的新婚之夜……”
她移开了视线,上身往前倾去,附到他耳畔低语着。
“为什么是噩梦?”
她的手不知不觉间游走到了他的左边心口,“因为在梦里我……一刀捅进了这里!”
随着这话说出,她忽地下力,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心房上。
“啊!”卢远泽骇然一惊,那一瞬似魂飞魄散一般。
而她却噗嗤笑出来,放开他,又轻轻抚了抚他的官服领口,安慰道:“瞧你吓得,你觉得我可能做那样的事吗?说实话,那梦里,我只是梦到很多血而已……”
她的手滑到他颈项间,感受他脉搏的跳动,然后她眼前又浮起一片濛濛的红色……
卢远泽当她说笑不做深究,勉定心神,拉她手走到侍郎廷的一处侧厅。
“卿宁,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本来准备在新婚之夜再告诉你的……”
这是他的侍郎值房,入门正对的一面墙上,挂着巨大的画幅,此时被一块白锦遮盖着,卢远泽秉一盏灯烛,然后撤下了那块白锦。
广幅长安城景图显露在他们面前,上面用朱砂勾圈了一处又一处。
“卿宁,你看,这些朱红所注的地方,都是长安城内年岁超过两百年的古建,足足有几百处,还有你最喜欢的玄音寺、飞拱桥,这些都是王光启大师主修的……”
“我升上侍郎之后,就让工部司员寻出了这些古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勘查过,并做了书录,有好多已经废弃,或年久失修……”
“我准备将这些珍贵的古建都编录为册,并上书朝廷,制定政令,待财政有余时,请户部拨银,让工部成立专司,去维护修缮,并将其中一些恢复启用……”
卢远泽眉飞色舞地款款讲述,用烛光照亮那图上一处又处曾经辉煌过的建筑,而顾君宁一直在望着他,目不转睛。
他说的,正是顾君宁从小到大的一项心愿,是她打算进入工部后要完成的一桩伟业,她没办法不心动。
卢远泽,真的很会取悦她,无论是在榻上还是在榻下。
“卿宁,你觉得如何?”卢远泽期待地看向她。
顾君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已从她的神情中读懂了她的心情,于是他心满意足。
“卿宁……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成亲之后,如果这项政令也推行了,那我们就去云游四海吧……”
“哪怕不说九国,光是大齐十三州广袤之地,都有好多这样的古建,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吗?凉州的千佛窟、洛阳的龙木塔、交州的望海楼、还有你经常说的悬空寺……”
“我总是怕来不及,如果没人去发掘保护,再过百年或者千年,它们如果真的不再存在了,那就太可惜了……”
他的这些话无一字诉情,却是顾君宁听他说过的,最让人感动的情话。
“可是青阳……你说的都是我的愿望,那你自己呢?”
顾君宁知道他虽在工部为官,但他其实对这些建工、水利、制艺之学并无浓厚兴趣。
他揽住她的腰身,拥入怀中,“卿宁,能离开长安,与你一起云游四海,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他们好像陷入了一场美梦里,迷醉心悦到不能自已,顾君宁闭上眼睛,吻上他的唇。
卢远泽环住她,主动回应她,内心跌宕欢愉,再没有比此刻更让人留恋的心情。
但念及这是值房,他有些犹豫克制,放开她,“卿宁……别,在官署这样不好……”
顾君宁反而笑得更欢,拖他出了值房,又回到侍郎廷大堂上,将卢远泽推坐在公案上,去关了大门。
身着男装,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丝魅惑风情,看了眼公案上堆的图纸公文,问他:“这些重要吗?”
卢远泽也感觉到此时的顾君宁似乎尤其得动人,让他神思缥缈,回道:“重要,但都没有这个重要……”他指指那卷广和宫图纸。
顾君宁手臂一挥,一下将公案上的所有图纸及杂物拂尽了,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卢远泽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睛:“在这?”
顾君宁解开身上的披风,“有何不可?侍郎大人……”
那一瞬,她的声音就像燎原的火种,在他耳边爆炸顷刻燃烧到他心里。
……
他的下属来到公堂门外敲门求见。
“侍郎大人,有一批新图纸待大人查验……”
侍郎廷主簿,工部郎中,郎中院主簿,承建司建工执事,承建司主簿,承建司文书主笔,总司监总执事,工事房几位参事……
他们陆续来到侍郎廷外,只见这大门紧闭,他们不敢进也不敢退,就站在门外,一遍遍地询问。
……
喘息声透过厚重的大门传进外面众人的耳中,然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奇怪。
顺过气来之后,卢远泽出声故作呵斥,让他们退去,散值回家。
顾君宁帮他穿好官服,两人整理仪容,收拾现场,趁外面没人时,溜出了官署。
然后一起在夜幕降临后的长安街上放声大笑起来,就像两个快乐的疯子。
卢远泽弃了官车仪仗,伴她走路回家,两人在月下同行,欢颜笑语,走到无人的窄街小巷,他借着月光看到她面颊上有两团娇艳的红,情不自禁把她抵在街边石墙上轻吻一下。
就在两人含情脉脉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飞快驰过。
卢远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顾君宁护在怀中挡住她的脸。
他们看到那车的车帘好像是掀起的,觉得一定被看到了。
马车走远后,他们目光再次相遇,卢远泽不安道:“看你这装扮,要是被人误会我有断袖之癖怎么办?”
顾君宁勾上他的肩,“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大不了我就嫁你呗,不会让你孤独终老的。”
“好啊。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我来迎娶顾小姐过门。”卢远泽兴奋地抱起她转了一圈。
顾君宁大笑落地,之后却有些难言之状:“恐怕不能等到明年了……”
“卿宁,你说什么?”行走间卢远泽没听清她小声的话。
她张口几下,又闭上,最终沉沉摇头:“算了,没什么……”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里面坐着两位尊贵的皇族。
今日是皇叔晋王爷的寿宴,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成硕郡主,养在深闺十六年,难得有这样的出门之机,去酒楼出席父王的礼宴。
她挑起车帘新奇地探望外面的长安街,问与她同行的养母:“母妃,为什么不让父王在江月楼摆宴呢?我听您经常说,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晋王侧妃萧王妃笑容端庄,为她整理披风,“以后总有机会去的,那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有很有意思的人……”
郡主突然惊呼了一声,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王妃连忙护住她,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马车经过两个年轻公子,他们在街边相拥……
须臾,小郡主放下了手,忍不住往回瞥了一眼,羞涩的笑容中显露几分俏皮:“我看长安城里每一处都很有意思……”
那晚,二十岁的顾君宁与陈羲和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交集。
然后在一年之后,她们相遇,相爱了。
那个特别的夜晚,发生了许多故事,而下面将上演的,就不那么美好了,只是长安城内最常见的事——杀戮。
暮色暗暗四合,晚烟冉冉上腾,长安城南灯火寥寥,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平民小户,日落之后便逐入静谧,户户闭门家家熄灯,一家简陋不起眼的客栈里,几个书生还未入眠。
他们都是从外地来长安赶考的仕子,寒门出身,盘缠都快用完了,而新一届的春闱还有数月,这段时日的生计都不知如何打发。
但他们此时个个毫不显愁色,聚在一处夜饮薄酒,言笑晏晏。
“幸亏我们遇上了吴大学士,不然哪能不花银子就投了公卷,成为大学士门生?这下得了他保荐,只要我们科场大展身手一番,定能取得佳绩,也不枉费这十年寒窗苦读了……”其中一个笑道。
同伴也都乐呵,恭维他:“我们中就数你莫楚兄文章最好,今天吴大学士都夸呢,想必兄长这一回必定科场夺魁!”
“哈哈哈过誉,过誉,众位兄台都是乡试中的翘楚,待考取功名之日,无论今后为官官位大小,一定不能辜负吴大学士与我们的教诲,要做清正之官,辅君报国,兴邦济世!今晚我们就借这残酒一起发愿立誓如何?”
“好好!都说官场险恶,难免人心易变,今日我们有缘同聚于此,就为对方各作见证吧,如入官途,莫忘初心!”
五位书生说着就要摆酒为祭,又各发诗兴较量才华,还未到雁塔题名之时,就已经豪气干云。
酒酣耳热时,莫楚忽来惆怅,叹声连连,同伴问之,他停杯垂首沉沉道:“今日见了,才知真有那样的人,翩翩君子,温其如玉,有才有节,不恃才傲物如隔云端,虽生贵门而亲和从容,雅善温良……”
“我一向以为长安官门膏粱子弟,都是徒有其表的,确实眼浅了……”
“真不愧为长安第一才子,文章辞赋,经济策论,信手拈来,简直惊才绝艳,更难得是神仙似的人品,与之论道如沐春风,与之对文酣畅淋漓……”
同伴们难得听他如此盛赞旁人,面露恭谦神往之态。
“莫楚兄,说的是在试才会上为你说话,帮你呈文赋给大学士的,那位顾公子?”冀州陈远志雀跃地问。
他微微颔首:“是的,顾君桓顾公子,让我唤他卿初……卿初……真是好字……皎若明月舒其光,耀乎白日初出照屋梁,不及尔卿……”
另一位书生魏雍望他心驰之态,笑话他:“人家可是‘大司徒’之子,首座大学士学生,虽有心与我们相交,但恐怕不是我等高攀得上的,莫楚兄勿迷心,随缘则罢……”
同伴们醉语轻笑,莫楚闻此言更为怅惘,举头望月,念当日种种,忆那人音容笑貌,好似心魂都被勾走了一般。
“若来日齐聚科场上,共登皇榜,或也能结为知己,不枉孤心半生……”
夜入深更,忽有一队人马,持刀立枪,闯入了这鸿升客栈,
掌柜见他们是巡防营兵士,不敢反抗,只由得他们一路打砸上楼,将那几位书生强拖出来,逼他们跪在街边。
书生们个个心惊胆颤,没见过世面的以为是遇着了强人。
奉命抓人的是主管长安京兆府的长安府尹,深夜带兵来此,先问了他们姓名,“你们几个就是青州莫楚、冀州陈远志、兖州张振峰、交州秦生、魏雍?”
“是是……”几人不明原由,认了姓名。
得知正是他们要找的人,长安府尹转面看向另一匹马上的一位年轻公子。
那人明明官阶在他之下,长安府尹却不得拿出万分恭谦。
“卢公子,给吴大学士投卷的就是他们……”
‘云虎相爷’卢元植之子,卢家二公子卢远承,骑高头大马,着墨蓝锦服,腰间环玉挂翠,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书生。
莫楚是有胆气的,质问道:“大人,我们是赶考仕子,一无犯法,二无藏奸,为何要抓我们?我们究竟有何罪过?”
“你们活在世上就是罪过……”
卢‘二小姐’明明长着一双浑圆明灿的鹿眼,生得清骨冶艳,秀润天成,年轻英挺的面容上,却只有超然的成熟冷酷,眸色一时无光,不知是悲还是狂。
他手一扬,冷冷下令:“杀!”
军士大刀挥下,书生们惊恐逃窜,一时间长街之上鲜血飞洒,冰刀冷刃捅进他们滚烫的身体,屠杀持续不止。
鸿升客栈前,皮肉成泥,血流成河,人头乱滚。
莫楚有些力气的和身手,顽强抵抗了一阵,悲愤地看着同伴个个死在眼前。
终于自己也被擒住,他双眼血红,撕心裂肺地冲着马上的人嘶吼。
“你等竟草菅人命,公然残害无辜!这长安城法度何在!这皇城天道何在……”
他响彻云霄的悲绝之声,止于一把大刀之下,话还未喊完,颈项间已经血涌如注。
他失去了所有声音,在将死之际捧住了自己的脖子,瞪出的双眼依旧直直盯着卢远承。
白衣书生溃然倒下,死不闭目。
五个书生陈尸街头,夜色下的长安南城又安静下来。
马踏过地上的尸体,卢远承慢悠悠往前走,一手抓缰绳,一手展折扇:“府尹大人您说呢?长安城到底有没有法度?”
长安府尹乘在马上仍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当然有,皇城之内岂能无法度?”
“但是大齐从古规制,每一条法令,都得经过政事堂,由丞相盖印推行……”
“而如今,政事堂之主是卢丞相,这天下法度也只能姓卢!”
卢远承回头看了眼他油滑谄媚的样子,抖肩冷笑:“本公子乏了,要去喝酒消遣咯,接下来吴家那边府尹大人辛苦一趟吧。”
“是,公子客气,自去消遣就是。”
纵马离开这血腥飘扬之地前,他最后交代了一声:“处理好,还请大人将我父亲要的东西送到我们府上。”
卢二公子和一干随人走远后,长安府尹才又下令,军士们放了一把火,鸿升客栈在火光冲天中化成废墟。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有人睡着,有人醒着,有人浑浑噩噩醉梦于酒楼茶肆,有人耳鬓厮磨贪欢一晌,有人笑看市井热闹,有人横尸街头,有人全家三十余口悉数被杀……
这晚,卢‘二小姐’没在街上寻到顾君桓,喝酒也乏味,早早打马回家。
这时顾清玄已离开卢府许久了,卢远泽也刚到家。
卢远承进府时与长兄碰了面,兄弟向来不对付,两人一道往正堂里走着,还在拌嘴吵架。
卢家二子,一个濯濯如春月柳,雅正端方,性温似水,一个轩轩如烟霞举,放浪形骸,性烈如火,两人同行之象,若能忽略他们水火不容的吵架声,莫不称连壁。
所以每次顾君宁看到他们同处时,都想将他们俩绑住堵上嘴,然后静静观赏,用以养眼……
当然她也知道,若她真的提出这个要求,卢远承是不会拒绝的,只会给她加一个条件——他必须要由她弟弟顾君桓亲手来绑。
如果说‘长安第一佳公子’卢远泽,可谓倾国倾城,那‘长安第一纨绔’卢远承,就是天生奔着‘祸国殃民’去的,不仅是相貌气质身段,行为也是。
两人尚未进正堂,又听管事报,长安府尹有东西送到,卢远承驻足回头去看,几个侍从正捧着一个个方盒往里走。
卢远泽也瞧见了,回身问:“这是什么?林府尹这么晚还送东西来?”
侍从们不敢答,卢远承瞥了眼清雅文气的哥哥,起了玩心,坏笑道:“大哥何不打开看看,帮父亲检视检视?还是大哥不敢?”
卢远泽被他一激,就抬起一个方盒的盖子瞧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将他的魂吓飞,顿时骇然失色,双腿一软踉踉跄跄直往后退。
“人……人头?”
卢远泽喘息都要接不过来了,手颤抖地指着那些方盒,脸色煞白:“这些都是人头?谁的?”
卢远承面带嘲笑,去扶了他一把:“是吴澄吴大学士和五个赶考仕子的。”
“为什么要杀他们?是父亲的意思?”卢远泽眼神复杂地看向卢远承,知道这事他定然有干系。
卢远承见他还不知晓,心中总算有一份快慰,觉得是父亲器重自己,将这大事只托付自己去办。
“吴大学士是下届科举的主考,却拒绝为广平侯府世子保荐,又不肯配合我们,在下场春闱里让几个侯府的公子得功名,不但让父亲不顺,还惹火了广平侯爷,为了让侯爷息怒,只好如此了。”卢远承幽幽道出真相。
他又靠近卢远泽耳边,轻声道:“除了这几个,还有吴大学士全家老小都……”
卢远泽余惊犹在,扑进堂找地方坐,侍从给他们奉茶,卢远泽却连端茶杯的力气一时都失了。
“新皇登基,长姐成了皇后,父亲已经坐稳相位,深得皇上倚重,是国丈皇亲国戚,地位无人可及……又有五州掌军侯门相助,号令天下兵马……这朝上朝下都是卢家的人了……为什么还要……为那广平侯一家做如此狠绝之事……”
卢远承嗤笑地看着嫡出的兄长,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他最为聪慧优秀,各方面都强于自己这个庶出之子,这会子却因这点事就吓得话都说不好了,心中颇为不屑。
气愤他明明无为官之材,却能在父亲偏袒下当了正三品工部侍郎,而自己辛辛苦苦努力迎奉父亲,却至今只能在不干正事的长安京兆府,做一个从五品参军功曹。
他不想与卢远泽废话,问起卢元植所在,管事答丞相已归府多时,在后花园里。
卢远承便要寻去,想马上跟父亲邀功。
卢远泽还在那里失神低叹:“父亲图什么呢……”
“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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