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他死了吗?”
游宴中时,懿风园内曼舞笙歌酒乐正酣,东园门外却出了出了一件恶事。
巡防的御林军从护园河岸边捞上了一个人,连忙去通知在园内饮酒的当值都尉,都尉一见那人面无血色眼睛紧闭,半醉间嚷出一句。
“死了就赶紧拖走埋了,没死就送去关起来,撂在这里多晦气!”
御林军们正要动,又听得一声喝响:“慢着!”
两位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青年,拨开人群匆匆而来,其中较年长者面色沉稳,张臂拦开围观的人,腾出一片空间。
较年轻的那个先独自上前,行进间一双锐利鹰眼,已经将情况看得真切。
他蹲下,有条不紊地查看周浅的脉搏、气息、伤势,还有周围的水痕,沉着道:“人还活着,只是呛水昏迷了,左腿受箭伤,伤口入骨,快给他排水、止血!”
说着周边人就被调动起来,按他命令行事,他脱下外袍随手掷地,亲自给周浅按压抢救,周浅呛入的水吐了他一身,他面不改色又掐人中。
周浅终于恢复意识,喘了几口,后又昏迷过去,但人已无恙,那边腿上也已绑上布带止了血。
他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将周浅平放,用自己的外袍给他垫颈,防止再呛水。
“齐修,人没事了是吧?”
殷齐修向兄长点点头,眼神中浮现几分复杂,先没有起身,只一边问着周围人一些问题,一边给周浅搜身。
在他衣襟内找出了一份已经被水浸透,字迹墨迹全毁的帖子,看起来像他们今晚赴宴的请帖,由学士府所发。
周围人都不知周浅身份,殷齐修看他身上官服:“这人身着七品司监服,身带请帖,应是来赴宴的,又为何会中金翎箭落水?都尉,还请你马上下令查验园中各人请帖,盘查御林军,看是何人所放的箭……”
“等等。”
殷齐修的话被长兄打断,与他一起闻讯赶来的殷成渊出言道:“这人就算真是官,也只是七品司监,又不像是世家子弟,怎会有这请柬?恐他来历有疑,居心否侧,都尉,还是先带下去收监吧,等他醒来好好拷问一番!”
“大哥……”殷齐修似乎不赞成殷成渊的做法,殷成渊望他轻摇头。
他性情较急,拉殷成渊到一旁单独说话,“大哥,这么做恐怕不妥,他中的是金翎箭,应该在御林军中查探一番,先找出放箭之人再说,他可能是无辜的,也是被人所害,怎能轻易收监?”
他向来公心为重,拘守法度,殷成渊对这幼弟也是又爱又恨,“齐修呀齐修……”
“断案是要抓紧时机,但为官做人要看场合,懂时宜,论人情。”
“一则,如此盛宴还未结束,园内皆是名士高官重臣皇亲,我们不能声张过望,以此事乱众人兴;二则,他是中的金翎箭没错,但金翎箭一定是御林军所放吗?就算是,也不能在此时盘查,不然晋王必觉冒犯!”
听大哥分析了一通背后利害关系,殷齐修不是不懂,但还是觉得于法不公,皱起长眉,撇头不再看大哥:“那就由你‘判决’吧,大理寺少卿!”
他赌气间,即要转身进园,殷成渊看看他那郁闷倔强的样子,也不生气,倒乐了:“我们的刑部侍郎大人哟,还这么眼里不容沙子。”
殷成渊让御林军都尉按他的吩咐行事,不让继续声张,将周浅交给了御林军,让他们内部处理就好。
都尉松了一口气,谢过他,正要抬周浅走,又听得一个声音:“这是?这不是我们部里的周司监吗?”
殷成渊抬眸望去,自己的二弟,工部郎中殷韶初,正快步走来。
殷韶初忧心迷惑地望望这场景,向他打问:“大哥,这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听齐修在骂你……这抓的又是我部里的人,周司监犯了什么事吗?”
殷韶初着急地上前查看周浅的情况,听殷成渊说起来龙去脉,殷韶初凝眉一思,也知此事蹊跷。
他对下属们都有留意,揣测周浅只是想来给吴老先生送行,并无歹意,可能是因为走错门,而被御林军误当做强闯的刺客。
他如此开解殷成渊和御林军都尉,御林军都尉见他认了人,又有护下属之心,就不再为难,殷成渊也给二弟面子,把周浅交给他安排了。
殷韶初脱下外袍给周浅盖上,召来殷家的随行家兵,让他们找辆车,打听打听周浅家在哪里,然后送他回家,给他找个大夫,好好医治。
这场小风波平定,殷韶初和殷成渊并肩返回园里,殷成渊还急着去哄看不惯自己‘官僚做派’的三弟,路上也不忘提点二弟‘治下之道’。
“韶初,无论你的推测是否准确,这背后定有不简单之由,大哥知道你心善,但是手下人如此也是给你折面子,今夜放过,之后你可得好好管教才行。”
想着昏迷虚弱的周浅,殷韶初既同情又感觉无奈,望天叹气:“诶……”
“大哥啊,本以为在工部好歹能清净,但我也没想到,工部的‘杂案’真不比大理寺和刑部少。”
身在名利场,何处得清白?殷成渊最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知二弟可以淡泊宽容,三弟可以正直豪爽,可自己身为殷家世子,他们的大哥,总得面面俱到以大局为重,凡事都不能率性而为。
回到园内,殷成渊将三弟的湿外袍交给侍从,又去喝闷酒的殷齐修旁边,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穿,怕他受寒,好声宽解了一番。
殷家三兄弟乃一母所生,感情无隙,三人亲近如一体。殷齐修也不是真气大哥,只是厌恶那些虚与委蛇的人情牵扯和复杂的利益纠葛。
他生性不拘小节,唯独在公事案情上很认死理,入刑部就是为了秉公执法,从不徇私。
但凡遇上背景复杂的案子,父亲和大哥会干涉但也屡屡宽容他,尽量助他如愿,他虽常和二哥打趣大哥的‘官僚做派’,也理解他们的苦心。
兄弟说着话,又有人来应酬,殷成渊先去找殷恒了,殷恒还埋怨他和殷齐修刚才去管什么闲事。
“齐修就是生怕出人命案,我不是也跟过去看着了吗?也没出什么岔子。”
殷成渊宽解父亲,玩笑道:“齐修还气着父亲一声不问就给他定亲事呢,父亲就别再恼他了。”
提到这事,殷恒就对小儿子更头疼。
原是不久前他有意让还未成家的殷齐修,迎娶长治侯府秦家嫡女,秦相爷的孙女。
费了老大功夫,亲事几乎快说成了,谁想殷齐修知道后说什么都不答应,还怪他自作主张,不尊重儿子意愿。
殷恒气了好一阵,直到殷成渊主动求纳兖州抚远侯府庶女为妾,才让他宽心些。
“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大的人了,让他娶亲都不娶,你这做大哥的也别只纵着他!”
“当初让韶初进御史台不成,你就为他护着,容他在那工部混日子,这事我还记着你呢!又惯着齐修胡作非为,成渊你对弟弟也太宽了些!”
舍不得怨责小儿子,他就对大儿子发牢骚。
殷成渊也无妨,还与他笑说:“我们齐修哪不像话了?最是好品行好本事了,只是他呀向来是有主意的人,连秦家女都不愿意娶,可能是因为有意中人了,父亲。”
殷恒闻言起兴,就想问他可知那意中人是谁,可给殷齐修早定亲事。
而父子闲话间已到无人处,殷成渊忽地脸色一变,直与父亲坦露忧心。
“父亲真的要在今晚动手吗?孩儿还是觉得不妥,沈家关系重大,我们行事过急,此番是弄险啊,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吧!”
殷恒的计划事前只与他说过,他已经劝说过多次,都到眼前关头了,他还要再试着劝阻,殷恒见他担忧至此,只好坦白真心。
“你还以为父亲真要杀沈扶南啊?还在懿风园杀?你也觉得父亲犯傻了可是?”
殷成渊不解,看他和乐神情,转而明白:“莫非父亲是知道定不能刺杀成功?只以此为样?”
转目望望远处待霜亭内,被人围着,比今晚主角吴墨非老先生还瞩目的‘伍先生’。
殷恒美目一阖,颔首道:
“杀人须知在暗处,唱戏才争万人地。”
“沈扶南今晚是有备而来,看他一晚上不露身份,不收名帖,身旁那么多武士围着,真要刺杀如何得手?”
“他是死不了的,沈家人嘛,总是死不了的。”殷恒背手哼声,鹰眼中显露几分晦暗。
殷成渊恍然大悟般扬起了与‘兰台仙君’有七分相似的面孔,“所以父亲只是想唱出戏给那几位侯府公子,以及长治侯府看?”
“无论今晚人死不死,为父此举都会传到秦相爷耳中,他是最明智的人,他肯定会说为父太心急,但同时,老爷子也会因此更信为父之诚心,更对为父放心。”
“掌权者都喜欢听话的人,会做错事的人才更好掌控,老爷子想要‘长治长安’,我们就让他看到,只有殷家可以为他达成此愿。”
殷成渊细观父亲神色,他早有留心,殷恒每每提到秦相爷都是真的崇敬和仰慕,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仿佛那就是他心目中的神。
殷成渊虽然也受影响敬仰秦相爷,但是更多是畏惧和忌惮,此时他按捺不住,不忿道:
“可是父亲,殷家本就是荣耀无双,又怎甘受制于人?”
“长安帝都唯我独尊,四海九国任我翱翔,不才该是我们的宏愿吗?”
殷恒笑笑,对儿子也显露几分赞赏,不过心里还是觉得他年轻,太过气盛,抚须道:“那自然是我们的宏愿,只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成渊你不明白,如果没有秦相爷,殷家的荣耀无双早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我们要知恩图报,先遵守他定下的‘规则’。”
“他当年不选为父而重卢元植,还与殷家保持距离,从不亲近,为父理解,他是为收服天下寒门,平衡世家,扶起一个‘榜样’,让天下读书人可以继续‘做梦’。”
“可如今,为父也想让他知道,侯门世家,殷家,才是他百年衣钵传承的最后指望,至于他……”
“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再怎么制约我们,又还能制约几年呢?”
“人皆会死,除了沈家人,而权力永不死,只有循环往复,代代相传。”
殷家父子这厢说话时,殷韶初在园中游走,偶与人攀谈,却已是心思凝重,他踏着箫声月光,寻找起顾家人所在。
顾清玄去应酬御史台官员了,顾君宁和顾君桓准备去给吴老先生送礼敬茶。
“姐姐,这长命锁是花花送的,你帮我收着吧。”顾君桓将那金锁给她。
顾君宁不解,把玩把玩那空心金锁:“他送你的,你自己干嘛不留?”
“就为了这,卢云钟已经气了一天了,非让我砸掉不可。”顾君桓郁闷道,目光还在园中搜罗着卢远承的身影。
宴一开卢远承就被一群公子哥拉走了,故意气他似的,和人到处游乐饮酒,就是不肯搭理他。
顾君宁一听就明白了,叹了句:“卢二小姐啊卢二小姐。”
她目光四下一梭巡,在旁边一席上找到一把切果子的刀,一把抓起,用蛮力压割,将那金锁从中间一分为二。
“姐姐你干嘛?”顾君桓急了,深觉对不起崔华。
顾君宁又用蛮力将锁上锁链扯断,金锁链彻底分为两半,她将链子折到根部打了结,把其中一个做佩饰样系到顾君桓腰带上,另一个递给他:
“把这送给卢云钟吧。”
“长命锁,你和‘卢二小姐’一人一半,一起长命百岁,看他还气不气你。”
顾君桓还在懵神中,久久才反应过来。
姐弟两去拂香堂给吴老先生送礼敬茶完,顾君桓去寻卢远承了,想试试姐姐的办法灵不灵,顾君宁独自往园中酒座走着。
刚才吴墨非老先生还是待她那么热切,夸赞她选的古画眼光不俗,一众学士都附和,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知道吴墨非不过是卖董烨鸿的面子罢了,那些知识渊博的大学士也不过是人云亦云。
看着满园名流名士,她都觉糟蹋了这一片顺政园,她心目中真正的大学士,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王光启王学士,还有她的董伯父明辅先生。
一个筑园之人,一个当今学士府首座,都没能赶赴这个学士府主办的盛宴。
吴老先生还私下跟她问到,董烨鸿今晚为何没来赴宴,她只推说是家中有事,刚好不巧错过这宴会,他们顾家来帮董烨鸿答谢辞别吴老先生。
其实顾君宁清楚,董烨鸿就是不稀得来。
她的董伯父最讨厌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游宴应酬,宁愿在家里监督书宇的功课,陪夫人和君风练剑,都不愿意来凑这个热闹。
她看着园中景观,漫无目的地逛到了芙蓉榭,这处较偏僻,在荷花池最边缘,灯暗无人,她似是可得一时清净。
停在门口,垂面望着门前的奠基石,那奠基石和这座园子历史一样长,上面还有王光启的名字,已历几百年风霜,碑上刻字都被风雨磨得痕浅残破了。
芙蓉榭是当年顺政园内首个落成的建筑,这方古老的水榭,常会得维护修缮,但是这奠基石往往会被忽略。
她弯腰细看着,拔下头上的簪子,一笔一笔将碑上文字重新刻画。
灯火幽暗,她看得有些费力,眯起了眼睛,忽然一道光亮照来,一盏莲花手提宫灯停在她眼前,为她照亮了石碑上的字。
突受光亮,她本来就比常人敏感的眼睛一时不适,眼角刺出了眼泪,立时躲开,捂面弹到了一旁。
持灯从水榭里走出来的殷韶初,被她此状惊了下,“顾司监,你怎么了?”
顾君宁仍捂着眼,一时难以睁开,酸涩的眼睛止不住地流泪,但已听出那是他们郎中大人的声音,连忙解释:“不是的,只是眼睛……”
她拿开手,想要强迫自己睁眼,给上官见礼,却听殷韶初道:“先别动。”
殷韶初将宫灯挂在一旁,然后走向她,站在了她身后,抬起手掌悬空掩在她双眼上。
“慢慢睁,慢慢适应。”
殷韶初的声音温柔如水,他的手掌没碰到她,她却能感受到那手心的温热,就像一块热毛巾抚慰着疲累多时的双目。
她安稳了一些,内心躁动也在满池荷香中趋于平静,缓缓抬起眼皮,殷韶初也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下挪开手掌,让她的眼睛渐渐适应光亮。
她的眼睛不疼了,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汩汩流着,冲去了面上的脂粉。
殷韶初最爱李太白的诗文与品行,太白号青莲居士,他少年时自嘲为‘芙蓉浪子’,又因‘芙蓉面,杨柳腰,侠客心,李杜才’这四绝兼身,被长安仕林尊称为‘芙蓉仙客’。
可能是因此才会也逛到这芙蓉榭来了吧,顾君宁这样想着。
芙蓉榭上遇芙蓉公子,真是好光好景,好个温柔的人。
她拿出手帕拭面,然后露出一惯平静浅淡的假笑,退后向他见礼:“多谢郎中大人,可能是刚才把灰弄进眼里了,没什大碍。”
“那便好,我还以为是我一来,把我们工部最心硬的顾司监都吓哭了呢。”
殷韶初扬扇玩笑,他向来没有架子,在部里也是好说话,待人和善,幽默风趣。
“虽然在下不是‘长安第一佳公子’,但也向来以风姿胜人,倒不至于那么可怕吧?”
“郎中大人说笑了。”顾君宁应付地笑几声,与他客套几句,闲聊着,然后继续秉光镌刻碑文。
殷韶初此来是别有目的,他跟顾君宁说起了周浅的事,顾君宁颇为惊讶的样子,好似一无所知。
他可能是有意试探,而两两对话间,顾君宁只是为周浅叹息,充满疑惑,受他问着,连刻字的手都没有抖一下,还为周浅出言维护,说他今晚此为定有苦衷,或是太心急了,才这般鲁莽。
后来殷韶初又以玩笑为由,要看顾君宁的请帖,顾君宁就随手掏出,还说他此举奇怪。
他靠在水榭围栏上,看着顾君宁干活,似有些苦恼道:“如今侍郎大人不在,我独领工部,但到底也年轻,最怕人事纠葛,属从不和,我又不善劝解,顾司监应该明白。”
顾君宁微顿手,正身望他,拘礼道:“郎中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下官等定遵守郎中大人所愿,和睦相处,以公事为重,不给郎中大人增添忧烦。”
她也不知道殷韶初听此回应会不会放心,有没有达到他‘警告’的目的,她也无心多想,反正自己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殷韶初一时无言,只等她将字全部刻完,与她一道离开芙蓉榭,他转面深望顾君宁。
“从你刚当上司监那会儿起,他就多次托付我照顾你,要我将你当妹妹,凡事多纵着些。”
顾君宁稍愣:“郎中大人是说何人?”
殷韶初的目光那样透彻通明,却难以看懂眼前人,他长眉微蹙:“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下官不知。”
顾君宁侧过了脸,掩住眼中又浮现的泛红。
殷韶初不与她强辩,而面上的忧色不掩:“这不是在官署,卿宁,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他到底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担心他。”
园中歌舞换了一轮又一轮,无数人影徘徊在眼前,顾君宁背脊一松,再难端着,抬眼直面向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神伤之色。
“我只知道他很痛苦,我也很痛苦,但我确实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也想我知道。”
她说着,定定地问他:“这就是实话,你肯信吗?”
“我信。”
殷韶初肯定回道,没有半分质疑。
他比卢远泽年长几岁,在卢远泽名扬长安之前,殷家‘芙蓉仙客’之名也曾一时风头无两。
但他不在意这些虚名,也从不嫉恨晚入工部而官居自己之上的卢远泽,两人反结为好友,最为知心。
他曾与人道:“世人谬我四绝,而我独赏青阳无一处不绝。”
卢远泽与他惺惺相惜,也有赞言:“泽为死水,寡淡无味,唯屈韶兄,点饰芙蓉,方为灵景。”
可是后来殷卢两家情势几变,如今他也猜出卢远泽下落不明,实在为之忧心。
殷韶初忧郁的目光落在一池碧波上,叹息道:“卿宁,你说为什么人总要互相伤害呢?名利权位真的是世间最重要的吗?比忠贞、人命、真心都重要吗?”
顾君宁默默拭去眼角一滴泪,没有应声,她也不知道怎么答,只是想远离这个人,因为自己不配站在他身边。
池中青莲伴碧波,两相清韵香泽远,这是属于自在仙境的光景,而自己只世间最粗陋不堪的人,连池中的顽石都不如。
她极力逃脱这种情绪,用周浅没死,别人对自己的怀疑将脑子塞得满满当当,头疼得像要炸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瞬间对一切都失去兴趣了,身体毫无知觉,好像今晚总要死一个人,她那晦暗的心才能得以满足。
于是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一攀身,跨过围栏,跳进了池中。
“卿宁!”
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殷韶初听到水声转目一看,瞠目结舌,就见她已经如鱼跃池,飞身投入一池清波,连水花都没溅起太大。
全身浸入冰冷的池水,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她终于满足了,冷静了。
岸上人涌过来,一张张脸,或焦急,或惊诧,或担忧。
都跟她无关了。
一切终结于顺政园,沉身池底,伴水永眠,就这样吧。
可她还是被救起了。
殷韶初在她跳下后,就大呼一声,然后纵身来救,强把她拽出了水底。
两人被岸上人拉上来,这一处乱了一阵,殷韶初还惊魂未定,却见她吐了几口水后,依旧面色冰冷,没有半分情绪。
“没事,没事,只是顾司监一个不慎,不小心踩空了。”
殷韶初坐在地上喘气,浑身湿透,又扒下旁边一人的披风,借用给顾君宁围住。
顾君宁头发上都在滴水,被冻白的面色没有一点血丝,谁也没看,只坐在那,笑了起来。
他终于从震撼中走出来了,终于意识到——顾君宁是个疯子。
顾清玄和顾君桓也闻讯赶了过来,虽然听人说是不慎落水,但顾清玄一个字都不信。
他过去提起顾君宁,将别人的披风拿走,给她围上自己的披风,擦擦头发上和脸上的水。
“走,君宁,我们回家。”
顾君桓照顾起殷韶初,向他道谢,然后和父姊一块离开。
听说有人落水,很多人过来看热闹,沈扶南本就在寻顾家人,想见见顾君宁,又听说她在芙蓉榭落水,赶忙跑来。
他们在通往园门的桥上相逢,沈扶南挡开人群,看到了顾君宁:“你就是君宁?”
沈扶南满面喜色,细细打量她,她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但是无心应付,又想到工事,只得撑着冷僵的身子,正色给他见礼。
“君宁见过五舅,事不凑巧,君宁刚想和父亲等五舅得闲,就去给五舅敬茶,没想到……”她抖抖袖子的水,一脸无奈。
“人没事就好!”沈扶南和蔼笑道,又让他们别急走,吩咐从人去给顾君宁拿手炉、毛巾,准备热水、姜汤等物。
“都冻成这样了,不要去冒风赶路了,今晚就歇在园子里吧。”
他又跟从人吩咐:“给小姐准备一间房,还有公子。”
“君宁,君桓,你们喜欢住哪间屋?”
见他一副俨然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样子,顾清玄冷笑:“莫非‘伍先生’将这懿风园也买下来了?”
“是啊,今晚先借给学士府办下夜宴,明天正式交接。”沈扶南点点头。
周围耳闻者都目瞪口呆看了过来,沈扶南又让从人将围观者都驱了。
顾君宁已经有点傻了。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她都不敢想,这饮宴之宾,能眨眼就成园林之主?
这是皇家园林啊!
她感觉不寒而栗,却不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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