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九方街上,不惹人注意的街角处,有一简朴小摊,扯着一块麻布为招旗,上书“妙笔生花”。
一布衣书生模样的青年当街而坐,提笔蘸墨,在薄笺信纸上流畅书写,字字珠玉,挥笔间如行云流水,耳畔无一字,而落笔有千言。
不消片刻,他停了笔,掂起信纸风干墨迹,双手奉于对面而坐的中年妇人,“夫人,家书已写完,还请你过目,若不合意,小生再改。”
妇人没有接,而道:“我识字不多,小先生可能念于我听?”
“好。”他点头浅笑,平声念道:“君见书如晤……”
他读至最后,落音抬头,却见妇人眼泪连连不住拭泪,更有许些行人闻声驻足,与之一般感怀落泪,成街角一奇观。
他将书信封好,交于妇人手中,拿出备用的手帕给她,安慰道:“千金易得,家书难求,夫人快去将信寄了吧,你的夫君定然也是盼望多时。”
妇人连连点头,感激不尽。这一个客人走后,其他旁观者争相上前,让他给写家书、情书、文书、悼文,甚至有书生前来向他讨教诗词。
路人越聚越多,或哭或笑,皆是因为他笔下之字,长街之上求文的人竟排了长队,堵住了街口,有人出钱“插队”,有人为此争吵,甚是热闹。
他连写数十封信,下笔有万言,而无一字停顿为难,往往一气呵成,切合情理,让人叫绝。
街对面,不远处的如意酒楼二楼上,坐着卢远承,他在窗边饮酒,刚好可以看见那一处书信摊。
他遥望着顾君桓,抿着酒,眼神中有些轻蔑,又有些别样的钦佩。
顾家人隐居南郊的半年多,他几乎没有一次与顾君桓在明面上来往。
一是因为心愧,二是不愿打扰,三是因为他初进户部,苦心劳力地几乎全心都扑在公事上。
可是他对顾君桓的心,就没有一刻放下过。
今日他看着顾君桓街头写字的样子,又想起了那年中秋,顾家人第一次受邀到卢家来,两家共贺佳节。
而在宴起前,卢远承跪在祠堂里,被父亲用藤条暴打。
那时候卢元植还未登人臣之极,朝政尚由晋仪大长公主把持,卢府还没有今日的荣光。
‘云虎山君’对子女的教养更为严苛,脱了卢远承上衣,用力挥着比他人还长的藤条,打在他瘦弱的脊背上,大声怒骂。
“没用的蠢东西!跟你哥读一样的书,一样的先生!结果你哥课业是学堂第二名,你却是倒数第二?文章诗词写得狗屁不通!”
“你书读哪去了?整天就知道瞎玩!还好问过你们先生,不然老子也要被你这蠢玩意儿糊弄了!你真是丢人啊!将我们卢家的脸都丢尽了!”
十岁出头的他被打得惨叫连连,满脸泪水,更被父亲恶毒的话伤得体无全肤,他也不求饶,气性一起,顶起父亲的嘴。
“我就是你儿子,我跟你一样蠢,有什么奇怪的!我就是读不进那些书嘛!我说了我不要念书,我要习武,你不答应,非要让我跟大哥一起读书考功名!我就是读不好!你打死我也读不好!”
本来黄夫人和黄正庭在一旁劝,还能让卢元植稍微控制下火气,他这般嘴硬,彻底将卢元植激怒,换了根更粗的藤条,打得更厉害。
祠堂里人仰马翻,黄正庭护都护不住,哭天喊地地,“姐夫快别打了,再打云钟就要被打死了!”
家人劝不住卢元植这般训子,急得没法子,一片混乱中,一个早来赴宴的客人直入祠堂,用手一把接住了卢元植挥舞的藤条。
“佳节之时,北陆兄何必这样动气?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孔圣人还说要因材施教呢,慢慢教,二公子肯定会有出息的。”
看到来人,卢元植暴怒的脸色缓和下来,扔了藤条:“诶,让元卿贤弟见笑了,卢某实在是被这不争气的气坏了,怠慢了贵客,走,我们去前堂饮宴,今晚一醉方休……”
卢远承还趴在地上痛哭,黄正庭和黄夫人赶忙扶起他,他在舅舅搀扶下,转头往外看了一眼,那是他第一次见顾清玄。
顾清玄身后跟着一个小孩,震惊地望着卢家祠堂里的这一幕,被他身上那一道道血痕吓呆了一般,大人都走了,他还停留在祠堂外。
卢远承觉得颇为丢脸,怒视了他一眼,“你看什么看?”
他就不好意思地转过白净的脸庞,去追自己父亲了。
卢远承认得他,那是跟自己一个学堂读书的顾君桓,字卿初,年纪是满堂最小的,课业却是最好的。这次每月一回的考赋,大哥卢远泽得了第二名,顾君桓就是那个第一名。
那时在学堂里,卢远承跟顾君桓还没什么交集,他天性顽皮,瞧不起在先生面前得宠,只会埋头读书的‘书呆子’,觉得这样的人都无趣,所以一直避而远之。
那晚的中秋节宴,前苑顾家人和卢家人相聚,欢欣饮宴,只有卢远承被父亲留在后苑罚跪,一个人独守祠堂。
次月,卢远承背上的伤还没全好,月中考赋又来了。
他在奋笔疾书的众学子间坐着,看着空白的纸张脑袋发晕,可大哥坐得远,他也没办法求助,脑子里全是上次父亲挥舞藤条的狂怒神情……
“卢二公子可要好好写呀,卢大人特别跟老生交代过,今日的卷子,还要送到你家去给令尊看的……”
老先生宣布完考题,转悠到他旁边,摸着他的头特别嘱咐了一句。
这一嘱咐,把卢远承吓得满身冒汗,攥着笔,字都不会写了。
而斜前方的一方书案前,顾君桓下笔如有神,专心致志地书写,认真应试间,回头看向他。
与他乱转的目光相遇,干净内敛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坏坏的笑,还用笔一下下敲着手心,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唤起他某种痛苦的回忆……
卢远承被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没法,下定决心,等会儿散了学,一定要堵住顾君桓将他揍一顿!
时间又过去许久,老先生在堂上坐着都快睡去了。
交卷之时将至,卢远承的卷子上还是空白一片,他已经绝望了,准备好今晚不回家,去黄府躲着……
倏忽间,一个纸团从斜前方飞向卢远承,砸进他怀里。
他被击中,愣了一下,徇方向看去,顾君桓正在收拾笔墨,准备交卷,恬淡冷静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卢远承却笑了。
那纸团打开,是一篇写好的赋,格式规整,字迹飘逸,那是他见过的写得最好看的字……
他只要照着誊抄一遍就行。
那天卢远承得了中等的名次,晚上回家没有被打。
顾君桓也没因为嘲笑卢二公子而挨揍,只是从那之后身边多了一个胡搅蛮超的‘烦人精’。
这就是卢云钟和顾卿初的初相识。
总之,可以算是顾卿初先动了手,而在那不久之后,卢云钟却先动了心。
“等我长大了我就要找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暖阳和明月的地方,逍遥一生……”
这是卢远承儿时的愿望,最初的真心,但其实这么多年,这个愿望从未变过。
只是他没得选,只能被推着走,去当官去争名夺利,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这看似最简单的一种心愿,只能深埋心底。
如今他长大成人了,还是会偶尔憧憬幻想着,那个有山、有水、有花、有暖阳和明月的地方,最好再多一个顾卿初。
那便很好,很好……
总之,他已觊觎多年,一定要得到顾卿初,哪怕不择手段!
卢远承从回忆中走出来,收回目光,哼了一声,不屑地讽道:“都写了一下午了,难道他就不累吗?什么人嘛这是?无聊!”
旁边的随从不禁轻声吐露:“可是公子……你都看了他一下午了,难道也不……累吗?”
卢远承被酒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瞪了随从一眼,“要你管!本公子乐意!”
随从也是嘴笨,连忙迎合道:“是是是!小的知道二公子乐意看顾公子,你继续继续……”
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酒也喝不下了,起身就要走,不经意间瞥了下窗外。
顾君桓好像是在谢客准备收摊了,而一群原在楼下喝酒寻欢的公子哥们正向那边走去。
顾君桓代人写信,一封只收几十文钱,而今日竟赚得满满一铜罐,看来都有好几两银子。
马上天晚了,快到九方街最热闹的时候了,他不想太招摇,就起身送走了还在排队的客人,准备收摊。
看着满满的钱罐,也会心一笑,觉得可乐,自己去抱还有点抱不动。
“顾公子这就收摊了?今日赚得不少嘛?看来就算顾公子得不到功名,也能以此养活自己了,哈哈,只是这一罐钱都不够本公子一顿酒钱的,可惜了顾公子这才华啊……”
秦茂行等一群公子哥拥嚷着走过来,又来嘲笑他想给他难堪。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顾君桓不搭理他们,收拾了桌布笔砚,扛着招旗抱着沉重的铜罐,自顾自离去。
但那群人不肯放过他,几个人把他拦住,又无赖地让他帮写情书,出言猥琐,拿银子羞辱他。
他寡不敌众,只得闷声隐忍,夺道要走,却被人伸腿绊了下,摔到地上,铜壶咚地坠地,铜钱洒了一地。
他憋屈地蹲在地上捡,他们还到伸脚踢踏,抢他的铜钱。
卢远承早出了酒楼,就站在那里望着这边,看到顾君桓此时的慌张狼狈,不禁乐了下,眼眸一转,拿出一张百两银票对随从道:“去对面钱庄,把这一百两都换成铜钱。”
随从照办,结果从钱庄抬出一箩筐铜钱,他让他们抬着铜钱上了书信摊正对面的酒楼,他上了楼,吩咐随从去跟那些公子哥说话。
随从拦住他们,笑道:“诸位公子,诸位少爷,我们二公子在那楼上瞧见你们了,见你们玩得开心,想与你们同乐,来,你们看,我们公子有东西送给你们。”
那些公子哥一听是卢远承,赶紧跟着随从走到酒楼下,抬头看。
卢远承在二楼窗边轻摇折扇,笑道:“诸位可尽兴啊?你们这么喜欢铜钱,不如直接找本公子要呢,难为一落魄之人有什么意思?本公子送你们便是。”
他折扇一挥,身旁的随从抬起箩筐,将整筐铜钱瞬间倒了下去,那些得意洋洋的公子哥反应不及,被如雹而下的铜钱砸得鼻青脸肿,惨叫不断。
顾君桓也蒙了下,抬头望向卢远承,他面无表情,卢远承玩味地笑着。
那些公子哥骂骂咧咧地落荒而散,铜钱尽被路人和乞丐抢走,在这街上玩乐的人也都清楚那些公子哥的劣行,不少人觉得卢远承此举大快人心。
顾君桓却没有感谢他,直接要离开,一转身却被卢远承的两个随从拦住。
他们请顾君桓上楼,顾君桓不上,他们就挡着他的路,左拦右拦纠缠起来,看得楼上的卢远承很不耐烦。
“拦什么拦?直接架上来就是!”
于是顾君桓就被两个强壮的随从架上了酒楼二楼,与卢远承单独处于雅间。抱着铜罐,低着头闷声不语,一脸愤懑。
“你看什么?”
顾君桓察觉到他一直驻留在自己面上的目光,终于憋不住了。
卢远承依旧看着他,没个正型,笑道:“我看你啊,卿初,我父亲常说,你们顾家是一群狼,但我看,明明就是一群狐狸,各个都是狐狸精,尤其是你,外表人畜无害的最会骗人……”
“我要是狐狸精,就先咬死你!”顾君桓觉得他言语不正经,有侮辱之意,脸色更难看了。
卢远承本是有口无心,还只顾着乐:“哈哈哈你没听话本里讲过吗?小狐狸化人形,要么是找前世恩人报恩,要么是找前世仇人报仇,卿初你是狐狸精,我又不是欠你情的书生,你找我何干?”
“卢远承,你有正事没正事?拉我上来就为辱我?我没空陪你胡闹!”顾君桓直接转身往外走。
卢远承连忙拉住他,坦露真意:“我知道你在怪我,但今日我好歹算是帮了你吧?你就不能给个好脸?”
他气得喘了几下:“你这叫帮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在羞辱我!”
“是啊!我就是在羞辱你!”卢远承倔强道:“但我不准他们羞辱你!”
顾君桓开口骂道,“你可耻!”
卢远承立即回:“你可恨!”
“你不知羞耻!”
“你不知好歹!”
“你不学无术!”
“你……长得丑!”
“你才长得丑!”
两个人骂着骂着,也都烦了,在动手之前及时停了下来,都沉默了。
后来卢远承转面凑近他,先开口道:“诶,卿初,你我是一起长大的,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待你与他人不同,你若是有心,定然是知道的,但是奈何我父亲要那样对你们顾家,我也是没办法,见你落魄至此,我实在不忍心啊……”
他拍着顾君桓的肩膀道:“卿初,卿初,我们重拾旧日友情如何?”
这一晚,顾家人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江河川,告诉他们乔怀安劝谏与皇上驾临丞相府之事,还有一封是卢远泽写给顾君宁的。
看完了江河川送来的消息情报,他们除了不悦皇上与卢元植关系缓和之外,还注意了一个问题。
顾君宁问:“父亲,乔佑是谁?”
顾清玄回想道:“他常年在外任巡察御使,官职不高,做事低调,向来不引人注目,你们未曾听说过此人也是自然,其实,若不是事到如今,为父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他曾做过皇上的辅学文士,皇上年幼时尊他为师,他又素无争心,皇上或是与他交情更甚,故而会听取他的谏言……”
“诶,就算是尊为师长又有何用?”顾君宁叹道:“言语不对,照样是贬职受惩。”
之后,顾君宁说起卢远泽写给她的信,顾清玄问卢远泽何意。
她将那封书信连带江河川的信一同用烛火点燃,任其变成灰烬,回道:“他急了,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催我早日到工部报到,助他建完广和宫。”
当晚顾君桓回家后,将卢远承的事说与父姊听:“卢远承自知才学不足,想让我再为他代笔谋事。我就按计驱使他与卢远泽相争,叫他拉拢贵族子弟,以此在朝堂上为卢家培植势力,他也同意,所以,我会在下一次科考中帮他拉拢之人代笔答卷中得功名……”
“好,你在街边钓了这么长时间鱼,这鱼总算上钩了……”顾清玄笑道。
顾君桓反问他:“那父亲你的‘鱼’钓得怎么样了?”
“还在下‘饵’,先钓完那几条‘小鱼’,让那‘大鱼’没了群,只能咬钩受死。”
说完顾清玄起身往大门外走去,顾君宁问:“父亲,天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顾清玄回道:“去找片‘鱼塘’,准备撒饵。”
以九方街为轴心,向南而去的第三条路是较为冷清的安仪路,不像九方街这样高楼林立玉宇成群,没有连夜不熄的酒楼华灯。
只有零零落落几间稍微像样点的铺子,其余的大多是灯火稍暗的赌坊与妓馆。
这条路完全被九方街抢了风头,显得毫不起眼,可是在长安人心目中,它却有着与九方街同样的地位。
如果说九方街彰显着长安的繁华,那安仪路就代表了这帝都黯然的另一面。
安仪路西北角,有一间脂粉铺子,名为‘四月天’,简单的三个字缀在门匾上,与这街上其他匾额迥然不同。
一眼望去,足见笔力之深底蕴之足,就这三个字让整间小铺多了清雅之味,而不像是寻常脂粉之地。
这三个字的书写者踏着月色来到四月天门前,朝里面望了一眼,调出一个委屈的让人不忍心责怪的表情,缓步走进里面。
“夫人,我被贬官了!”
掌柜钱钰闻声,从柜台后站起来,是一风韵极佳的女子,身姿柔媚,装扮艳丽,而不媚俗。
虽有年纪,仍显绰绰,姣好的面容上,眼底眉梢都透露着一分精明强干的气质。
她看见一脸郁闷的乔怀安,就撇下手上的账本走向他,面色有些阴沉,显然不悦。
“贬成啥了?又要把你‘流放’到哪去?”她怪嗔道。
乔怀安搓搓手,堆上讨好的笑:“降为从六品侍御史,于御史台待罪留用,以后……就在长安任职……”
“在长安?”钱钰突然提高音量,有些激动。
他点头,然后钱钰就双眼放光,一跃而起,直扑向他。
乔怀安连忙双臂接住,任她抱着自己开心地上蹦下跳。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可以留在家里了!我们可以生儿子了!”
钱钰也不管铺门没关,直与乔怀安开始亲热。
“现在?”
“恩,就现在!”
钱钰身姿纤妙,动作利落,搂着乔怀安进柜台之后,说话间她的外衫和乔怀安的官服外袍就落了一地,两人耳鬓厮磨起来。
这厢夫妻重聚进展正欢之时,不想来了不速之客,一群乞丐在门外敲着破碗,高声嚷着。
“掌柜,掌柜,掌柜的,我们给您贺喜来了!好人一世,来年平安啊!”
好事被搅了,夫妻俩连忙拉上衣服,乔怀安窘迫地躲在柜台后面找自己的腰带,钱钰披上外衣就怒气冲冲地奔了出去,甩开门,掐腰对他们一通骂。
乞丐们偏是吃惯了打骂的,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角还厚了,钱钰越气他们越乐,直在胭脂铺门口坐下,一人拿一个破碗敲敲打打。
为首的那个说:“好掌柜,掌柜俏,掌柜的你行行好,可怜可怜穷人,给点赏钱吧!”
钱钰已经准备拿扫帚赶他们走了,“老娘偏不给!你们这群吊死鬼!给我滚!”
为首的乞丐那脏脸上依旧堆着笑,“掌柜的,别气啊,要不我们给您唱个喜歌吧?您讨个吉利,掏几文钱打发我们走得了?何必生气呢?”
“老娘没钱不给……”
钱钰还没说完,他已经指挥着后面的乞丐一起唱起来了,一群无赖背街而坐,破碗破衫,倒是齐整,朗朗唱道。
“新年新月度新春,花红对子贴满门,天上财神来进宝,我把元宝抬进门,一送金,二送银,三送摇钱树,四送聚宝盆,聚宝盆内插金花,富贵荣华头一家!~发财啊掌柜的!”
“掌柜的,给点钱吧!”
“不给!”钱钰去拿扫帚了。
这厢继续敲碗唱:“哦~一进门来抬头观,空中来了三位仙,增福仙,增寿仙,刘海儿本是那海外的仙。神仙不落得凡间地,差派来人送吉言,吉言送到了宝号内,富贵荣华万万年!发财啊掌柜的!”
钱钰拿出扫帚来赶人了,乔怀安已经出来了,拦住了她:“算了,算了夫人,他们唱得挺好的,多吉利,给点吧。”
钱钰被气得没脾气了:“你想给你给!我才不给!”
乔怀安无奈地耸耸肩,讨好道:“夫人,夫人,火气大对身子不好,别气。给他们几文钱打发他们走。我身上哪有钱啊,我的俸禄不全交你了嘛。”
乔怀安一哄,钱钰也消气了,想着办‘大事’要紧,就掏了腰包抓一把铜钱给了乞丐们。
“这下可以走了吧?”
乞丐们把钱一分,练练道谢,带头的几个有眼力见的,还不断地对乔怀安鞠躬:“谢谢大人,大人有福,大人来年一定抱儿子!”
从他们的口音可以听出是外乡人,说话挺可乐,一听他们这声祝福,乔怀安更欣喜,他们都走出几步了,乔怀安一乐,从钱钰手里抢过荷包,又掏了好一把铜钱,追上去,塞给他们,那欢快滑稽的样子,让钱钰都生不起他的气。
“人家祝我们生儿子呢,多赏点。”乔怀安跑回来挠挠头说。
钱钰看着他噗嗤乐了,收回荷包,又拖起他的手,往铺子里拽:“好,生儿子!”
这回把门关了,抵得死死的,再没人来打搅了。
都说孤家寡人,登上帝位,世上可信之人对陈景行来说就是屈指可数了,除了晋王,在朝上他能全心信任的就只有乔怀安。
乔怀安虽为帝师,但很少人注意到他,更少人知道他的才华本事。
从少年时起,陈景行明面上倚重卢元植和顾清玄,实则暗中更重乔怀安,因为乔怀安让他放心。
卢元植和顾清玄就算跟他千丝万缕关系复杂,也都是外姓之臣,而且都有虎狼野心。
而乔怀安并不是外人。
他是崇治帝的血缘兄弟。
与晋王、晋仪大长公主一样,都是仁帝的子嗣,只不过是私生子。
仁帝巡游江南时,临幸了当地一位乔姓世家小姐,与她共度数月恩爱时光,于民间就如寻常夫妻一般,本想将她接进宫中封授妃位,但遭到了后宫的反对。
当时的皇后是秦家女,秦相爷的胞妹,得知此事后极力阻挠,仁帝无奈放弃此念,只能与乔家小姐分别,以保乔家无恙。
那时乔家小姐已有身孕,悄悄生下了皇子,并未声张,独自带大,让他姓乔,取名乔佑,字怀安。
这一秘事只有少数人知道,直到仁帝驾崩之前,因为难避心愧,暗诉于年幼的崇治帝和晋王,让崇治帝保证善待宫外幼弟,后若有机会必要设法接他回京,给他功名富贵。
崇治帝心窄阴忌,口头虽答应而心中早有别图,一直隐而不发,等他登基数年后,他和晋王巡游江南,晋王提醒他此事,他们便乔装微服,去乔家结识了年轻的乔怀安。
那时乔怀安并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世,他的才学人品,令晋王颇为折服,与晋王相交甚欢,晋王就忍不住向崇治帝建议,不如与乔怀安相认,遵从仁帝遗命,将乔怀安带进长安,入朝为臣,辅佐帝业。
然而晋王至今不知,就是他当年的这一段话,害了乔怀安全家。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崇治帝是秘密造访乔家,而千里之外远在长安的秦相爷会那么快知道?
就在他们三兄弟相认,乘船离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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