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上元节当晚,就算‘云虎相爷’再怎么不适,也得打起精神应对这场佳节。
长安北城富贵繁华地,一处有一处的热闹,对于长安城内皇亲贵胄四品以上大员来说,上元节这天最庄重最热闹的一节,就是上元宫宴,进宫献礼祝节受赏。
尤其是今年,毕竟是新皇登基后,一年国丧刚除的第一场上元宫宴,自然倍加瞩目。
卢家殷家这样的人家,更是早在节前就选好了入宫朝贺的礼物,家族中有娘娘在宫里,还得备上别具人情的礼物。
今年上元佳节,卢家百事节省,惟有进宫贺节是一贯的大手笔。
宫中有明规,上元节进宫贺节的贡礼不得多于一方木箱,抬礼进宫的礼侍不得超过两位。
卢元植在半月之前就特意搜罗了一箱珍宝,选了两个中用的家仆,为这次献礼准备着。
没办法,这一年卢家过得实在不安生,他但愿这精心所献能讨得皇上开心,好作“礼”释前嫌。
这样的礼,他还为晋王府备了一份。
去年因为国丧,没有举办上元节宫宴,今年的宫宴格外隆重,皇宫中大摆宴席,礼乐鸣奏,磅礴慨然,宫女们奉着千支灯烛点亮明堂,如星河灿烂,熠熠炫目。
陈景行坐于龙座上,右边是皇后卢远晔端坐在侧,左手边是李昭仪依偎在旁,难得闲适的他此时的确心宽不少,堂下皇亲列坐,共赏舞乐。
百位舞姬秉着菱形梅花灯随乐起舞,娇颜玉容,身姿婀娜,层层叠叠起起落落,美不胜收,一舞便是一派长安盛世旖旎风光。
陈景行目若含情,轻拨李昭仪金钗垂穗,手指滑过佳人脸颊,柔声道:“爱妃编排的这出灯舞实在是妙,只可惜……”
李昭仪不由得心中一紧:“可惜什么?是不是不合皇上心意?是臣妾之过……”
他唇角微挑,轻揉她的下颚,打接着道:“只可惜,百位美姬,世间佳人,不如朕后宫一人。”
他说这些话,总是眉目含情的,总是让人意料不到的痴醉心迷,让她以为都是讲给她听,心中无限欢喜。
李昭仪永远想不到,此时就算看着自己得宠也毫无波澜的卢远晔,也曾爱眼前这人,很深,很深。
最起码,在嫁给他之前,卢远晔是真的心里有他的。
只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想嫁的只是陈景行,而不是争夺帝位的大齐储君,她料到他迟早君临天下,她却不想围困深宫。
十六岁那年,皇家春猎,她不慎落马,陈景行掠身而过,拉她上自己的马上,带她纵马飞跃山丘,她在他怀中一箭射中奔鹿,百人欢呼。
她曾那么清清楚楚地听他说过:“远晔,这世间万人,不及我眼前一人。”
而今,她只是一个沉默的皇后。
舞罢,礼乐停歇,司礼太监在殿外通传早已等候多时的各府礼侍将献礼依次抬进大殿,由自家主人当众进献给皇上。
第一个,自然是卢元植。
卢家的两个礼侍将沉甸甸的红木金箱抬进大殿,与卢元植一同行礼叩拜,等卢元植说完祝词,他们又将箱子抬到离龙座近一些的礼坛上,揭开封纸,打开箱盖……
所见者无不惊叹箱内珍宝之多,卢元植小心地拿起最上层的一个锦绣匣子,其中是一支长颈花瓶,向陈景行献宝道:“陛下,这是汉代……”
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后右侧的一个礼侍瞬间窜到前方,一把夺过他双手捧着的匣子中的那支长颈花瓶,在丹墀上砸了一下,瓷瓶底部破碎,变成利刃,直直向上方正座上的陈景行刺去……
霎时间雷霆变色,众人惊骇,御前护卫都来不及护驾,眼见着猝不及防的锋芒直戳陈景行心口!
那发疯似的刺客还没冲上丹墀,李昭仪就奋不顾身挡到陈景行面前,以身护驾。
这时卢远晔却镇定如常,一手拔下头上金钗双指一掷,就在瓷瓶利刃将要伤到李昭仪与陈景行时,金钗正中那刺客的肩胛。
刺客随着瓷瓶落地的又一声脆响而倒地,滚下丹墀,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钳住,他双眼盛火,瞪着卢远晔,声嘶力竭地喊道:“皇后也是卢家人!为何要坏卢家大事!”
卢元植此时近乎被吓到魂飞魄散了,听他这一言,满堂更惊,卢元植最是如遭惊雷轰顶,在一殿的混乱中,直直跪下,长叩喊道:“陛下明鉴!此事与我卢家绝无关系!”
惊恐只在陈景行眼中存留了一霎,他很快恢复安稳,揽着受惊的李昭仪坐正起来,疼惜地拍着她的肩,目光却不经意地瞥向站起来的卢远晔。
还是一脸平静?
这种关头,他命悬一线,而她始终沉稳如常?
就像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丞相大人,小的辱没大人托付,不能杀了这昏君,是小的没用!请大人放了我家人!小的以死相抵!”
他冲卢元植喊着,声声悲求,然后决绝地咬断了舌根,一瞬毙命。
卢远晔急忙走下丹墀,在卢元植身旁下跪,对陈景行道:“请陛下明察!这刺客分明是在陷害卢家!他一死就死无对证了,定是有人对卢家有险恶居心才设此局!派来这等死士!臣妾恳请陛下详查此案,揪出背后主谋!”
她的确是很聪明的,总是看得最清楚,就连卢元植慌神之时,她都能一语道中要害。
可是,她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到,眼中口中,只有卢家。
陈景行怒气勃发,或许是真怒,或许只是恨。
他直接推翻了酒案,指着卢元植与卢远晔吼道:“对卢家有险恶居心?那方才行刺就不算是对朕有险恶居心了?为了设局诬陷你卢家,不惜搭上朕的性命,你卢家真是天大的面子!”
皇宫内龙颜震怒,几乎宴不成宴,而宫外的顾府却一片祥和。
过去年关,顾府也是时常有人走动的,今年清冷异常,经常来往的只有江家父女了,且还是暗中来往。
知道沈岚熙不在,顾家四个就没有过节的打算,江家父女就常常往顾府搬过节的吃食用具,帮他们打点。
两家人一道过节这个传统,是他们谁也不想打破的,所以今年的上元节,依然是两家一起过。
上元节当天,江家父女早早去了顾府,跟他们一起布置做宴。
江弦歌本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特意学了不少菜式,亲自下厨。
顾君风一直给她打下手,其实是给她捣乱,顾君桓也没有好多少,这两兄弟没差点被她轰出厨房去……
顾家正堂灯烛华彩,点香烘炉,各色酒菜佳肴端上桌案,江弦歌在桌旁亲自摆盘布碗,添置美酒佳酿。
顾家姐弟跟她一起来来回回地忙着,只有两位长辈闲适地在前苑廊下谈话说笑。
顾君宁端菜进来,江弦歌在茶座旁,一面小心地煎煮香茶,一面道:“君宁,菜都差不多了,你去叫我父亲和顾伯父入席吧,该敬茶了……”
顾君宁道:“诶,我去叫江伯父和君桓君风,父亲他出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不用等他了,我们先开席……”
江弦歌手一抖,壶中的开水洒到她的手背上,细嫩的肌肤立即烫红了一片,泡了好几遍才好的明前香茶也泼了一半。
顾君宁被她吓到了,连忙过去查看她手上的烫伤,托着她的手,给她吹了吹,心疼道:“弦歌你怎么了?看把你烫得,都不小心一点?”
江弦歌只摇摇头,问道:“顾伯父此时怎么出门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顾君宁若有所思,抬头凑近她,低声道:“方才有殷家人来,请父亲去见一面,我想大概是今晚的事成了,殷大夫还要跟父亲商量之后的安排……”
“什么?今晚的事……”江弦歌有些茫然,沉吟道:“我还以为,今晚只是过节……”
顾君宁一笑,抚了下她的耳垂,道:“今晚我们过节,卢家也要过节啊,皇宫里的人也要有热闹啊……”
说着她就将顾清玄的筹划告诉了江弦歌。
家家阖家节庆之时,长安街上有一辆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的马车,马车中点了小而明亮的灯烛,两人相对而坐,皆露笑颜。
殷恒道:“果然如贤弟所料,这一局真让陛下对卢家动怒起来,老夫当时瞧着都心惊,要不是皇后出手护驾有救驾之功,恐怕卢元植此时就不只是被疑待罪而已了……”
“陛下龙颜大怒,卢元植百口莫辩,不说是否真的有行刺之心,这带刺客进宫就是一条天大的罪状了,不由得他不请罪进言自贬……这大齐朝堂上,是再无于金殿上座听政的丞相了……”
顾清玄高兴是高兴,但他并不像殷恒这样得意,思量道:“还是差了点……诶,罢了,这样的局面已经够好了,也算不枉费这半月来的各种安排。对了,那个死士的家人呢?殷大夫你还打算留着吗?”
殷恒想了下道:“贤弟你不用担心,当时不就是以卢家的名义买的凶去挟持他的妻子吗?那小子的妻子到如今都还只以为是丞相害他家呢,不会牵扯到我们。只是老夫想,还是再藏一段时日再说,往后没准能够用来作为人证。”
“这样的话……”
顾清玄点点头:“暂时这样吧。藏好就是。陛下是把这桩行刺案交给刑部详查了吧?”
“嗯是,就在我儿齐修手下,所以老夫才有把握,哪怕不能陷害到卢元植,也不会让别人查出什么与我们有关的来。”
他自然不会说,不久之前,宫中风波停歇,他们在陈景行的震怒下惶惶退散。
他还殷殷切切地到卢元植面前去讨好,用这相反的言辞安抚卢元植——殷齐修定能查出真相,还卢家清白。
殷恒拍拍顾清玄的肩,赞道:“元卿你可知道你半月前跟老夫提这主意的时候真让老夫吓了一跳,连陛下的命你也敢赌?你也真是太大胆了!”
他安然道:“那是因为我早知陛下会无恙,陛下从小习武强身,顾某挑的刺客恐怕根本不是陛下的对手,你看这不?他都能被皇后一招制服……”
“那人是叫罗……东是吧?是跟卢元植很多年了,可是贤弟你又怎么知道卢元植一定会选他做礼侍?”
顾清玄眸色黑白分明,却又朦胧莫测:“因为顾某设在丞相府的耳朵眼睛不止这一双……”
“大夫可知弈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布局。”
“所有的正面较量都各有亏损,只有事先预见局面所趋,才能主导全局,所有开局时看似随意落下的棋子,终会在一局中逐渐显现它的作用。”
商谈完后事,马车又绕到了离顾府不远处。
顾清玄下车告辞,走之前想起某事,对殷恒拱手一礼,道:“都差点忘了,恭喜大夫,李昭仪以身护驾有功,受旨册封为妃,有宠妃在宫中,殷家幸甚!往后更添富贵!”
殷恒还礼道:“这还是拜元卿所赐啊!殷家大势全仰贤弟筹谋!”
那厢顾君宁也与江弦歌一切坦白,江弦歌听闻有些忧心忡忡:“卢元植不是等闲之辈,如此计策是不是弄险了,虽然可以让皇上忌惮卢家,只恐怕卢元植会深究……”
顾君宁望她一笑:“弦歌还不明白吗?今晚父亲明为害卢家,实则是在害殷家,他就是要让卢元植知道,他和殷恒在怎样威胁卢家,让卢元植意识到殷家不可能是他卢家盟友,将殷恒朝秦暮楚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翻。”
“为何如此?难道顾伯父还想与卢元植……”江弦歌思量起来,感觉这一环套一环甚是复杂。
“荀黄被铲除之后,卢元植党羽损失大半,他如今能指望何人?而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要稳住朝堂,自杨啸宁之事后,他又不得不设法赈灾,此时是最缺银子和人手的时候……”
江弦歌恍然大悟:“所以他需要顾伯父!”
顾君宁为她涂上烫伤药,笑意清浅:“是啊,弄银子又有谁比父亲更在行呢?无论是敌是友,他都离不开父亲,卢元植会明白这一点的。”
“父亲等了这么久,才看到卢家初显颓势,他能不去‘撩拨’一下卢元植吗?”
姐妹正说话间,顾清玄已回到府中,走入前苑,看着灯烛通明的正堂,寒风拂过身侧,而眼前是一室的温暖,朗朗笑声,恍若旧时。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找来杆子,走到廊庑下,在第一盏灯下停驻,久久凝望灯笼下悬挂的铜球。
那是去年上元节时,他与沈岚熙一起挂上的,铜球中有沈岚熙写下的祷语。
佳节又至,年复一年,得把旧灯取下来挂上新灯了,可去年的岚熙祈愿的又是什么?
他沉思了很久,抬起竹竿,又放下,几次往复。
顾君宁从正堂走出来,看见了他,心中凄然。
“父亲……不取吧……去年的灯,还是由它挂着……”
他回头,放下竹竿,木然颔首:“也好……”
父女俩进正堂时,已换上了笑颜。
刚开宴不久,先前顾君风担心他们因为顾清玄缺席而兴致不高,就一个劲地逗乐他们,在席上惹得江弦歌都笑得花枝乱颤。
江河川受过他们的敬茶之后,便一直拉着顾君风的手问他这几个月在外如何如何。
顾清玄进堂时,他们的笑声间歇,因为顾君风正讲到他回来的路上耽误的原因。
“……我跟师父他们都觉着奇怪得很,那商洛离长安多近啊,想来应该是富足之乡,但那时所见却是满地饿殍……对了,听我去河西走镖的师兄说,那边洪涝更加严重,也有许多饥荒之地,民不聊生啊……还有……”
顾清玄咳嗽了一下,“君风,大过节的,不要讲这些,多扫兴。”
“父亲……”
他们见顾清玄回来了,都十分欢喜,江弦歌起身迎他入座,准备敬茶,他与长子长女还有江家父女都有目光接触,暗示今晚之事事成。
只给了顾君风一巴掌,因为顾君风不高兴他不让自己说路上所见。
敬茶之后,顾清玄让唐伯和扶苏也入了席,团聚欢庆,喜乐自然,一如往年。
只是这一个上元节,谁都没有提起挂灯祈愿,没有人忍心将去年挂上的灯拆下,仿佛去年落笔,今生已成定局,那一个个玲珑巧妙的锦绸花灯,已是人间绝笔。
节宴未完,有江家小厮来给江河川送东西,是一方锦盒,一封简书。
“元卿,元卿,来了,来了!”
江河川出去接过东西,便给了小厮一整锭银子做赏钱,然后抱着盒子和书信兴冲冲地跑向顾清玄。
顾清玄忙问:“可是之前让老兄帮忙打听的那事?”
“可不是吗?费了我好大劲了,就是怎么也探不出殷恒和长治侯府有什么渊源,后来听了你的,找人搭上了王缪,让他从杨隆兴那打听,这下可有眉目了……”
堂上都是自家人,江河川也没避讳,坐到顾清玄身边,和他一道看。
刚扫了一眼简信,顾清玄脸色骤变,江河川一口酒喷了出来。
“这……这……莫非是那‘算盘师爷’为银子编故事诓人?”江河川难以置信,“我可是花了五千两雪花银啊!”
顾清玄也觉得甚是匪夷所思,一面开着锦盒,一面道:“应该不会……王缪虽贪财,但并非全无底线,这又事关一品大夫,长安长治两大侯门,他就算从杨隆兴那什么都打探不到,也不会如此编排……”
锦盒里面是一沓沓陈旧的书信,顾清玄打开其中一封,即对江河川道:“河川老兄,你还是再备五千两给‘神机先生’送去吧!你不出我也得出,不然王主簿可是亏大了……”
这是一盒明晃晃的‘证据’啊,都是杨隆兴往来长治,书寄秦相爷时,有提到和殷家相关内容的,顾清玄认得,很多都是杨隆兴和秦相爷的亲笔笔迹,还有长治侯府的私章。
虽然提到殷家的内容不多,但是繁复的书文中,可见秦相爷对殷家的重视,更重要的是,其中几封的字里行间侧面所提内容,完全可验证王缪简信中所陈述之事。
他们难以想象,王缪是怎么把这些从杨隆兴手上弄出来的,却完全清楚,若这些用来要挟殷恒,或直接送到卢元植手里,王缪又岂止能得一万两?
“神机先生不愧为神机先生,高,实在是高……”顾清玄真心叹服。
顾君桓和顾君宁也围上来看,顾君桓翻着那些书信,似有后怕:“幸好父亲没对殷恒透露过,你对付卢元植非最终目的,实是意在五州掌军侯府……不然,殷恒还不得提着我们顾家人的脑袋,摇着尾巴给长治送去?”
顾君宁在看那封简信,笑得停不下来,忙招顾君风来瞧。
她捂嘴乐呵道:“啧啧,太可惜了,‘兰台仙君’生得那么好看,那么英武不凡……却没曾想……没曾想竟是个‘无根之人’……”
顾君风瞄了眼纸上内容,耳朵都红了,顿时又起怨怒:“先皇真是禽兽不如!”
他气得拍了下酒案,倒生出几分同情:“秦相爷怎么没把他打死?还让他多活这么多年!诶……父亲……这算不算秦相爷做的一点好事?”
“那也是殷恒活该!”
顾君宁与扶苏对视了一眼,扶苏收到她眼神示意,先离席去了。
她还是讽笑不止,顾清玄抬眸斜了她一下,训道:“君宁,不要拿人短处取笑……”
说着他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来,一手捂面,和女儿乐成一团,笑得东倒西歪坐都坐不稳。
直让江河川无奈,指指他们:“两个促狭鬼!”
顾清玄总算想起是在晚辈们面前,正色缓气,抚须对唐伯道:“老唐,咱们今年还没给卢府送年礼吧?”
他挑出几封书信和那封简信:“将这简书抄两份,一份明日就送去董府,一份并这些书信,隔几天再匿名送去给卢元植。”
“大过年的,让明辅和卢北陆也陪咱们一起乐呵乐呵……”
今年顾君风归家,仿佛有些不同了。
见父亲病了,就急得不行,直责怪兄姊没有照顾好父亲,也如埋怨自己长时间在外不能侍奉父亲。
所以在顾清玄病好之前的那些时日里,他几乎是寸步不离顾清玄,整日陪着他,给他讲讲江湖趣闻,向他透露师父洪洛天的糗事……
后来顾清玄好了一些,他们与董家相聚,顾君风白日就天天陪书宇去给别人盖房子,帮书宇攒银子。
每每回家,他这个一向好动,是最坐不住的人,却可以长久地陪父亲下棋也不聒噪,体贴了许多。
上元节后一天,工址未开工,顾君风就在家里陪父亲,他们在院中对面而坐,顾清玄教顾君风按谱摆棋,他解说间,顾君风只双手撑着下巴,愣愣地看着棋盘上黑白纵横的棋子。
顾清玄瞅瞅他,道:“你自小好动,最在家待不住的一个,怎么这次回长安都不出去走动走动?别说你是想在家孝敬父亲,为父可不信。”
“父亲……”顾君风嘟起了嘴,拧着柳叶般的眉,似有心事,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其实,过节之前,并不是因事耽搁才回不来……而是,我不想回来……”
顾清玄手一顿:“什么?”
他继续嘟囔道:“父亲,我跟你说过,回来的路上我们经过商洛一带,那里涝灾严重,到处都是饥荒,还有瘟疫,师父就决定出钱出力救灾。”
“然后我们就在商洛停留下来,事情严峻,人手完全不够,我是想留下给他们帮忙的,但又想你们,想回来过节……”
“本来都说等救灾后再回来的,所以才写信说在上元节前回不来,可是师父不许,又把我轰回来了……”
顾清玄继续摆棋,听着他的话,头都不抬,故意道:“那你这闷闷不乐的,就因为师父强让你回家过节?不高兴在家呆着,那你再到商洛去便是,我又不留你……”
“不是。父亲,你怎么说气话嘛?”顾君风郁闷道。
顾清玄抬头,看看儿子,似有欣慰地笑起来:“君风我儿,父亲还能不懂你吗?你在商洛看尽贫苦,回到长安再见这满城繁华纸醉金迷,伤心了可是?”
被父亲说中心思,顾君风立即明朗起来,不住点头:“是啊,是啊,父亲你说,这都是大齐国界,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长安、洛阳、长治、长宁富贵云集夜夜笙歌,好一个太平盛世,可我在别处所见却都不是这样?各处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而朝廷……”
他越说越气,激动地快拍桌了,顾清玄赶忙护好棋枰,把棋子往棋盒中收。
“收拾收拾,我们去商洛找你师父去。”
“我们?父亲你也要去?”顾君风愣了下。
他点头道:“是啊,我倒是要去问问他,我把这小儿子托付给他来教导了,他把我儿赶回来又算个什么事?”
顾清玄当天就让唐伯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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