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当千里之外的‘狮威神相’早已洞穿长安局势,并对一切有了长足安排之时,长安帝都的政坛方因荀黄之案的揭露卷起波澜。
荀高阳获罪下狱的当天上午,黄正庭正在四处求救,而未央湖畔的顾清玄已经盯上了他手中事关卢家根基的‘罪证账本’。
那一份账本是卢家的悬顶之刃,也是黄正庭赌卢元植会保自己的最后指望,更是殷恒迫不及待想要抢夺的拿捏卢家的关键。
所以他在顾清玄那儿得知这一机要之后,就迅速去给殷齐修面授机宜,让还未搜检完荀府的殷齐修,加快步子,分了一批手下去抓紧确实黄正庭的罪证。
殷恒再速回御史台,命手下御史们写了荀黄等人的弹劾书,交到宫里。
同时他也向殷齐修和御史台交代,查处黄正庭和卢元植都不要紧,只是要确保其中不能有任何牵扯五州掌军侯府的罪证。
尤其是若发现与长治侯府相关的,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他知道,并销毁。
如同一台大戏即将开唱的最后一刻,帷幕之后多方人马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与寸金寸银的时间作激烈竞争,就等着揭幕锣声敲响的那一刹。
然而鹰视全局的‘兰台仙君’没想到,他在争分夺秒中等来的,不是宣告自己夺得先机的登场响锣,而是‘屠宰卢家’这场大戏不演而散的闷锤——
午后,刑部已经确实了黄正庭的贪污罪证,正要申令查封黄府缉拿黄正庭,就得到圣旨,让他们将彻查黄正庭之事交于政事堂,举证、缉拿、刑审仍由他们负责,而政事堂将派人去查封黄府。
原来,卢元植早了御史台一步,进宫向皇上‘主动揭发’,黄正庭挪用库银贪污放贷之罪。
并请旨让政事堂与刑部配合查封,他将亲自带人去查抄黄府。
他不但如秦相所料,来了一招‘大义灭亲’,而且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使卢家不沾半点嫌疑。
他这一招,让所有人都傻了。
而卢家两兄弟知道了父亲的举动,只剩下心寒和绝望。
卢远承又来求情,在他面前磕破了脑袋,都毫无用处。
这一天的日落时分,佛堂前的日晷一点点消弭了倒影,天空的红日一寸寸收敛了光辉,漏刻房报了时辰,天快黑了。
自午后照例受诏进宫为皇上祈福颂经,黄夫人在拈花堂一待就是近三个时辰。
时间仿若在这三间大殿中凝固,赤金的佛身随着灯烛点亮重显光芒,斜斜照亮佛龛下两张女子的脸。
因着陈景行幼时大病一场,魏太后曾在佛前许愿,若得皇嗣安泰,她必每年腊月颂经还愿,抄写《心经》,诵读《心经》,日日往复,所以之后的每年魏太后都会将自己关在这拈花堂半月之久,举行这还愿仪式,直到除夕之日才会出关。
她一般不愿他人作陪,只留近侍宫女伺候,直到陈景行娶了卢远晔,她与黄夫人做了亲家,又知黄夫人是虔诚礼佛之人,便会年年相邀,今年也不例外。
今早荀黄之事发,黄正庭首先冲到卢府向姐姐求助。
彼时黄夫人正要出门进宫,黄正庭抓着她的马车尽诉祸事,请她在皇上太后面前为自己分辨求情,黄夫人无言而去。
进了宫里,见了太后,她也未曾说过一句闲话,惟静心颂念佛经,偶尔答几句太后的问话,一如往常,别无异同。
天光收尽,魏太后还未做完今日的功课,便放下了抄经的笔。她抬眸望向一脸心如止水的黄夫人,开启了话匣。
“夫人可知,先皇每每说疯话,最喜欢用什么威吓哀家吗?”
这般奇怪的话题,魏太后并不常说,看来今日着实放松。
“回太后,臣妇不知。”黄夫人暂停了颂经,但依旧直对观音神像,未曾睁眼,手中的佛珠串转动的速度也没有变化。
“先皇常言,所谓皇权,便是决人生死。”
魏太后忽地垮下了被华服压累的腰,斜斜往矮兀上一靠:“龙心不悦,处斩满门。”
“所谓满门,所谓九族,那得多少条人命啊?可是在他眼里只是那般随性。这多叫人害怕,夫人你说呢?”
黄夫人面对她如在玩笑般的话语,神色不动,眼眸不张,只答:“《战国策》自古有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权威严自是不容冒犯。”
见旁敲侧击黄夫人仍不为所动,魏太后更起兴味,语气放柔道:“可是如今皇上为我儿,他并非先皇,也非秦王,或可仁慈一些。”
黄夫人睁开了眼睛,举眸望了眼佛像:“若真如此,便是苍生之幸了。”
魏太后面上绽出比满堂供佛花卉更绚烂的笑容,没了高位者的持重,端的煞是亲和温柔,起身向她走去,停留在她身畔一尺之处。
“姐姐,哀家可以如此唤你了吗?”
两人多年交际,魏太后多次想在私下与她论姐妹而处,黄夫人无不是惶恐谦辞,此时她再提起这话头,黄夫人还未回应,她已有些迫不及待似的,接着往下道:
“姐姐,你是知道的,哀家一生不顺,多年忧郁,只幸得遇卢丞相,一路扶持关照才有了今日的荣光。到了这把年纪哀家也别无指望了,惟愿你我两家如‘一家’,众亲皆和顺。”
她稍停了下,略弯身扶上黄夫人端成一线的肩膀,“我们女人家原无多大本事,有个倚仗后生可依比什么都强,比如咱们丞相,比如我的行儿,他们都是天下人的倚仗,也是你我的。”
“皇权虽高高在上,但我的行儿是会听我的。”她说着这句话,纤细的手又下力了一分,似想将什么往下压。
黄夫人端跪在佛龛前,笔直的背脊巍然不动。她吸了一口气,俯下柔软的腰肢,自上而下怜悯地看着她:
“好姐姐,哀家等你一下午了,你可有话诉与哀家?”
拈花堂距离明堂金殿与御书房都不远,外面忙忙碌碌传旨宣召的声音,随着这里的佛音,盘旋了一下午,到此时仍是清晰可闻。
黄夫人知道那是自家走向覆灭的倒数声。
也知道魏太后一直在等自己低头。
在她彻底挑明后,黄夫人收起檀香木佛串,低头黔首,朝她的方向正行一拜礼。
因为她就站在观音脚下,所以无人知黄夫人是在拜佛还是在拜她。
“回禀太后,臣妇有话。”
魏太后支起了腰身,眼眸中充满称意的笑,却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兀地僵住——
“臣妇请太后,赐、白、绫!”
话音掷地,端庄自持一辈子的黄夫人,真的感到身心轻松了许多。
她第一次大咧咧挺身抬头直视魏太后,那张面孔虽有震惊、愠怒、不忿,也有岁月的痕迹,但仍是妩媚风流明艳慑人。
她一直知道,自己就是万千闺阁中最平凡的那种女子,没有出众长相、傲人心气、独特才能,森严的家教规训,让她一辈子谨遵贤良淑德四字,唯一擅长的就是相夫教子。
所以她这一辈子也就如此,所行所言绝不逾距,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奢望。
如此清醒之人,自然独有一份洞明。
比如,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绝不会因为亲情,而犯险挽救自己犯了事的娘家,弟弟的求救,就如同这天下女子希望丈夫钟情自己一身一般无望。
比如,她一直都能看懂魏太后。
她明白所谓每年为皇子祈福闭关半月,只不过是这个自作聪明的女子,用来躲避那暴虐疯皇和年底宫中种种麻烦的借口。
从第一次进这皇家佛堂伴太后颂经开始,魏太后与自己说的最多的话,从不是讨论佛法佛理。
她总那么有意无意地和自己谈论起家事,说儿女的种种,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妯娌亲家。
她也总会说着说着就将话头引到卢元植身上,似乎她好奇卢元植的一切,不仅是对‘云虎相爷’权柄独揽的忌惮,更多的是探究。
去年卢元植进献入宫的那串一百零百舍利佛骨珠,平日只在太后宫中收藏,而当自己进宫的时候,太后就会拿出来。
她的丈夫为求这宝物煞费苦心,她比谁都清楚。
她还不得不在魏太后每次以此夸耀的时候,笑着说太后福德无疆。
然而这世道人心,不会容留处处忍让的人,只会得寸进尺。
太后越来越喜欢她。
越来越觉得她能忍下所有污秽,成全自己的野心妄想。
而到了今日这一步,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
一瞬的惊异不解之后,魏太后迅速换上蔑然的神色:“夫人难道不知你黄家犯了何事吗?你就没有半分惋惜之意?就眼睁睁看着一个世家大族从此覆灭,亲人流血流放?”
黄夫人自顾起身,朝释迦摩尼的方向双手合十再拜一礼:“佛言,万般色相皆为空,臣妇虚活一世,已然参透,心中再无挂念,正好清静而去。”
原来今日黄家之事发后,魏太后揣测卢元植或卢皇后会找她为黄家求情,以保黄家人性命。
但是卢远晔只上了一道请罪书与皇上太后,而卢元植似乎压根没有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从始至终对她无有只言片语。
魏太后心底本就憋着一股被忽视的忿气,原想借黄夫人这个‘弱点’,扳倒卢家的傲气,却没想到这个最弱势的女子,竟有着最僵硬的脊梁。
面对黄夫人决然模样,魏太后几乎显露气急败坏之相,沉默中只余后槽牙颤抖。
无声对峙良久,魏太后冷笑开口:“既然夫人心意已决,那哀家成全你。”
她说着附到黄夫人耳边,似鬼魅般狞笑:“也多谢夫人‘成全’哀家。”
黄夫人阖眸,苦笑:“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心生非分之人,必会咎由自取。”
最终,黄夫人带着一幅白绫,朝凤仪殿的方向望了一眼,背离皇城而去。
黄夫人离宫后就没再回卢府,只让随人传话与卢家人知,她从今日起与卢家断绝关系,只以黄家人之身默然待罪,并不再见卢家人。
即至月升时分,黄正庭的罪证已被刑部全部纠出,政事堂内,卢元植在立罪彻查书上盖了印。
以政事堂为首,刑部与巡防营协查的队伍开到黄府外,开始捉拿黄家人,封锁黄府时,卢元植亦匆匆赶回了家。
他正与哭着跑出家门准备去找他的卢远思迎面撞上,卢远思方收到黄夫人的手书,急忙拿给他看了,卢元植默然良久。
“父亲,你千万要救舅舅啊,否则母亲、母亲她不会再回来了!”女儿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他起初脑袋混沌时,也觉黄夫人这是在要挟自己,但转念一思,辄察觉不对劲。
今日夫人出门时黄家才刚被卷进事端里而已,到这会儿才正式落罪,还未到定罪判刑的时候,而在半个时辰前出宫的黄夫人,缘何这么快得了消息,且如此心死?
宫里定是有事!
卢元植心中生出这一揣测,遂先让卢远思并两个兄长去寻找夫人,而他自个立即踱出家门,屈驾直向宫城。
届时皇宫正宫门东门初闭,高门铜墙军戒森严,金盔金甲的御林军层层把守。
开路扈从率先纵马到宫门前报明,卢丞相有急事入宫,御林军督尉以宫门禁闭时间已至,无诏不可自请入大内为由婉拒。
须臾卢元植的车驾至,督尉再欲拦下言代为请旨召见,卢元植一挥手直让车驾从中道驱过,冲散一片禁军,未有半字解释。
哪怕是在秦相爷时,宫门前守卫也未见得如此阵仗,一时尽皆吓懵了神,万般不敢直觑‘云虎相爷’冰冷面色,齐刷刷让道,大开宫门。
陈景行首先得知卢元植夜闯宫门之事,立时命人速禀晋王,加强皇宫守卫,做好险要防备,同时在御书房大摆龙驾,严阵以待,准备接见虎威大作的卢元植。
可没曾想,卢元植进宫后,压根没有面圣之意,而是直接闯到了拈花堂,强命宫人打开了佛堂铜门。
相比陈景行的震忿紧张,魏太后面对这番光景,倒显得毫不意外。
“丞相所为何来?”她在观音金像前素衣独立,带着浅浅笑意,正对上卢元植圆睁怒目。
“不谷有一事不明,欲请教太后。”他没有自称微臣,也没有行叩见大礼,只背一手挺直巍峨之躯,向她而去。
魏太后轻轻拂手,屏退内外人等,笑道:“黄家散了,黄夫人走了,还带走了一幅从哀家这里求赐的白绫,丞相大人就急了。”
“黄家涉罪,不谷已着令严查,而今尚未宣刑,此间更与丞相夫人无咎,不知太后有何权力先手赐死?”卢元植咬牙问刀。
“并非哀家赐死,只是黄夫人自愧娘家有负圣恩,而觉难以留世,故而决意弃生,她道黄家不存之日,她身为黄氏女自会一同谢罪而去。”
她深望卢元植,仿佛是欲看清他此时在意的究竟是枕边人性命,还是权力的偏倾。
“这份意思,自然不是挟情挟命以救娘家,哀家明白,若她真走向了死路,那也不是哀家赐的。”
“而是丞相你逼的。”
这句话就像一根银针扎进了卢元植太阳穴,他几乎瞬间无法再镇静。
魏太后却瞬即换了面色,落落背过身面向佛像,转移了话题:“丞相可还记得那年灵源寺?”
仿若一瞬间,她也放下了太后的尊荣:“我素衣出逃,你口唤观音,抱病追了我十里地,最后还是把我放了。”
“他们阻我拦我劝我,只想把我圈禁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惟你,愿我得自由。”
烛光掩映的拈花堂内,魏太后面对观音佛像而立,一字一句声音婉转,诉起了鲜有人知的过往。
卢元植愣怔一时,恍惚间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年时任吏部侍郎的他,因遭秦相爷敲打,多事受阻,前途渺茫,难免终日心有郁郁,而生了一场病。
黄夫人建议他告假去灵源寺小住养病,每日听佛经颂念而得清心。卢元植本不是信佛之人,知此无益,但为了全夫人的用心,倒也听从,告假上了天梓山。
终日缠绵病榻,天天听佛音绕耳,对彼时正值壮年心烦意乱的他来说,岂能好受?无奈平时不得发作,为了夫人权且忍下。
正是在他患病那段时日,恰逢当时还是昭仪的魏太后为三皇子念佛祈福,也上了天梓山。
他本无甚在意,也与他无关,只不过一个失眠之夜,他因思虑前途之事心中难宁,遂想到灵源寺正殿独颂佛经,兀自瞒了旁人,子时时分披衣独坐佛堂前,回顾此生,病痛中他虚弱不已,心中含愤更让他难安。
卢元植一人怒瞪释迦摩尼,时间久了体力难支,不觉间昏迷过去,倒在了大殿之上,迷迷漠漠中感到脸上冰冰凉,再睁眼只见一白衣姑娘,一手持一白玉瓶,一手拂瓶中水往他面上扬着。
面若桃李,身若堆雪,声如鸣竹,湖泊似的一双眼眸,蹙眉肩尽是悲悯,貌美不同凡间人,气韵等同天上人,被满堂金佛一衬,恍若西天来客。
“观音娘娘?”
这番装扮,这等气质,他只觉眼熟,混沌间一把抓住她的袖角,呆呆道:“观音大士请为我指点迷津!”
那女子吓了一阵,又展颜一笑:“我不是观音,不过路过。”
“还以为你死在这里了,放心不下便来瞧瞧。”她一面仓促起身,一面将盛水的白玉瓶放回佛龛上,拢起斗篷遮住了面:“既然你无事,那也与我无碍了。”
那年她不过十九岁,仍怀一分良善之心,在深夜潜逃途中,依旧会对陌生人施以援手。
卢元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头脑还是晕沉的,正感觉奇怪要追问她身份,她已掩着面向大殿外快步走去,片刻间即陷入一片黑隆隆的夜色里。
他急忙撑着病弱的身体追出去,奈何出了寺也没赶上,只见她择一条小路下山而去。
卢元植虚弱的双腿打颤,昏昏间还以为自己在梦中,然方要折身回寺院禅房,寺中忽人声烛光大起,一批宫女御林军慌张地跑出正门。
“魏娘娘不见了!”
他独在暗影中没被人瞧见,听那边闹了一阵,大概猜出方才那女子就是失踪的魏昭仪。
既知立功机会就在眼前,卢元植陡然来了精神。
为占全功,他没有与人声张,任宫中人无头苍蝇似的出寺寻找,他自骑了一匹马朝魏昭仪逃离的小路追去。
一路寻踪疾驰了十里路,卢元植终于又看见了在山中躲躲藏藏的她。他立即飞身下马挡在她面前,严肃拘礼道:“娘娘止步!请娘娘以皇嗣龙恩为念,速与下官回寺!”
年轻的她骇然失色,见他只一人,便还想要逃,卢元植不得不出手将她钳住,鼓动唇舌向她申明利害。
她见逃脱无望,扑簌簌落下泪来:“你不过为图功,在这里扯什么皇恩大义?你可知道,宫中那些人一个个恨不得将我拆骨喝血?皇上何其暴虐无德,让我整日生不如死!我真的再忍受不下去了!”
“我本是被逼着进宫,我不想要什么皇恩富贵,我只想有一条生路,为什么连这点我都无法做主?”
她崩溃惶恐间,如在向鬼神控诉,一发完狂言就整个人脱力,悲绝地瘫倒在地,一手抓住了卢元植的衣袍一角:
“我儿已经留不住了……我若回去,也不过是晚一点死去……”她全身颤抖,泪落如珠:“我不想死,我还未为自个活过一天,我不想这样白白死掉!”
卢元植心中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后一把转身甩开她。
“你走吧!”又将马鞭丢给她:“骑马逃得快些!”
“大人……”她转惊为喜,难以置信地问眼前这个看似冷漠如冰的男人:“可若不抓我回去,大人如何交代?”
卢元植浑身烦躁,已然迈步向回程走,甩甩手道:“只当我没见过你!”
魏昭仪立时翻身上马,对他道了声谢。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卢元植,复回头看了一眼她素若白雪的身影,蹙眉道:“娘娘……快寻清静去吧,可不要再被他们抓到了。”
她泪痕未干的玉面上,顷刻间笑若梨花,向他颔首点头一下,立即朝另一个方向挥鞭而去。
那是东方,太阳正在一寸寸升起,将她的前路照得无比辽阔光明。
卢元植笑了笑,往回走了半程,却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后幸被家人找到,送回寺里医治。
待他再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
他听见外边为皇子祈福的颂经声一如往常,寺里僧众皇宫卫士来来往往,也并无半点异样。
无人再提早间宫妃失踪的事,好似那一场乱子从未发生过,满眼只有压抑严肃的规矩森然。
只有黄夫人在服侍他吃药的时候,偶然提了一嘴:“皇宫中人真是好大的排场,魏昭仪祈个福,被他们那里里外外地盯着,早间听说娘娘不过夜里担忧殿下,去寺后送子观音庙上了柱香,稍离了人前一刻,他们就跟寻贼似的把山都翻了个遍。”
“那娘娘呢?”卢元植无意似的问了句。
黄夫人笑道:“娘娘自是无事,上完香后就回了禅院,这会儿仍在为三殿下亲自颂经抄经,真是好不虔诚。”
卢元植听完,也不过略微苦笑了下,只是在下山前都再未去过前寺大雄宝殿,也一度不愿再看到观音。
后来日子久了,他逐渐将这事都淡忘了,仿若只是自己病中做了个奇怪的梦。
直到顾氏夫妇找上他,和他商谈扶持皇子争夺储位的事,他们向他推荐在一场大病中奇迹还生的三皇子,还说皇子生母魏昭仪也已奇迹般得到皇上盛宠,即将得到嫔位。
他们费尽唇舌说以利害,劝他把赌注放在那一对后宫中最势单力薄的母子身上。
卢元植稍思片刻,点头答应:“嗯,那就让她得到嫔位吧。”
回首一路艰辛,他从深远的记忆中走出来,眼前的魏太后在问:
“丞相大人再瞧瞧,如今的我可还美胜观音?”
他却只有满心厌恶,还有一点震惊——
竟不想太后对自己存这点不该有的心思!
卢元植感觉深受冒犯,耐心也耗到了极点,他一步跨越上前,一掌掀太后摔跌于地。
魏太后怔忪间即被他擒住了下颌:“早知你也是有几分疯癫的,未曾想到了这把年岁,捧你做了太后,还不改胡性!”
她着实被那双眼中的熊熊怒火灼伤了,欲起身重振威严,但卢元植一掌摁住她肩,她便再也动弹不得。
“丞相意欲何为?岂不知已犯天杀之罪!”
“微臣不知。”卢元植打定了主意借今夜重申一些东西,面上冷笑刻毒三分:“微臣只知道,若无我卢北陆,你断不会有这赫赫太后之尊!”
“你给本相记住,无论你也罢,皇上也罢,还是这天下也罢,千方指望皆在本相一人。本相不留黄家,是为他等咎由自取,也是为这大齐社稷能多一分清明!”
卢元植甩开她,冷哼笑道:“确实,本相是被推到如此地步的,丝毫动不了私心,但你等想因此占机获利?痴心妄想!”
“太后,娘娘,这天下的事男人尚且没玩透,你,想做什么?”
“既知深宫可怕,当年娘娘还是自己回来了,难道你回来就是为了今日能够胡作非为这一场?”
他居高临下眼皮一抬间,魏太后心头一阵寒颤。
可这种震颤的感觉,正是她所渴望的。她一瞬时几乎陷落无法自拔,在对峙间双手握住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丞相,丞相,你误会哀家了!”
颤抖话语间太后衣衫滑落肩头,露出一片玉骨温香,每一个话音都在透露无边的欲望。
她疯狂摇头,凄婉哭道:“不是的,是他们,是他们逼我回来的!我从不想呆在这地狱里!我不想当吃斋念佛的太后,可我不得不当!”
“休再胡言,太后!”
卢元植对她的癫狂视若无睹,只有更深的厌恶,临走前仍以冷面威胁:
“若你想活着当一辈子的太后,就给本相安生一些!”
“否则,不谷能予之,也必能取之!”
‘云虎相爷’毫不留情面的离去背影,彻底粉碎了魏太后最后一点绮梦欲念。
她清醒过来后,恼羞之感重新占领神智,顿时怒火燎原。她将自己对卢元植的无望怨念都发泄到了行为上,一如当年的崇治帝。
在宫人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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