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说得十分恳切，一副畏惧被人逐出府去的神情，仿佛真到了那步田地，便成了他的绝路似的。
沈晦如对着伴了自己七年的侍从，试图流露出一些合乎常理的情绪。
可他始终是冷峻的，持着无甚波澜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人。
“今夜的月色想必正当好，此地也是个观景的好去处。”
后者会意，弯腰俯首，以额贴地。
“多谢公子开恩，奴愿在此长跪思过。”
沈晦如抬了眉睫，淡然起身，旋即迈出了石亭。
他今日换了身绣着鹤纹的绫罗绸衫，月白的底色冲淡了其眼底匿着的阴郁。
一步一行间，下摆处的羽鹤也好似活过来了一般，仿佛才从瑶池畔衔玉而归，就要携着这衣裳的主人赴向云霄。
偏偏前方有无知者阻了行路，有不大的交谈声从竹园一隅飘来，堪堪入沈晦如的耳。
“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那姓崔的当真没有说我的半句不是？”
沈清独有的傲慢语调不适时地响起，叫他身形微顿，不由停在原地，静待着后话。
“奴婢当时就在门外，崔时烟与沈琛说的那些话，奴婢听得是一清二楚，也都一五一十转述给了您，绝无哄骗您的意思。”
在她跟前立着的小丫鬟急于言表忠心，忙不迭抬起那张略带焦色的俏面，从树荫下转了出来。
这一动作也叫人瞧清了她的模样，此人赫然是先前不见踪迹的莲衣，她正对着自己新认的主子汇报着旧主的言行。
“虽然她的确没当着人前说道您的不是，可您也别因此就被她骗了过去。”
“什么意思？”沈清不解出声，“难道她对着沈琛也要装样子不成？”
“您可不知，她这样的人，对谁都是戴着假面，一副温驯的模样。别看她瞧着无甚威胁，背地里其实憋着坏水，就等着害人呢。”
像是生怕这火点不燃，莲衣又往里填了些柴木，盼望着能够将那芍药居内住着的人拖至其间，叫她备受煎熬才好。
如莲衣料想那般，只这么轻轻一激，便扰动了某人极不稳定的情绪。
“她要害我？凭她也敢？”
一想到那日当着崔时烟的面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沈清便觉颜面扫尽，惯常持着的那些傲气也被忽至的屈辱淹没。
而她本就为着先前失手推伤人一事惴惴不安，既怕她伺机报复，又恼其迟迟没有动静，将自己一颗心吊了又吊，被动地等待着结果。
人一旦陷入了被动，其实是很可悲的。
方才那番话虽是出于莲衣自己的私心，却也当真在沈清心里埋了针。
“不行，绝不能叫她得逞。”
“您说得对，咱们得对她加以防备。”
“防备……”沈清不自觉点了点头，眼底露出点狠色，“从现在起，给我盯紧她，最好是能够拿到她藏祸心的证据，一举揪住她的狐狸尾巴。”
“我倒要看看，她要玩什么把戏。”
莲衣：“是，奴婢定当时刻注意，绝不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想问的事情有了答案，要吩咐的事情也吩咐了出去，自然也没了待在此处的必要。
沈清先行离开了，再便是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小侍女。
她似乎将精力放在了如何避开那些来去的人影之上，全然未留神自己袖中的素绢正悄然飘落，铺陈于青石路面。
等人走后，原本隐于视线死角处的沈晦如也有了动静，经过那方素绢时，无意中投去了一眼，
瞥见那素帕一角隐约显现出的“烟”字时，他的眸色忽地沉了一沉，旋即俯身拾起。
窥得绢布全貌，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薄唇轻勾，笑意不明。
*
翌日清晨，檐下燕扑腾着翅膀，低旋掠过再度乱成一团的沈府，而后昂首冲向青天。
“手脚再放利索些，老爷的车马就要到了。”
管事指挥着前厅的仆役们擦净柱梁、桌椅与其间置着的高低不一的瓷瓶等，又命人备好清茶、柳枝与窖中水，夹道相迎。
见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也安心地向着在旁处等待的曹夫人通报。
“知道了。”
曹氏一身素色衣袍，碗间悬着串檀木念珠，彼时正立在堂前。她的鬓发梳得一丝不苟，被描摹得当的细眉下是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底处悉堆着傲然。
尽管能从这张美人面上瞧见岁月的痕迹，却也不妨碍造物主继续施以偏爱，甚至爱屋及乌，延向了她的一双儿女。
“那几个孩子呢？”
“除了去接老爷的大公子，三小姐和表小姐、表公子们都到了后厅，二公子与崔小姐正在来的路上。”
管家如实答了，只是提到大公子和那位崔小姐时，内心稍有些忐忑。
他偷偷瞧了眼曹夫人的反应，后者果真变了脸色，甚至冷哼出声。
沈家难道就只有他沈琛一个儿郎么？
打认回起就将他跟个宝贝儿一样疼爱着，嘴上时刻念叨也就罢了，还要带在身边，盼着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如此关切一个外室生的孩子，当真是将她这个府中主母视作了摆设。
甚至晦如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也都是因为……
思及此，曹夫人的脸色不由沉上三分，心底凉意更甚。
无独有偶，与她心心相连的亲闺女似是感受到了同样的不甘，亦蹙紧了眉头。
“爹爹此时回来，定然如了某些人的愿，况且他眼里就只装着那个野种，何时关心过我和——”
仿佛对提起那个称谓的行为而感到畏惧一般，话到嘴边，又缩回腹中。
“算了。”
她道，随后抿唇生起闷气来。
曹氏兄妹对望一眼，接连劝慰着跟前的小祖宗，试图哄得她开颜。
崔时烟踏进后厅时，刚好遇上这么个情形。
她知道此时过去定然是触人霉头的，权衡一二后，转身欲向厅外走去。
不料，堪一动作，便险些撞上与她相向而行的来人。
退避之余，脚下微微一扭，身子竟也因着重心的偏移斜斜倾向一侧。
好在有道强力横在了腰际，托着她稳住了身形，甚至带着她靠向了那个漫着温热的胸怀。
“多、多谢……”
崔时烟显然未脱离惊魂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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