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熊那只布满了老茧和伤痕的大手与苏溟舟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无关乎什么宏大的“国际盟约”更像是一种原始的、基于“劳动”与“生存”的古老契约。两个“荒野人”在这片被文明抛弃的土地上达成了最务实的共识。
“那么苏船长。”迈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加州的阳光他这个“中间商”显然对这笔即将达成的三方贸易极为满意“关于第一批货物的清单和交付时间……”
他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充满了廉价电子合成音的音乐声突兀地从农场外的土路上传了过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男人用极度亢奋、仿佛在主持摔跤比赛般的夸张语调通过高音喇叭嘶吼着什么。
“……还在为明天的口粮发愁吗？还在忍受那些偷懒邻居的白眼吗？加入大陆军！英雄的行列在等待着你！每天三顿热餐！稳定的津贴！以及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保卫新加州保卫我们的家园！”
苏溟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辆喷涂着红白蓝三色、图案夸张的军用悍马正缓缓驶过。车顶上焊接着两个巨大的高音喇叭活像一个末日版的滑稽冰淇淋车。
疯熊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他抓起桌上那包迈克带来的骆驼香烟抖出一根却并不点燃只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又来了。”老人的声音沙哑而漠然“跟苍蝇一样嗡嗡叫个没完。”
“他们在征兵？”苏溟舟明知故问。他想起了在“裂痕之城”里看到的那些征兵广告。
“征兵？”迈克夸张地笑了起来他熟练地掏出打火机替疯熊点上了烟“苏船长你这话说得太客气了。这叫‘许愿’。”
“许愿？”
“可不是嘛。”迈克吐出一口烟圈“他们许愿能有傻瓜愿意离开这片至少还能种出玉米的土地去城里替那些官僚们卖命。”
疯熊吸了一口那呛人的烈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没用的。”老人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他们喊了一个月了。结果呢？城里那些‘平民’
“那……第四帝国呢？”苏溟舟皱起了眉“詹姆斯上校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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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和倭国人的威胁迫在眉睫吗？
“‘第四帝国’？疯熊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对城里人来说，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在夏威夷的军官嘴里说出来的名词？它能吃吗？它能威胁到我明天不去排队领救济水吗？
“苏船长，老人用那把小刀，轻轻地敲了敲桌上的“破晓币，“对城里那些人来说，最大的敌人，是隔壁那个多领了一块面包的邻居。是那个克扣了他们津贴的工头。是管委会那帮只会许诺的骗子。而不是什么狗屁的‘第四帝国’。
“更何况，疯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更深的讥讽，“真正对那些‘新纳粹’怀有血海深仇的……是我们的父辈，我们的祖父辈。他们早就老了，或者**。
“至于现在这帮人，他摇了摇头，“他们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你还指望他们去记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仇恨？
苏溟舟的心中一片冰冷。他没想到，这个国家内部的“精神割裂，已经到了这种触目惊心的地步。没有共同的敌人，没有统一的叙事，整个社会就是一盘散沙。
“所以……苏溟舟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城里人征不到，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你们头上？
“不然呢？迈克接过了话头，他这个“城里人显然对此毫不避讳，“熊的营地，现在可是西海岸最大的‘人力资源库’。能干活，守规矩，还……便宜。
“管委会那帮人开出的条件，其实不赖。迈克用一种商人的口吻分析道，“‘吃皇粮’，这个词你们华夏人最懂。只要穿上那身皮，食物绝对管够，顿顿有肉。每个月还有几百美金（旧世界的纸币，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在管委会的内部商店里换取奢侈品，通货膨胀严重）的津贴。
“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说句实话，现在当兵，真没什么危险。
“什么意思？
“前线远着呢。迈克耸了耸肩，“北边的倭国人，跟夏威夷的舰队在阿拉斯加那边玩‘猫抓老鼠’。‘第四帝国’的幽灵更是神出鬼没。我们这西海岸，安全得很。
“那他们征兵干什么？维持治安？
“不。这次开口的，是疯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他们是在……训练海军。
“海军？苏溟舟一愣。
“没错，海军。老人用那把小刀，在桌面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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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出一个简易的港口轮廓，“第一波海啸，把圣迭戈和长滩的军港，连同里面所有的船，都冲得一干二净。
“更要命的是，他用刀尖重重地点了点桌面，“造船厂，没了。那些能造驱逐舰、能造航母的大家伙，全在海底下趴着呢。他们现在连一艘像样的巡逻艇都造不出来。
“那他们……苏溟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极其荒诞的画面。
“没错。疯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咧嘴露出了一个没有牙齿的笑容，“他们的新兵，都在陆地上的模拟器里开船。对着电脑屏幕，练习怎么**。
“一支……‘旱鸭子海军’。
苏溟舟彻底无言以对了。
一个连内部**都搞不定，征兵只能靠“许愿和“忽悠，海军甚至沦落到只能“纸上谈兵的联盟……
这就是他千里迢迢跑来寻求合作的，旧世界的“灯塔？
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这种割裂，这种内耗，这种低效……这不正是“第四帝国最希望看到的吗？
他们用“太阳能大炮从战略上摧毁大陆文明的根基。再用“银鸟从战术上敲掉最棘手的反抗者，比如儋耳的科考站，比如米国的航母。然后，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等待。
等待这些旧世界的幸存者们，在猜忌、恐惧和永无休止的内斗中，自己把自己活活耗死！
“不。苏溟舟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迈克和疯熊都停止了交谈，看向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溟舟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了平静和理智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股近乎偏执的火焰，“你们之所以征不到兵，之所以会内斗，之所以觉得‘第四帝国’是个遥远的‘鬼故事’……
“……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的敌人是谁！
“你们需要一个敌人。苏溟舟站起身，在两人错愕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个真实的、具体的、能让所有人感到切肤之痛的……共同敌人。
迈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皱起了眉：“苏船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当然知道敌人是……
“不，你不知道。苏溟舟打断了他，“你以为的敌人，是詹姆斯上校嘴里的‘幽灵’，是广播里一个模糊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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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们的人民根本不信这个。”
“因为你们没有告诉他们这场末日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溟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即将要抛出的东西有多么重。
“疯熊先生
“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第四帝国’从一开始就精心策划的……一场针对全球所有大陆文明的……生态灭绝呢？”
他将华夏科考团在南极的发现（隐去了“同济号”和林沧月的具体信息）将王教授关于“非自然热源”的推论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然后他抛出了那个最重磅的**。
“你们以为的‘幽灵轰炸机’其实就是‘银鸟’。那是纳粹德国在二战时期就设计出来的亚轨道轰炸机。他们只是把它造了出来。”
“而融化冰川的也不是什么狗屁的地热。”苏溟舟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太空“那是他们的‘太阳能大炮’。一面挂在天上直径三公里的巨大镜子。他们用这面镜子像烤蚂蚁一样把我们的星球当成了实验场！”
“他们先是用‘太阳炮’制造了洪水摧毁了我们的工业和农业。然后再用‘银鸟’挨个点名敲掉我们这些幸存者中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出头鸟’！”
“这就是真相！”
苏溟舟的声音在小小的木屋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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