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像是心有感召,在视线彻底清晰之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隔着重重人影,远远站在后方的武毅帝,以及他眼中的悲悯。
她下半身又麻又痛,还是忍不住无声呵笑,装什么圣人,混账玩意,她要死在这床榻上,别以为她不知道是谁下的令。
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夏书柳不想再装,傲慢尖锐的眼神发狠似盯着武毅帝。
她不怨自己早死,这是老天发现泄露天机要收自己的命来平账,她败给老天理所应当,只要炎儿能顺利……
夏书柳余光看到一旁榻上,包裹着东西的正红色襁褓就这样无人照看地放在哪,似是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大双眼,想要起身看清——“贵人勿动,孩子就要出来了。”一双双手把她按下。
她无力反抗,被固定住身体,只能转动眼球,看向神色愈加悲悯的武毅帝,她知道了、她输得彻彻底底。
“炎儿”空气中呼出细线般的悲鸣。
待夏书柳眼眶中神采涅灭,聚在边缘的水滴划过额头,房间中央被拥簇着的年轻医工抱着刚被取出的孩子,轻轻掐一把,婴孩受痛,委屈地嚎哭出声,回荡在空旷的夜色中。
“好,真是健壮。”武毅帝大喜,抚掌传令封赏年轻医工,满意地看着年轻医工欢喜到涨红的脸,和怀中婴孩比也不差多少。
接着又是各种大赦天下和奖赏,直到最后又封了怀中稚儿秦王名号,和赏赐古秦国作封地,他才按捺下封太子的冲动。
消息传到夏文柳耳中时,已是三天后,她正随着幼弟夏文杨参观最新建成的火药工坊,这是一个藏在深山的简陋山洞,里面连通数十个宽敞空间,设有三个不同方向的出口。
若非有火药,想要短时间内开拓出这样一个空间,即使劳民伤财,日夜不休也难以达成。
“只留下一个孩子?”夏文柳前世便知道夏书柳挺不过这次鬼门关,却没想到这次只留下一个孩子,她转眼看向面露思忖之色的幼弟。
“豆儿,可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只留下一个孩子对她的计划只有好处,夏文柳拧眉,还是不自觉地叹气。
“阿姊,”夏文杨突然被唤小名,同样也小声叹气,知她心情不佳,面不改色地接话:“幼子为帝,实属难以安定,身为母族亲人,不若我们前去帮扶?”
两人都明了,只要武毅帝一死,接下来的事情都会变得非常简单。
建国后太宗直系的、与如今武毅帝未出五服内的徐家亲戚早被太师除尽,到时徐温登基,内外亲戚中最近便只有夏文柳和夏文扬两人。
依照夏文柳设想和平过渡皇位,就目前而言,并不难达成,只要武毅帝驾崩。
她转眼看向和自己心有灵犀的幼弟,笑道:“若是你,会如何除去徐牧。”
夏文杨眼中闪烁的好奇的神色:“据闻徐牧此人身上颇有神异,逢凶化吉,心想事成,不知他若与真正的神物相碰,是否还能完好无损?”
他说的神物是指火药,在他看来,只要还是凡胎俗子,与火药相遇总归难逃一死。
夏文柳扶额,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夏文杨好歹曾年少有才名,怎么行事如此粗暴直接?
夏文杨露出乖巧微笑,之前也宣传过徐牧的上位史,可问题是,这些东西除了‘武毅帝可能不举’外,没有能在民间泛起波澜的。
百姓能听脏东西多着呢,各朝各代都有那几样,武毅帝弑兄弟、驱父上位这件事根本排不上号。
至于对武毅帝暗杀、下毒,使用美人计……,夏文杨眨眨眼,后者以一种众所周知的方式夭折了,前者则是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失败。
夏文杨想到其中最神异的一种原因——杀手突然被头上的树叶刮伤眼睛失明,以至于放弃了半天后的刺杀。
他深深叹气,这个人可能有点难杀。
夏文柳招手让一旁的匠人上前说明最近研发的火药武器,初代炸药包的该良版,能让火引更隐蔽和延迟爆发,加大相似重量体积下的杀伤力,并且能更精准投放。
众人又移步三里外的荒山测试武器成果,结果十分喜人,已然超出夏文柳的预期。
如果席衡在这里,便能听出这是往手榴弹方向改,甚至可能给出改进建议。
尽管夏文柳方才露出那般表情,却只是为了调侃幼弟,她同样认为火药为仅有的破局之法。
夏文柳和夏文杨亲眼确认不同批次的武器杀伤力稳定程度,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八日后的秋分祭月。”“秋分祭月。”
姊弟两为这种默契互相故作夸张地叉手行礼,又被对方的姿态惹笑。
众人移步至可谈话的临时搭建的帐篷,安排值得信赖的人分批前往京都。
机会只有一次,再往后徐温年岁渐长,武毅帝为了表现对继承人的重视,祭月祭祖一事必定与徐温同往,到时怕是会误伤稚儿。
对于这些去伏击武毅帝的人,夏文柳给出的指示只有一个,在不妨碍同僚、不伤及及百姓的前提下,不计资源代价完成自己的任务。
案桌上的白烛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烛光微微闪烁,夏文柳意识到夜色已深,闭了闭眼,对一旁的夏文杨说:“已到亥时,早去安寝。”
夏文杨乖乖应下,他手上的事务多为粮草分配,早已安排妥当,现今只是为阿姊算账,不急在一时。
他留到这个时辰,只是为了陪伴阿姊,她与书柳自幼一起长大,情分估计非同寻常,夏文杨怕不露声色的阿姊独自办公更感悲凉。
夏文杨走到洞开小口的帐篷门口,瞧见阿姊随侍脚步沉重,脸带焦急神色。
顿步定睛稍加分析,若是公事,夏凌无需等候,便可直接入内禀报。若是私事,值得夏凌跑一趟的只有阿娘和楚阿翁,他们的情况也是值得无视一切传达的重要消息。
那么既是阿姊私事,又不是太重要的人——或者说名义上不重要的人,便只有那个席大郎。
夏文杨心中度量了一下,这半年东奔西走,阿姊也约莫没时间去见这个情郎,夏文杨微微叹气,连他这个之前对席大郎不太喜欢的人都忍不住可怜席大郎,这放在后院就是失宠啊。
都把人逼得派人前来邀宠了,几天前看完一部艳情志怪后宫小说的夏文杨含笑无奈想道。
夏文杨回头一看,阿姊沉静地撰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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