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裴春之彻夜难眠。
沙发没有床垫,只有明显到像贴着后背的铁骨,她转了几次身,脸上却仿佛任何火辣辣的疼痛。陆林花没有让她起来,照理来说,她得一直跪到天亮,但懂得变通的裴春之在确认她去睡觉后立即爬起来睡觉了。
小孩子容易钻牛角,他们觉得被父母责罚就仿佛天塌了一般——这也是正常的,裴春之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对陆林花、裴永明刻入骨髓的恐惧,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可怜。
这件事还没结束。裴春之心知肚明,明天,陆林花一定还会撒泼。
深夜两点多的时候,裴载之起来上厕所,路过了裴春之的沙发,他犹豫了一下,站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她的脸——她是不是瘦了?
裴载之怕吵醒她,很快回去了。刚刚假寐的裴春之睁开眼,没搞明白十二岁的裴载之脑子里在想什么。
第二天,裴春之照旧早起,走去了学校。
她到得很早,和往常一样,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她抽出前几天打印的小说,安安静静地看了大半个小时。等宋晓龙和李乔来了,两个男孩一胖一瘦,活像没头脑和不高兴一样眼巴巴地站在她桌边,等着她把写好的作业给他们。
他们交易多次,早已熟练,把零花钱压在了裴春之桌子上,裴春之点点头,把小说收回去,点了点钱。
宋晓龙没话找话:“你今天在看什么?”
“金阁寺。”
裴春之亮晶晶的眼睛扫了一眼他们俩,又低下去。宋晓龙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心里煎熬,他前几天回家,破天荒地跟爸妈说他想看书,然后去书店买了《约翰·克里斯朵夫》全套精装版,他刚看了十分之一不到,结果就悲哀地发现裴春之已经换到了下一本。
“裴春之!”一个女生跑过来,她叫陈佳怡,留着蘑菇头,戴着个遮了一只眼睛的古怪眼镜,裴春之知道这是因为她有斜视,这个矫正眼镜让她吃了很大苦头,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班级的边缘人物,这也许也是她对裴春之最早热情起来的原因。
她拉住裴春之,笑吟吟地说:“你周末怎么样?”
“我回了乡下,看了外婆。”
裴春之温和地说,她笑了一下,和陈佳怡描绘着外婆家里的猫猫狗狗,鸡鸭鱼塘。裴春之虽然不会主动去和这些心理年龄小她七八岁的孩子社交,但如果有人释放善意,她也没有冷冰冰拒绝的道理。
陈佳怡捧着脸,撅着屁股在她桌子旁边说起她周末去兴趣班练钢琴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练,可是我妈妈说必须考到十级……我真的不理解。”
裴春之沉默了一下,她想到,她一直很想学这些东西,但是陆林花不会愿意在她身上花钱。
“你不喜欢弹钢琴吗?”
“也不是,我很喜欢,但我不喜欢每天都要练……而且我妈妈太凶了!”陈佳怡张望了一下,仿佛是担心她妈妈会从哪里冒出来,“如果我不练,我妈就会拿这么粗,这么长的尺子打我的手心,她还说我是懒货……”
陈佳怡沮丧起来,她抠着手指,抬头看了看裴春之没什么变化的脸,叹了口气,“你肯定不懂有这种爸妈是什么感受!”
不,我懂。
裴春之这样想,她嘴角渐渐露出一个微妙的、讽刺的笑容,她甚至觉得,她把裴陆夫妇干过的事情稍稍透出百分之一出来,都会把这个孩子吓坏了。陈佳怡的斜视,她的父母愿意花大钱去医院为她矫正,愿意给她买钢琴,报兴趣班,这些足以证明陈佳怡的父母也许有些苛刻和严厉,但至少是看重她,爱她的。
裴春之只是不想说。她缓慢地说:“我听说,老师希望你在六年级毕业的典礼上弹琴?”
陈佳怡站直了身子,看上去像被人砸了一下后背,舔了舔嘴,先笑了一下,又假装毫不在意地侧过脸,说:“你也知道了?哈哈,应该是运气好,谭老师正好想到我会弹钢琴……”
陈佳怡的话被打断了。班上已经来了大半人,所有人都突然被一阵突兀的响动惊醒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教室后门的方向,隐隐约约的高跟鞋声,还有女人的骂声,东西掉到地上,纸张的刷刷声,男人的喝喊,夹杂着熟悉的尖叫——那似乎是英语王老师的声音。
“发生什么了?”
宋晓龙手忙脚乱地把偷吃的零食塞到桌肚里,莫名其妙地转身,把脑袋伸得很长。
好几个多动症的男生都跳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到教室后门去张望,一会儿,很快有瞭望兵回来报告了:“家长闹事!”
忽然之间,裴春之的心跳响彻脑海,她清楚地感到胸腔心脏的燃烧,脉搏和涌上头脑的血都在同时向她发出预警:
——这是冲我来的。
陆林花把皮筋套到手腕上,枯黄的头发散下来。
她把包重重地砸在教师办公室进门的桌子上,桌子的主人英语老师王慧雅被吓了一大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谭长松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林花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大喊:“你们怎么教的学生?我女儿全被你们毁了!”
女儿?她女儿谁啊!
谭长松确信自己根本没见过这位女士,他把写了一半的教案扔下,陪着笑走上去,还没走到陆林花面前,这个女人就已经把办公室的门打开到最大,然后冲外面大喊:“到底谁在带坏我的女儿?谁给裴春之钱了?谁让你们给钱的?”
裴春之?裴春之!
谭长松瞠目结舌,他对裴春之的印象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是那种安安静静的女生,作业、考试,永远完美,字迹工整,简直不像十二岁的孩子。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艰难地说:“这位家长,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陆林花坐下来,斜着身子,歪着脑袋,身体前倾着,像那种被摆成夸张姿势的盆栽,咄咄逼人地说:“怎么称呼?”
“我姓谭,谭长松,是裴春之的班主任。”
“哦,谭老师。”她皮笑肉不笑,“你知道我们家裴春之情况吗?”
谭长松挤着笑:“她很聪明,也很努力,天赋很好,从不让人担心……”
“砰!”
陆林花伸手在桌子上猛猛地砸了一下,把办公室里原本想装作无事发生的老教师全都吓了一大跳,好几个人走上来喊着什么“别动手”,办公室乱成一锅粥。陆林花尖锐到有些破音的声音划开混乱:“你知道她每天都不回家吗?每天半夜回家,上周末,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鬼知道她哪里来的钱!你们老师什么都不知道,算什么老师?有没有尽到责任?领的那点逼工资,干事了吗?把学生教给你们就装傻充愣——”
“这位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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