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日头落得早,三号矿坑里更是光线昏沉。
空气里混着煤尘、汗水和矿石的土腥气。江泓半蹲在坑道里,指尖捻开一块刚凿下的“半生矿”,灰黑碎末里夹着暗淡晶粒。火把光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跳动,映出额角的细汗和颊边一道不小心蹭上的煤灰。
“主君,这上头声音发空,怕是不太牢靠。”老矿工哑着嗓子提醒。
江泓刚点头欲起身,头顶就传来一阵不祥的窸窣碎响!
电光石火间,身旁那道沉默的影子——惊蛰,猛地将他往后一拽!
江泓踉跄着撞上身后坑木,肩胛骨一痛。
几乎是同时,“哗啦”一声,一片砂石混着岩石块,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尘土轰然弥漫。
“主君!”
“快看看!”
矿工们一阵慌乱。惊蛰已牢牢扶住江泓,那双总是低垂的眼此刻锐利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危险,才急切地看向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江泓摆摆手,压下呛咳,左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衣衫被粗糙坑木划破,血珠混着煤尘,洇开一片暗色。更深的是那股骤然袭来的疲惫,连日操劳加之矿下窒闷,让他眼前微微发黑。
“没事,”他吸了口气,声音竭力稳住,“先加固支护!人命关天,这里先停,排查所有隐患再动工!”
待他被人搀出矿洞,夕阳金晖迎面扑来,刺得他眯了眯眼。
一身狼狈,臂上草草缠着的布条已渗出血迹,脸色在落日余晖下显得苍白。
他仍强打精神,跟矿头低声交代善后和试验调整。
恰在此时,清脆马蹄声踏碎了矿场喧嚣。
端王凤宸端坐骏马之上,玄色骑装衬得身姿挺拔。
她带了侍卫信马由缰而来,本是想亲眼看那“半生矿”的试验进展。
目光掠过场中,瞬间便定格在那被搀扶着、臂染血迹、满身尘灰却仍在交代事宜的江泓身上。
只见他微蹙着眉,侧脸线条在夕照下显得有些脆弱,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折弯的韧劲。
凤宸眸光微动。这矿下的尘土与伤痕,似乎比王府的熏香与算计,更能触及他真实的模样。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仿佛她精心维持的、将他隔绝在权力核心之外的冰墙,被这抹血色与坚韧,悄然凿开了一道细痕。她不喜欢这种失控感,更不喜这细痕之下,自己竟生出些许……欣赏?
这模样,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在王府深处清冷运筹的身影截然不同。
她勒住马缰,视线在他渗血的臂膀上停留一瞬,眸色微深。
“怎么回事?”她声音平稳,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寒意。
矿头慌忙跪地禀明方才的小塌方,再三保证只是意外,主君伤势不重。
江泓这才抬头,见是凤宸,欲要行礼,被她抬手止住:“既受了伤,便好生将养。矿下粗鄙险地,自有工匠操持,何须你亲涉险境。”
这话里,竟含了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缓和。
江泓心下微诧,垂眼道:“谢殿下关怀。半生矿性状奇特,非亲眼勘验难以把握。皮外伤,不得事。”
话音未落,又一阵车马喧哗传来。
一辆珠环翠绕的豪华马车驶近,靖安侯璎珞扶着侍从的手笑吟吟下车——她年末得了煤矿丰厚分红,心情大好,经陈默整日念叨,兴冲冲来“巡视产业”,顺道寻江泓琢磨新生意。
“哎哟!江正君这是……”
璎珞一眼瞧见江泓的伤,吃了一惊,随即啧啧感叹,“真是尽心尽力!王上,您麾下有如此栋梁,实乃大幸!日后若再有这般生财的好事,江正君可务必先记得我呀!”她如今看江泓跟看招财猫似的,热络得很。
凤宸目光在璎珞与江泓间一转,未置可否,神色淡漠。
心底却漫上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这靖安侯,热情得近乎鲁莽,看江泓的眼神活像瞧见了一尊会走路的金佛。而她这位正君,明明一身狼狈,立于尘土之中,却依然能引得旁人趋之若鹜,仿佛落魄也成了另一种风骨。
这感觉,像是一件她虽不常用、却也绝不容他人轻易觊觎的珍宝,被不识趣的目光来回打量。
璎珞却浑不在意,又凑近江泓。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遭人听见:“默儿一回来就念叨你,说在府里闷得慌,我看你这矿区倒是热闹,改日我让他多来寻你说话解闷,你可别嫌他烦。”
正说着,安置好马车的陈默果然蹦跳着过来,一见江泓的模样,顿时大呼小叫:“泓哥!你怎么搞的?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啊!”他挤到江泓身边,眼神里的关切真真切切,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扒拉江泓的胳膊检查,动作间透着远超寻常友人的亲昵自然。
凤宸端坐马上,冷眼看着陈默几乎贴在江泓身侧,嘘寒问暖,姿态熟稔。
她深邃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云。
这靖安侯侧君与她的正君,似乎也过于……亲近了些。
江泓察觉到凤宸审视的目光,借着侧身避开陈默的手,语气平稳:“一点小意外,不碍事。君侯、侧君美意,江某心领。”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回璎珞的投资热情上,“君侯若有意,待此间半生矿试验有些成效,再议不迟。”
璎珞哈哈一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拉着还在嘟囔“一定要用最好金疮药”的陈默告辞上车。
陈默一边被自家妻主半推半就地带着走,一边还扭着头,不放心地朝江泓喊:“泓哥!我那儿还有上回从南海带回来的珍珠粉!据说对外伤有奇效!我明天就差人给你送……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璎珞笑着轻拍了下后脑勺:
“行了小祖宗,瞧你这操心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正君是你亲哥哥呢!快上车,回去好好给我讲讲那珍珠粉的事儿,莫非还有什么养颜妙用是我不知道的?”
陈默被塞进马车前,仍不忘扒着车窗,冲江泓使劲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明天——等——我——!”
那架势,活像生离死别似的。
凤宸并未立刻离去。
她沉默地看了江泓片刻,目光掠过他染血的臂膀和疲惫却依然挺直的脊背,最终只淡淡道:“既受了伤,好生休养。矿上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言罢,拨转马头,侍卫簇拥着离去,扬起淡淡尘烟。
矿场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余晚风掠过煤堆的呜咽。
江泓独立原地,臂上疼痛与周身疲惫如潮水涌来。
但比这更沉的,是心底那份清晰的认知——凤宸方才那看似缓和的态度,实则界限分明。她可以允许他在规制内施展,甚至默许无伤大雅的“试验”,但更深的水域,绝不会向他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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