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谋终究撑不住困意沉沉睡去时,外面已经快要天亮了。
宁珂眨了眨有些发涩的眼睛,轻轻抽回自己被攥着的手。袁谋虽力道不重,可自己双手被他握着,手腕处已经被捂得温热。
宁珂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这不仅是抵足而眠,还在被褥底下牵手手……这算什么事儿呀?
他动作放得极轻,直到将手完整抽回,见袁谋呼吸依旧平稳,才暗暗松了口气。
窗外的篝火早已燃尽,但熹微晨光取代了它的亮度,恰好填补了黑暗留下的空缺。
实在难以接受和人睡一张床。
宁珂又强撑了片刻,终究还是轻手轻脚地起身。穿着鞋走了几步,目光落在地上用帷幔铺成的简易榻上。
彭虎正侧身躺在上面。即便是侧卧,也能看出他肩背挺拔的轮廓。
宁珂本想径直往外走,可脚步却莫名在他身旁顿住了。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彭虎看了好一会儿。
晨光顺着窗棂的缝隙淌进来,落在彭虎脸上,将他坚毅的轮廓描得愈发清晰,浓眉深眼,立体得像模型。
看了半晌,宁珂索性在垫子边沿坐了下来。屁股刚一沾到布料,便忍不住皱眉,内心直吐槽:好硬好冷的“床”。
但同时,居然有一股安心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大概是他对彭虎有些雏鸟情节,毕竟对方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接触,也是相伴最久的人。
更何况,彭虎身上本就带着一种让人沉下心的可靠气质。
这份踏实感渐渐驱散了戒备,将他的困意勾了出来。宁珂渐渐放松,最后身体一软,侧躺下来,脑袋刚挨着微凉的地面,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躺下时,他明显感觉到后背与他相触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家伙,果然是醒着的。
这一觉虽短,却睡得异常安稳。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外传来阵阵吆喝声。
宁珂一骨碌爬起来,刚走出屋,便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
袁谋的八个私卫全员出动,有的扛着修房的木料,有的挥着锄头打理田地,忙得热火朝天。
袁谋已经给这些私卫分配好了工作。
而这些私卫们个个都是精壮的肌肉男,此刻尽数脱去了衣服,露出古铜色、冒着热气、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健康□□,这一幅鲜活画卷,简直美不胜收。
宁珂看得眼睛都直了,内心激动不已,外表呆若木鸡。
可当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彭虎时,又觉得这些人终究差了点意思。
彭虎虽然没脱衣服,却掩不住宽肩窄腰的好身形,手臂上贲张的肌肉轮廓也隐约可见,这些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村里的房子大多都还立着,骨架没坏,只是空了一个月,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漏风又漏水。田地长时间没人看护,也需要打理。
袁谋也不管哪间屋有人住,哪家已经绝户,只指挥着私卫们挨间修补屋顶、填补墙面。
反正这些汉子有的是力气,多做些也不算什么。
反观宁珂,细胳膊细腿的,没忙活多久就气喘吁吁,腰也酸背也痛。而他明明只负责了自己住的这间房子,且大半活计都是彭虎做的,他不过偶尔递个工具罢了。
忙活了一阵,李平提着竹篓过来送吃的,语气满是愧疚:“翻遍了村里人家的藏粟,暂时就找到这些,恩公们委屈些,先将就吃点吧。”
袁谋恰好过来,嘴上还在和路过的老妪交谈:“哎呀,就每间都修修吧,谁知道那些走散的村民会不会哪天就回来了呢?万一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老妪低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默默走远了。
走近看清竹篓里的东西,袁谋皱起眉,嫌弃地摇了摇头:“这东西怎么入口?”
“东西是粗陋了些,可都是村民们的心意。”宁珂开口道:“将就吃一顿吧。”
“何须将就。”袁谋转身就要吩咐人:“我这就让人去镇上或是县城买些好的回来。”
“不可。”宁珂急忙拉住他,“我恰巧有一计,你若此刻派人去买东西,这计策便没法施行了。”
袁谋停下脚步:“哦?何计?”
宁珂道:“景舒兄屠了一个匪窝,我们又这般浩浩荡荡地进驻村子,连在暗处监视的人都逮起来了。这背后的人就算再怎么愚笨,也不可能贸然前来。我们想在此处瓮中捉鳖的计谋,怕是难以实现。”
彭虎刚修完屋顶,利落地跳下来,眉头紧锁道:“那该如何是好?”他本就心事重重,时间于他而言格外紧迫,实在耽搁不起。
“我们浩浩荡荡地来,便浩浩荡荡地走就是了。”
“你们要走了?”李平脸色瞬间黯淡下去,随即又勉强点头,“是该走的,是该走的……那、那何时动身?”
宁珂道:“看子靖兄私卫效率,约莫下午就能准备妥当。”
李平脸上没有失去庇护的惊慌,只有招待不周的愧疚:“恩公们帮了我们这么多,可我们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拿不出来,实在对不住你们。”
宁珂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们并非真的要走。这背后的人不除,你们始终不得安生,反倒会留下杀身之祸。”他转向袁谋,继续说道:“我们得把之前逮住的那两个人放了。放走之前,先好好教训一顿,再严加威胁。就说若敢再来骚扰村民,下场便和那些土匪一样。”
袁谋瞬间领会了他的用意,点头应下:“还有呢?”
“你身上带银钱了吗?”宁珂问。
“自然带了。”袁谋答道。
“我们‘临走’前,得给村民们留些银钱,好让他们应付接下来的生计。你看着就像个出手阔绰的人,就当着那两个人的面把银钱分下去。等到了明日……”他看向李平,“你就带着两个人,去镇上采买些粮食物资回来。一趟不够,就运两趟……”
李平刚要开口推辞,迎上三位恩公定定的目光,虽没完全想明白其中缘由,却已下意识地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今日的饭食,终究只能这般将就。
忙至晌午,日头渐渐烈了起来,晒得人皮肤发疼。宁珂和彭虎恰巧在李平家修补屋顶,他浑身的汗早把里衣浸透,黏在背上难受得紧,干脆四仰八叉地往新铺的茅草上一躺,眯着眼任由阳光在眼皮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
李平看了,忙不迭地把瓦壶塞进他手里,又取了顶斗笠替他遮住头顶烈阳,声音关切:“郎君进屋歇会儿吧,屋里阴凉些。”
宁珂道:“夜里没睡踏实,这会儿是有些犯困。”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虚。
李平看他额角汗珠,眼里满是心疼,一手给他遮阳,一手给他扇风,“别是中暑了。”
“怎么可能?虽然今天日头挺盛,但毕竟已经入了秋。”
话音刚落,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彭虎不知何时已踏过蓬松的茅草走了过来,稍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宁珂只觉天旋地转,等稳住心神睁眼时,双脚已稳稳落在了地面。
“你干什么?”宁珂有点恼火,在彭虎肩上用力推了一把,却只推得对方纹丝不动,自己的手掌反倒震得发麻。
头顶的李平笑着道:“郎君还是进屋歇歇吧,孩子也在屋里头呢,刚好去瞧瞧。”
“也行,那我去看看孩子。”宁珂顺坡下驴,揉了揉被抓得发疼的手腕。
李平的卧房很简陋,屋内只摆着一张旧榻、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孩子的褓床看着是兄长们传下来的,比较旧,但木质倒是紧实,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温润。
宁珂轻手轻脚走过去,俯身看着那安静躺着的孩子,孩子被包裹在柔软的棉絮里,似乎睡得很香。
老医翁曾说,这孩子若能熬过三天,便算捡回一条命。可自服药后两天,他就一直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谁也说不准何时能醒,连袁谋那位略懂医术的私卫看过,也只道脉象平稳,但不敢断言。
宁珂伸出指尖,几乎要碰到襁褓边缘时又收了回来。自己一身汗味,别扰了孩子。
他只轻轻地摇了两下褓床,便准备转身离开,却见小孩睫毛动了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宁珂的脚步猛地顿住,激动得一时发不出声音。
可能是这孩子的脸太过瘦小,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瞳仁不是寻常的漆黑,反倒泛着一层浅灰,像蒙了层温润的雾,刚睡醒的迷茫与满足在眼底轻轻漾开,看得人心都软了。
宁珂愣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转身快步冲出门,把这好消息告知众人:“李平!快!孩子醒了,你快进来看!”
李平一听这话,立刻扔下手中东西,踉跄着就往屋里冲。他在褓床边站住,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像是怕这孩子只是泡影,自己一伸手就会戳破。他红着眼眶盯着孩子看了许久,突然一个转身,“噗通”一声,竟直直地朝着刚进屋的宁珂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闷响一声,却哽咽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感激话。
宁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弯腰去扶。
李平此刻力气大得惊人,满心的感激化作了执念,任凭宁珂怎么拉都不肯起身。
宁珂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彭虎。
彭虎目光平静地落在两个人身上,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宁珂托着李平胳膊道:“快起来,别这样。”
“你就受下吧。”彭虎这才开口:“不然,你让他如何谢你?”
宁珂无奈,只好叹了口气,任由李平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才咬牙硬是把他拉了起来。
经此一事,李平看宁珂的眼神愈发虔诚,简直把他当从天而降、拯救他们的神明看。毕竟这孩子在他怀里昏睡数日,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宁珂不过来看了一眼,便奇迹般醒了。
着实是有些神奇的。
中午的饭依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村民们翻遍了各家角落,凑出些糙米、皱巴巴的红薯,又挖了些野菜。众人一起动手,红薯切块和糙米同煮,熬得软烂的粥上撒些切碎的野菜,香气虽淡,却也热热闹闹地凑成了一顿饭。
大概是忙了一上午,又饿又累,挑剔的袁谋这一顿居然吃得格外香。
李平家的孩子醒了,像一个好兆头。所有人脸上都漾着笑意,仿佛晦暗的日子里,终于透出了点盼头。
饭后,李平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对宁珂道:“郎君,是你救下了这个孩子,你是他的大恩人。我没读过书,能不能……能不能求你给孩子起个名字?”
宁珂一愣,连忙摆手:“我才疏学浅,怕是起不好。”他平日里给猫狗起名倒是顺手,还从没给人起过。自己一个现代人,万一起出些不伦不类的名字,岂不是让人孩子长大了,遭人笑话。
“怎么会起不好!”李平急忙道:“郎君的大恩大德,就算是赐个猫儿狗儿的名字,于他而言也是天大的恩赐!”
宁珂看着李平满是期盼的眼神,又瞥见周围人都一脸“就赏赐一个名字吧”的神情,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那……我仔细想想。”
下午,私卫们依旧光着膀子在阳光下挥汗如雨,修房子,整田地。宁珂则捧着从袁谋那儿借来的书简,一头扎进了起名字的“大业”里,简直把这个事儿当成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郑重的事情在办。
他一卷一卷地翻看,竹简铺满案几,对挑的字始终不太满意。
前一晚没睡好,上午又耗了力气,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宁珂不知不觉间,半边脸颊贴着微凉的书简,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痒意。
宁珂迷迷糊糊地嘟囔:“莫言,别闹……”
这一声嘟囔,让脸上的触感瞬间停住。
宁珂似有所觉,缓缓睁开眼,直起身,就见袁谋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根草叶,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
宁珂顿时有些赧然,抬手揉了揉眼角:“我竟睡着了?”
“是啊。”袁谋将手中草叶放置在案上,道:“许是昨夜你我交谈起了兴,忘了时辰,今日你才如此困倦。我与景舒兄来了好一会儿,都没好意思打扰。房子和田地,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宁珂抬头,就见彭虎正背对着他们,负手站在门边,挺拔的身姿遮住了门外的光亮,留下一道沉郁的剪影。
宁珂收回视线道:“我睡了这么久吗?”
“不久,是我私卫动作利落。”袁谋扬了扬下巴。
宁珂道:“那就按计划行事,你将那两个人放了,我们便离开村子。对了……我先把孩子的名字告诉李平。”
袁谋挑眉:“名字起好了?”
“嗯。”宁珂点头:“起好了,就叫李晏。”
“晏?”
宁珂的目光越过门边的彭虎,望向门外整齐的田地与远山,轻声念道:“正当海晏河清日,便是修文偃武时。”这诗不是现在有的,却恰合他此刻心境。
袁谋听完,眸光一亮,郑重点头:“好名字,好企盼。”
宁珂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把这两件事了了,我们留几个人在暗处看守村子,其他人找个地方暂歇。”
他方起身,余光瞥见彭虎已抬脚离去,只是那一瞬间露出来的侧脸,线条紧绷,神色竟十分难看。
宁珂皱了皱眉,边上袁谋突然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凑近他耳边道:“没想到崇安兄睡觉时,会呓语不断。”
“什么?”宁珂避让。
袁谋挑眉,“莫言是谁?你方才梦到他了,在唤这个名字。”
宁珂仔细回想,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做了梦。他梦到自己回家了,抱着莫言和宁小白高兴得不得了。
结果,梦醒来,还是一场空。
心头涌上一阵失落,宁珂怅然,硬挤出一丝笑来:“不提了不提了。”
三人同往李平家,将“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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