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一夜在沈质玉怀中安眠,直至辰时中方醒。沈质玉早已不在榻上,姜皎眨了眨眼,一时不愿起身,只躺在床上发愣。忽地什么东西挠搔她脸颊,姜皎伸手摸了摸,竟是一朵粉色蔷薇。姜皎拿下蔷薇,坐起身来,欢喜地转过脸庞,姜翳正趴在窗口对她笑。
姜皎笑道:“送我的?”
姜翳点点头,道:“我还有几个姐姐?”
姜皎哼道:“满楼满园都是你的姐姐,七娘啦、乐心啦……”
姜翳见她面有醋色,伸手来夺姜皎手中蔷薇,笑道:“那你还我。”
姜皎嘿嘿一笑,道:“你有很多姐姐,我可只有一个弟弟。”
说着反手一撑,坐在窗台上,面对着姜翳,将蔷薇戴在鬓边,轻声道:“好不好看?”
姜翳心头一动,只道姜皎从前从不在意自己相貌,于是微微抬头望着姜皎,点点头道:“好看。”
姜皎将双手搭在姜翳肩上,叹道:“怎么你都说好看。”
姜翳又为她正了正耳畔的蔷薇,道:“谁说你不好看,我去挖他眼睛。”说着伸出食指、中指,作势勾了勾。
姜皎握住他两根手指,道:“或许也不是好看不好看,是为着这心,我为我的心,他为他的心。”
姜翳点点头,道:“嗯,心。”他对朝格图几乎倾尽此生柔情,最明白动心之人所经历的迤逦婉转,是巴蛇食象也不能医治之症。姜翳又道:“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为他的心,他为你的心,那就全不能回头了。”顿了顿,又道:“阿姐,不要这样。”
姜皎偏了偏头,道:“我为他的心……”
二人正说话,远远地沈质玉便往这边过来,缭兰正跟在后头。
姜皎将姜翳往窗外推了推,急道:“你快走了,我要为我的心用一用他的心了。”
姜翳茫茫然给她推开,只得转身离了窗边。姜皎往窗边和姜翳说了会儿话,身上因此正带着寒意。她又拿起桌上一壶茶水,全往头脸浇了,跳回床上假寐。
沈质玉进了房,转身便在案上写信。缭兰守在一旁,见床上高高一个棉被堆子,道:“小阿皎,懒虫。”
沈质玉几笔将信写了,递给缭兰,道:“不管她,今日之内务必将此信送到。”
缭兰接了信,连忙出去了。姜皎在被窝里听见沈质玉冷言冷语,心中大感没意思至极,正要撩起被子不装了,忽地便感到沈质玉往床边坐下了。
姜皎隔着棉被听他柔声道:“还不起床么?”
姜皎憋足了气不回答,沈质玉等了半晌,伸手来掀棉被,却见她满头满脸湿漉漉一片,脖颈衣衫也全贴着肌肤,再去摸她双臂,亦是湿凉。于是将姜皎从被子里捞起来,靠在他胸前,道:“生病了么?”
姜皎自以为得逞,满心欢喜,仍强装不适,道:“我……我很害怕。”
沈质玉偏过头挨在姜皎发间,却见她头发上竟是几片茉莉花茶叶子,心下登时了然,仍轻柔道:“害怕什么?”
姜皎抽抽搭搭道:“昨天……那个刘大人……欺负我,打了我,嗯……撕扯我衣服……还险些轻薄于我…”又扭过头来,与沈质玉只相隔呼吸之间,瞧着沈质玉嘴巴,委屈道:“你替我教训他,好不好?”
沈质玉道:“原来你这样好欺负。”
姜皎道:“怎么?你不信?”
沈质玉给她将耳发理了理,道:“信,你说我就信。”
姜皎摇摇头,哽咽道:“你不喜欢我了……我说话你自然不信。”
沈质玉不答她这句,只道:“你要我怎么教训他?挖了眼睛?敲断手足?还是扒皮抽筋?”
姜皎满意道:“嘿嘿,都可以。”又指着沈质玉的心道:“有一天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我也挖了你眼睛,敲断你手足,扒皮抽筋……我说真的。”
沈质玉笑了笑,道:“我已经派贺缺去请刘大人了。”
姜皎喜道:“这么快?”
二人说话间,贺缺已回来禀报,说刘大人推说身体抱恙,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姜皎连忙道:“连沈质玉的面子也敢拂?”说着转头去看沈质玉,她故意以言语激他,沈质玉却不动怒,道:“那么就改日再请罢。”
到了第二日,又换了缭兰去请刘仁显,刘仁显仍是推辞不见。第三日,贺缺同缭兰一同到刘仁显府中,见刘仁显头脸缠裹纱布,可见抱恙之辞非虚,只得回来向沈质玉如实说了。
如此三番四次,刘仁显始终不赴沈质玉邀约。姜皎又借故装病,大扮柔弱,终日耽在房中,只说自己头痛心痛,非杀刘仁显不可医治。沈质玉虽早已识破姜皎把戏,但一贯见她洒脱不羁,倒乐得看她佯装造作。这几日,姜皎演遍凄苦愁戏码,连茶水烫了些也要伤春悲秋一回,举着月桃形手指,对沈质玉含着满眼泪珠,道:“细数从前意,时时屈指尖。”
沈质玉笑着轻敲她脑袋,道:“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
姜皎道:“七娘唱的,唱了我的心呀。”
沈质玉见她藏着小猴子样,故意讨自己疼爱,心中受用,捧着她指尖亲了亲,只任她去。
倒是姜翳和缭兰却给蒙在鼓里,只以为姜皎真受了刺激,外伤内化。姜翳整日给姜皎送花,搏她开心。缭兰又捧了糖炒栗子,塞在姜皎怀中,道:“小阿皎,吃糖炒栗子,病病痛痛全消失。”
姜皎见缭兰一个八尺汉子,说话可爱,栗子在他手中,小如沙砾,心中难免快乐,也不禁想道:“没有沈质玉,我也不缺人爱。”但其中关节仍有未想通之处,总时时梗在她心中。
这一日,姜翳又捧了在院中摘的花草,做了个花篮,送给姜皎。姜翳一手精巧功夫全习自敖癞,二人见了花篮,不禁思及草原时光,一阵恍惚。
姜皎道:“不知道伯伯好不好。”
姜翳道:“咱们……咱们办了事便回去……”
姜皎心知姜翳说的是报仇大事,于是点点头,又要说话,这时缭兰又一手拿了糖葫芦,一手拿了糖人,正走过来,二人只得闭口不谈。
缭兰又对姜皎道:“小阿皎,吃糖葫芦,烦恼全无。”
姜翳道:“糖炒栗子有说法,糖葫芦也有说法,糖人呢?什么说法?”
缭兰沉吟道:“吃糖人,不觉疼。”
姜翳和姜皎一听都笑了,姜皎不甚喜甜,但颇爱这些小玩意,正要伸手接过糖葫芦和糖人,又思及自己正扮病中西施,于是又收回手,低低道:“我不吃了,你们吃罢。”
姜翳忙道:“阿姐怎么了?”
姜皎道:“你瞧你这花,开时烂漫,谢时又有谁怜?”又转头对缭兰道:“你瞧这你糖,甜蜜时欢喜,终有一日回到苦处,又如何挨得?”说着便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二人给姜皎说得愣住,姜翳点点头,道:“有道理。”说着便夺过缭兰手中的糖葫芦和糖人,道:“我挨得。”张口咬下糖人脑袋,将花篮提在肩上,道:“七娘是惜花之人,这花篮送她。”
姜皎正沉醉捧心,见姜翳呆头呆脑,全没领会她这出憔悴风月,登时便想抄起袖子,给他一击。
正是这时,贺缺从院中过来,道:“姑娘,刘大人已到了净庐,少主请您过去。”
姜皎一听,匝了袖子,单手撑在窗台,一跃而起,大步云飞去了。
缭兰和姜翳在后头望着姜皎奔去,又是一阵呆愣。
缭兰道:“谁,惜花?”
姜翳耸耸肩,道:“反正不是姜皎。”
姜皎到了厅中,见刘仁显坐在厅下,满头大汗从纱布中沁出。姜皎往沈质玉身旁坐下,听沈质玉道:“刘大人身体好些了?”
刘仁显道:“谢谢小沈大人关心。”他说话时略带哭腔,姜皎转脸细细去看,见他分明欲泣。
沈质玉又道:“刘大人既然实在不适,也不必强自。”
刘仁显惨然道:“够了,我第一日变卖了乡间田地,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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