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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重伤皇子

小说:

非常仙帝

作者:

妖月空

分类:

穿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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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不是求贤令,而是各大世家办丧事急需人才。话说,这位兄台可要与我等结伴去城主府啊,今日恰好是城主府的老太爷出殡的日子,所以全城守卫戴孝,大开城门,广邀外来修士前去城主府上做客,送老太爷入土为安……赶巧了!”

“办丧事还需要人才?”阎云柯道。

“可不吗,修士心智虽坚,一旦失智也比寻常人更疯,尸身也更遭觊觎,会有诈尸的风险。况且,没有能人,谁敢去那块凶地。”

凶地?

“也不能说凶地,城主府墓地乃是一处小有名气的风水宝地,附近只有城中达官显贵或有名望的世家之人能在那里划地立碑,厚葬家人。可自从乾王朝占领此地,更改了河道,重建祠堂,那处风水宝地好像成了聚阴之所,尤其最近,去了以后回来的人,接连性情大变!”

“有痴情种突然整日流连风月场所,连钟情之人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有貌美之人去了之后突然失踪,后来有个丑得天怒人怨之人自称是她,琴棋书画样样一般无二,她原先的相好不认她,城主府一顶大红花轿将之接进府;”

“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去了以后回来续弦纳妾,孩子刚怀上,老者便驾鹤西去,留下遗命要将城主之位给那位未出生的孩子……对,没错,就这三个,恰好凑一路了,你看这最新的告示便是城主府,今日便是老城主出葬之日。”

阎云柯道:“这么多怪事,怎么说没有?”

“哪有怪事?坏事才叫怪事,好事只嫌不够好。走走走,”回话的修士号召众人去城主府上边吃边聊,“现在赶去,还能蹭上一顿好酒好肉。”

“真碰到起尸,也能见识一番,联手对付,也不枉修炼一场。况且这一去,指不定还能碰到不少货真价实的修士,平时到这儿来哪有这么正式的修士齐聚之所。”

“就是就是。”

阎云柯感受到当地人的热情,见外来修士们也不吝相助,只觉这云荒城民风淳朴,不禁唇角微微上扬,暗想这才是人间,这才叫人间烟火气。

世间多么美好,哪怕再有乱象发生,也不缺那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之士。

旁边的修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身上连把剑都没有,还指望用什么除魔卫道,那双细皮嫩肉疑似养尊处优的手吗?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身上不带法器,气质不凡,又独自一人,入城第一件事便是看告示,毫无疑问外来人,很可能会有空间法器?

他又看了一眼,却见此人十根手指上确实什么也没有,两只皓月般的手腕上更没有链子或手镯,就连脖子上没见到绳子似的装饰,腰带上没块玉佩……

藏得太好,过犹不及。

就这个人!这位修士朝着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两人相互示意,便率先从人群中离开。

阎云柯不慌不忙,等人先走,他再慢悠悠地转身向后走。

“让开让开,别挡道!把告示都撕了,别挡着皇子殿下看墙上地图。”一道尖锐的声音人群后方传开,很快人群被剑柄强势拨开,两撇胡子的侍卫长殷勤地冲那群年轻弟子道,“各位大人这边请,云荒城的地图,就在这上面了。”

他抹着把汗道:“其实诸位随在下去城主府,还能看得更详细,这些不过是给过路乡客和外来莽夫看的罢了。”

那侍卫长身后跟着一众身着或黑或白华袍的年轻人,为首的便是一位白衣男子,阎云柯看这个面容俊逸的白衣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衣男子抬手护着一位年轻人。

那年轻人面容俊朗,笑容和煦,叫人如沐春风,其他身着华袍的世家弟子都离他较近,年轻弟子们都跟在他身后,有个相对较胖的少年时不时瞥向另一边,似乎想要跟过去却又有芥蒂。

胖子身边瘦高如书生般的少年身上背着两个包袱,其中一个明显不是他的,却被他拽得很紧生怕掉下来沾了灰,这少年同样时不时瞥向那边,眼里颇有欣赏之色。

被或神往或畏惧的那位青年,正与那面带笑容备受照顾的俊朗少年并排同行,气质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气质冰冷如月光,神情冷傲,皱起的眉宇丝毫不妨碍那份清冷孤傲,身后无人拥趸,仿佛游离于队伍之外。

尽管那明显年长的白衣男子颇不认可地时不时瞥他两眼,他也当对方不存在一般。

阎云柯避开了这队年轻人,跟在外来低境界散修身后,恰好从落单的青年和队伍中间穿过。

他前面那人脸色煞白,动作拘谨,肩膀稍稍碰到了那气质冷漠如寒冰的青年鬓边一缕飘动的长发。

“走路没长眼吗!”始终盯着大哥的胖子怒目而视,“赶紧滚快点。”那背影并没有丝毫滞意,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之中。

陆放站在原地不动。

人潮声音远去,刹那间万事万物成了空无的背景。

有年轻世家弟子压低了声音:“嘶,是故意撞过去的吗。”

“没有,好像隔了段距离,那个人好像是个修士,身法很灵活。”

“那就是故意挑衅了,惹谁不好,偏要惹咱们顶尊贵的陆放殿下,要不我们过去把他抓起来交给十九皇子处置?”

陆放侧过冰清的俊脸,冷冰冰的视线落在那个世家弟子面上。

那位世家弟子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忤视。

“陆放,适可而止。”十八皇子陆炤说道。

“殿下,”白衣男子忍无可忍,也规劝道,“此地不是皇宫,不要乱来……”却见这个冷厉的青年呼吸急促,眼角微红。

陆放沉着脸,抬脚往人群中走去。

“至于吗?”

“过去看看!出了事也好及时制止。”白行之道。

“如果在云荒城老城主出殡之日闹出人命,就算是再不相干的人,怕也会寒了城主一脉的心,势必会说父皇教子无方,到时没有劝谏好他的罪责,也会落到白大人头上。”陆炤道。

白衣男子白行之,曾是禁军将领,也是未来太傅,更是教他们练剑之人,乃是在场所有人的老师,除了陆放。

阎云柯没走几步,便发现后面有隐秘且飞快的脚步声。

跟踪他们的不止一人,感知之下,修为最高不过第三境元神境,在这座城里已经称得上不错。

这么好的实力不去给老城主镇棺,可惜了。

阎云柯见这城中处处都有行人,便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诸位找我何事?”

面前走出来一位第三重境界的修士,头戴白巾,面相敦厚,眼里暗藏怒气。

“少装傻,你盗走了我兄弟身上的宝物,还不快交出来,饶你不死!”

阎云柯道:“你确定没认错人?”

“你欺我兄弟羸弱,竟敢在云荒城行偷窃之事,简直胆大包天!奉劝你早点交出来,否则等护卫军一到,便只有死路一条。”那敦厚老实面相的中年人一招手,足有三位修士,从不同方位现身,手中皆有法器,均头戴白巾,面露鄙夷,转眼便将阎云柯包围了起来。

有个病恹恹的人缩在后头,指着阎云柯,声情并茂地道:“大哥,就是他,是他顺走了我身上的东西!”

其他行人纷纷指指点点。

阎云柯稍微一想,这不就是方才看告示时在他旁边说话的那位病秧子吗。

贼喊抓贼,这也是人间,阎云柯想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别人,环顾一周:“在场有没有哪位有志之士愿意和在下联手拿下这群恶贼,在下必有厚礼相赠。”

甚至原先站在阎云柯旁边,约好一起去老城主府蹭吃蹭喝的修士们也都散开来。

怎么说这伙人也有一半第三重元神境修士,已经修成元神,就算身死,神魂也能逃逸夺舍,真出什么事,可能危险的就是旁观的他们。

这就没办法了,阎云柯原先收敛了气息,装作寻常修士模样。

正当他打算将气息抬高两重境,简简单单让这些人知难而退时。

人群之中,一人身姿蹁跹,几步一跃,落到阎云柯身前。

月牙白的长袍,银环束发,鬓边两缕长发飘逸如许,转身背对着他,刀尖对准了来人,是个身形笔直的青年。

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器,锋芒所指,锐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那青年背对着他顿了许久,半晌才侧过头来看他,冷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没金盆洗手吗?怎么技艺不如从前,还被抓到了呢。”

“你……”阎云柯第一反应。

那青年僵着清丽绝伦的面容等他继续。

“跟他们一伙的?”

世风这么严谨的吗,抢个劫而已,这么多套?

陆放默了许久,没好气地道:“你是什么时候瞎的?你看他们,配跟我一伙吗?”

众病秧子的仗义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

阎云柯如实道:“但以你的修为,对付他们,有点悬。”

陆放嘲讽道:“是你说,来个人和你联手对付,难道你对自己没自信?”

阎云柯:“……”

“对付两个二重境,我还算有把握,你好歹是第三重境,难道除了逃跑就没别的本事了?”

阎云柯道:“这位小友……”

“我叫陆放。”

阎云柯一愣。

“陆放,陆地的陆,放浪形骸的放。别忘了。”

他整个人就像一根咄咄逼人的刺,好像要扎进人心里,刺出血来。

阎云柯突然脑子里晃过一个毫不相干的面无表情的小脸,陆放?

“十九皇子?”阎云柯没来由地顿了下,这是不是不讲道理。

“你知道……”陆放神情一松,又很快恢复倨傲,“难得。”

阎云柯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指了指后面:“有人在叫你。”

他以为他是来凑热闹的,结果还是中了套?否则要怎么解释随便来座城,都能恰好碰上这位皇子,缘分吗?

“你们叙够了没有!”憨厚中年人呸了一声,“赶紧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找死!”白行之皱眉。

陆炤一脸嫌弃,尽管很反感陆放乱来,但对方毕竟是皇子,若在这地方丢人现眼,丢的是整个乾王朝皇族的脸:“老师,要不要救他。”

“谁也不许妨碍我!”陆放冷声道。

阎云柯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了解到他并非一个人前来,真出了危险也会有人出手相助,干脆作壁上观。

于是他轻飘飘地道:“可我说的联手,是我只能出言指点一番……如果你护好我。”

谁知,眼前这青年居然真纵身挡在了他面前,手中一柄素雅长刀。

刀光铮亮,犹如白雪,刀面上有一朵若隐若现的梅花。

“有情况对付不了,就直说。”

陆放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温和,依旧嘴上不饶人,传音道:“给你这个面子又何妨,你若能让我赢了他们,我便不追究你这贼人擅闯皇宫之责。”

“上!”那群劫匪相互示意,在他们说话的关口,已然有个三重天修士杀了上去,手中老藤蜿蜒成尖刺,朝着阎云柯面门劈去。

阎云柯好大一个人,竟是丝毫不介意站在青年身后,总能移到各路攻击都碰不到的那个方位。

陆放暗叹身侧的人身法着实了得,竟然能同时避开四个人的攻击,还留有余力。

但凡跟上对方的移动,他便感觉到那四人密不透风的攻击,竟然也有了明显的空隙。

陆放身体先天滞塞感依旧存在,却不想在对方面前失利,只是顾虑这身边这个人,顺便做出反击,竟然招招不落,接连应下——这人总能提前落到攻击落不到的地方,自己哪怕没看到出招,只要往反方向去迎击,必定能听到嘭地一声刀剑相撞的脆响。

“这人实力不错!”

“而且很够意思!”

陆放力道极大,只要撞上,那股强大的反撞力,能让对手手臂发麻,持剑不稳。

事实上这时候乘胜追击,必能让对手中招,可那少年似乎是为了庇护那个空有身法没有攻击的高挑男子,始终局限在那方寸之地。

“你的指点呢?”陆放道。

“杀了那个人。”阎云柯示意那唯一一个没有动作的病秧子。

“什么?”

“他身上一身黑气,煞气极重,犯下血戮最多,杀了他,你能得到与之煞气等同的功德清光。而这四个人,只有一位三重天修士身上有一层薄得几乎没有的黑雾,剩下的均是普通修士,可见他们虽作恶,但还未到滋生煞气的地步,斩杀这些人,对你没什么好处。”阎云柯传音道。

陆放见了那个瑟缩在后方,唯一一个没有动弹的病秧子男修。

不过一重天灵种境修为,身上穿得较为贵气,看起来最没威胁。

“你要我欺凌弱小?”

“信不信随你。”阎云柯挑眉,竟还知道不欺凌弱小。

要对这个病秧子下手,就得绕过一个两重天修士和两个三重天修士的杀招,这对刀法和力道过硬,但身法很差的陆放来说无疑很难办。

可在一个非常巧妙的时机,几乎电光火石间,陆放手中刀芒一闪,竟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堪堪避开了三重天修士的藤木尖刺,飞身而上,一脚踩在那二重天修士肩上,借力纵身一跃。

“不好,周兄小心!”见他对付那病秧子,面上有一层稀薄煞气的第三境修士赶紧回护,但还是晚了!

阎云柯顿觉陆放这一跃而起的时间差,算计得十足漂亮,他行动速度慢,但他化不利为有利,刻意让那些人知道他的动向,不惜改变攻击方式,放过了本来打算对付的自己,直接朝着他去,以为能赶上,可还是晚了!

于是四个人动身,阎云柯站在原地,毫发未损。

陆放一步掠出,手中长刀,朝着那佝偻身体的病秧子砍去。

乾王朝年轻一辈中偏向陆炤的那些人嘲讽道:“不愧是他,竟然对最弱的那人下手……”

“不对……”白行之察觉到微妙的异样。

病秧子身形一矮,体态如蛇,灵活地穿入人群中。

那青年这才抬眸,很随意地看了一眼。

阎云柯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青年顿在原地,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光。

8

“想走!”陆放见他全是伪装,没来由地对阎云柯那番匪夷所思的话深信了几分,纵身追了出去。

但他跨出一步,便停了下来。

“?”阎云柯见他回头看向自己,有些不解。

陆放板着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冠玉般娴静的面容:“你也一起来。”

病秧子钻入人群,白行之示意之下,陆炤率先掠出,其他年轻小辈也纷纷动身。

这若是让别人抢占先机,那不就白战了一场。

“当然。”阎云柯来都来了,自然不会因为陆放便打道回府。

“如果去得了……”他加了句。

这样一耽搁,其他四人捏着指骨,活动手腕和脖子,好似势在必得般缓缓逼近:“还以为你是个能人,没想到你竟对周兄下手,看来你和这贼人一丘之貉,现在就算交出东西,我等也不会放人……”

陆放看他们如看死人,视线跃过他们,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保护本殿下!”

“保护十九皇子!”白行之抬手一招,早就静候左右的云荒城侍卫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皇子也不能冤枉好人!”

这群人被扣押在地,却还在狡辩:“这是误会,我们是良民,本不愿动手,是皇子殿下要维护贼人……”

“皇子殿下亲自治理乱象,你是怪殿下蓄意乱来吗!”白行之出门在外到底还是维护皇子。

“问那周兄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我。”阎云柯突然来了句。

也是服气,任谁被污蔑,都会心生不满或者羞愤难当吧,这人就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说!”陆放逼问道。

被缉拿的修士急得跳脚:“都是周典,都是他说的,他近来郁郁寡欢,尽管流连烟花柳巷,但谁又知晓他心里的苦!他为何要逃,我也不知道啊!行动敏捷,这不是因为殿下要杀他吗!”

陆放有些恼怒,分明受害的是别人,这些人倒是会颠倒黑白,简直找死,他当着阎云柯的面什么也没说,回头去跟白行之交代道:“通通抓起来,狠狠招待,问他们到底是谁指使,究竟有何企图!”

“我们冤枉啊!”这些修士倒也各个硬气,硬是不松口。

白行之看这些人的目光如看死人。

阎云柯又瞥了他一眼,只觉他背脊似乎略有僵硬,但自问自己并没有恶意,于是兴趣缺缺地撇开来:“走吧。”

“怎么样?”陆放跟上他,问道,“你跟那个叫周典的人到底什么渊源,为何他要这般待你?”

“可能是他眼瘸吧。”阎云柯道。

“殿下,您还是跟臣同行为好……”白行之欲言又止,甚至硬着头皮看向阎云柯。

“不必了。”陆放指着阎云柯道,“我跟着他,他还欠我一次厚报。”

“走吧。”阎云柯有那么点想收回前言,他在前面领路,沿着那鬼魅般的沉疴男子穿行时所留下的痕迹而去。

当然,那痕迹在寻常修士眼里并不存在,但在阎云柯看来便是一团一团的黑气。

像那样煞气极重,自身却无法察觉难以自控的人爆发灵力走过后,黑气会残留在他所经过的地方,但凡有活人或者活物从中穿过,便会淡一点。

寻常行人吸收了,虽不至于带煞,但会积郁一段时间,情绪不畅,喜怒无常,严重的甚至会倒霉。

花草树木吸收多了,有的会枯萎,有的会异变成毒物,甚至诞生灵智成为魔物。

换言之煞气越重,反而能成为某种力量,若能引为己用,能强大己身。

但像方才那位修为低煞气重,无法自控之人,反而会被掏空身体,平日里看着虚弱,可一旦动用灵力,便会溢散,留下明显痕迹。

而这种煞气并不会凭空消失,只有转化和迁移两种可能化解。斩之转化成为功德清气,近之迁移到别人身上,殃及大片人。

阎云柯道:“你跟着我,按照我的步子走。”

陆放一脚踏在对方走过的路,不知为何,心头的郁气消散了几分,头脑也较为清明,心想大概是心情好的错觉……

“阁下怎么称呼?”陆放问。

阎云柯虽在人间行走,但很少跟人相处到这一步,也罢。

“阎泽。”他道。

“哪两个字?”

“阎王的阎,福泽的泽。”阎云柯道。

陆放没有说话。

两人默不作声地一路穿行,最后竟然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大门前,来往之人进出频繁,牌匾上赫然便是三个字。

“你确定是这儿?”陆放表情怪怪,“还是你只是想来蹭吃的。”

“都有。”阎云柯既来之则安之,抬脚便走进城主府大门。

府内也是人声鼎沸,一派民间之景,阎云柯纳闷,按理说那东西进到这座城,城内还安然无恙,正常吗?这城究竟哪里特殊?

人入目一片白,食物的香味混着香火气扑来,竟有些刺鼻。

嫡系亲族均身着缟素,而前来吊唁之人,都一脸沉重。重棺停在灵堂中,周遭哭声一片。

正门到大堂的空地上摆满了酒席,本地或外来的人在那推杯换盏,有修士也有普通村民,修士与修士同坐,村民与村民同坐。

前面搭起了戏台,唱着凄婉的曲子。

都普通而平凡得不像修士。

“人呢?”陆放问。

“不知。”阎云柯见这儿这么多人,如果那人来了这里,哪怕留下黑气,也会被这鼎沸的人气吸收干净,而这里到处都是愁眉苦脸之人,也很难说究竟哪些人亲身接触过那个名叫周典的男子。

看戏看多了,看谁都想戏中人,他索性打算找了个靠近戏台的地方坐下。

“陆放!”这时,同样是靠近戏台的大桌上,给陆放背包袱的年轻修士朝他招手。

陆放想当做没听到,但声音实在碍耳。

“你去吧,”阎云柯道,“看样子,你的同伴们也没有找到人。”

“那可不一定,也许已经抓起来了。”陆放见那些人先过来,或许知道更多,“我过去看看。”

奈何果然不出对方所料,他们也追到一半,那人不见踪影,恰好来到城主府在附近,便被城主府的嫡系长辈无比热情迎了进来。

要不是陆炤动身,他们也不会跟来,跟来了也不知道为何要跟来,也许陆炤纯粹只是想快点来城主府见他外公的遗容罢了。

“方才大街上被你护在身后的那个,到底是个什么人,你怎么会想到给他解围?”给陆放背包袱的人名叫陈易,是乾王朝元老陈大人之孙,他忍不住大着胆子示意那人所在的方向,看背影挺有修养的样子,于是不怀好意地笑道,“是解围吗,该不是为了更深入的羞辱吧。”

“乱说什么。”陆放心不在焉地皱着眉头,思考重要的事。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放爷尽管开口!”

陆放接过他递来的瓶子,犹豫了会,却还是往饭菜里抖了抖,待粉末化尽,又慎重地思考了一会。

“两边菜色不一样啊。”

“那当然,咱们毕竟是乾王宫嫡系子弟,寻常人怎么跟咱们一样。”

阎云柯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听着戏曲,他刚过来,其他人便走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坐一桌,菜也只上了零星的几碟,到底还是方才大街上那一出传到这边,不少人都在谈论关于他的闲话,因为那伙打劫他的修士在当地声名不差。

除此之外更多的便是议论乾王朝嫡系过来为老城主吊唁之事。

阎云柯的乐趣少了一半。

过了一会,有个人端着酱烧猪蹄和小炒牛肉,在他身边坐下。

陆放饶有兴致地道:“阎泽大哥,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阎云柯听到这个称呼,端着酒杯的手蓦然一顿,半晌才回神,道:“说说。”

“那好。”陆放把菜盘放下,见他虽然倒了酒,捏在手里,但杯中酒还满着,可能是这边的酒也不好喝。

“你等一下。”然后回去把搁他原来所坐的位置面前的酒壶酒杯也拿了过来,阎云柯很意外。

见他来来去去,白行之的脸色很不好看,桌上其他人更是忍俊不禁,那人太倒霉了,竟然被十九皇子盯上。唯有陈易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陆放道:“你没料错,他们确实没追到。”

就这?阎云柯问他:“你们乾王朝小辈到这儿来,只是来送老城主出葬?”

陆放看着他只是拿起却依旧不喝,道:“陆炤的母妃便是昔日的云荒城主,她入宫后,云荒城并入乾王朝,这位老城主并未反对,现在突然故去又突然改口,父皇认为事有蹊跷。”

“听闻云荒城的噩耗,陆炤应他母妃要求前来,父皇便让我们也一道过来,说是历练,其实就是来看看。”

阎云柯道:“但此地有魔修,有其他宗门弟子,这么多年轻一辈齐聚一堂,就为吊唁城主?”

“老城主的人缘很好,和云荒城交好的门派也不少,至于魔修,可能这里离魔域比较近吧。”陆放倒是没看出来这儿哪里有魔修,他突然想到阎云柯所言的黑气和清光之物,典籍里确实有类似记载,似乎是等到很高境界才能涉猎,而他知道的很有限,只知有魔气便是魔修,“方才那人是魔修?”

“按理说是,但并不是。”阎云柯道。

那个名叫周典的男子,乃是云荒城本地人,是个钟情一人的痴情种,富有家底,却只想娶那女子一人,可他却突然性情大变,流连花街柳巷不说,连那女子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

而且不出意外,这位嫁给已故老城主,怀有身孕的女子,便是他曾经钟情之人,那女子没了美貌,却颇有才情,也去过那据说变成凶地的风水宝地。

但阎云柯注意到老城主棺椁旁,那位身着缟素,以纱遮面的女子,见她腹部微微隆起,身上却并无煞气。

陆放见他说是来蹭吃的却什么都不沾,算了,也罢,他干脆直说道:“虽是秘密,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这地方长出了一种据说可以实现人心愿的朱果异树,云荒城城主给父皇送了一颗,父皇呈给护国药师,发现那东西不对劲……”

就在这时,唢呐奏响哀乐,众修士齐心协力之下,老城主的棺材终于被抬了出来。

阎云柯心头一动,恍惚间仿佛听到那棺材里传来有规律的异动。

咚、咚、咚,宛如活人有力的心跳。

9

但那雄浑有力的心跳,震动空气,仿佛在敲击铜棺内壁,却又很好地掩饰在了刺耳的唢呐声中,哪怕是抬棺之人也没有察觉。

阎云柯只觉眼前的景象很诡异,尽管全都哭丧着脸,却对那明显至极的动静置若罔闻。

修士的耳力能差到如此地步吗?他当下乃是第三重境修为,按理说他能听见的响动,在场第三境界修士都应该能听见,更不用说修为更高的那些。

他不由看了眼乾王朝嫡系子弟所在的那桌,那位白衣男子的脸色也很正常。

问题出在哪儿?

阎云柯拿起筷子,在那两盘菜里拨动了下。

陆放不由心头一紧。

“我明白了。”阎云柯搁下筷子。

“这些菜,你应该没有吃吧。”

陆放的声音有点飘,问:“尝了一些,怎么突然这么问?”

“里头掺了东西。”

陆放额上冒出冷汗:“不会吧。”这人竟然还懂药!

阎云柯抬眸淡淡地看着他,道:“你端来的那两碟里,掺的更多,还添了迷药,可不是一般迷药……”

陆放撇清自己:“你没开玩笑吧,怎么会这样呢!难不成城主府要对付乾王宫的人!可我们为老城主吊唁而来,对付我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虽然不知道里头具体掺了什么东西,”阎云柯道,“你真吃了吗,但你嘴里并没有那个味道。”

“什么味道……”

阎云柯稍稍靠近了他:“奇怪的味道,不只是碟子里的吃食,空气中食物的清香中也有,像是果香,又像木香,吃过菜肴的人嘴里都有,你没有。”

陆放下意识往后靠,却见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鼻翼小而挺,薄唇形状极佳,白肤无暇,长睫上翘,容颜这般姣好,却又英气十足,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比想象的还要娴静美好。

“行吧,我没吃。”陆放坦白道,“迷药是我下的,原本希望你不参与,便能安然无恙。”

阎云柯平静地直视着他。

陆放莫名心头发虚,背脊发寒,从未见过这人发怒过,但或许这人怒起来就是这副表情,看不见怒火,却让人不寒而栗,从未见过有人能用这样了无波澜的神情,让近乎无所畏惧的他感到头皮发麻,记忆中以及重逢后的那种不真实感,突然间因为这份无形的怒意而真实了起来:“以前有个人,大概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就是这样对我的。”

“对你下药,叫对你好?”

抬着老城主的棺材在城主府内绕圈,很快便要抬出门去,外头的飞翼灵鸟已经备好,抬上去便会立即出发。

但这时,老城主似乎已经不重要,阎云柯依旧静静地坐在桌前,陆放就在他旁边。乍看之下,两人好像离得很近地交谈。

“不是……”虽然没有利刃抵着自己,没有压顶的威压,但不知为何,陆放却有种如果他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可能会死的感觉。

委屈涌上心头,陆放瞪着面前的人,眼里似有雾气弥漫,声音也掺杂着很多不甘,他一字一顿道:“那个人装作害我,却暗中救了我的命,之后让我尝到了全部我曾避开的痛苦,又给了我一线光明。我挣扎进了光下,却从未痛快过哪怕一日,因为但凡感受到一丝好意,都仿佛在提醒我,最初那些年,我活在怎样的恶意中。那些人明明可以待我很好,却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待我那般差。”

“我这般待你,已经是我能对你的最好了。”陆放道,“我只是把我尝到的最好,奉还给你。你昏过去,躲过这次危机,等你醒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会记我的恩情,也不会恨我,你只是会记住我。”

就像我把你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一样。

分明连你姓甚名谁也不知,分明连你什么来历也不清楚,你是个什么人,我一无所知,可你凭什么就在我脑子里待了那么多年!

阎云柯听过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陆放打掉了他的筷子,站起来道:“吐出来,不许吃!”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不少客人的注意,乾王朝的年轻弟子纷纷戒备,尤其陈易当场拔刀,生怕陆放有个三长两短。

白行之亲眼见到陆放做了什么,此刻只等着对方意欲下手,他必定得护皇子。

阎云柯慢条斯理地吃完,拿出白帕淡定地擦了擦嘴。

陆放有点慌:“你……”

阎云柯道:“捡起来。”

陆放和他对视了会,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筷子。

阎云柯接过来,擦拭干净,放回原位,慢悠悠地道:“坐。”

陆放心虚地端坐。

这诸多动作一气呵成,乾王朝的人从未见十九皇子这般听话过,一时间全都愣住了,白行之却神情复杂。

阎云柯见他周围人的反应,觉得也不全是这少年的问题,只是当年聪慧冷酷的小孩,到底还是长成了浑身带刺,刺中带毒的模样,当年的所作所为报应到头上,还不好发作,让他心情复杂。

陆放瞥见他安然无恙,又瞥了一眼,依旧面色如常,硬着头皮求和:“你说菜有问题,吃了以后,感觉怎么样?”

“棺材里还是能听见活人的心跳声,只是微弱了点。”阎云柯如实说着,觉得稀奇,凡间之物真能影响到他的五感,但这地方厨房和上菜的均是常人,整个城主府除了那棺材,没有别的离奇之处。

陆放声音都仿佛不属于自己:“棺材里,怎么会有活人的心跳声。”

阎云柯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是有别的什么人藏进了棺材里。”陆放脑海中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如果老城主安然无恙,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然后将他封棺,来的所有人被那东西蛊惑,同样也以为如此,加入了这场荒唐的送葬队伍,他道,“会不会方才逃走的那个人?”

“不会,棺材里面的这位浑身清光,胜过灵堂内的所有城主府家眷,”阎云柯道,“听说这位老城主德高望重,想必只有他了。趁现在棺木还在,你要不要开棺救人?”

陆放只当对方在吓唬他,收起了故作的配合,道:“这是陆炤的外公,我为什么要救。”

“如果救下一个功德无量的人,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阎云柯皱眉,“相反,知道那是一个功德无量之人,却坐视他被杀,你也会被牵连,滋生魔气。”

“滋生魔气了,我会死吗?”

“不会。”

陆放道:“方才那个周典,不过第一重灵种境,却能在陆炤等人手上逃脱,是因为他手上的宝物,还是因为魔气的存在?”言外之意魔气这么有好处,我为什么非要清光不可?

阎云柯道:“所以你就是不想救了。”

陆放道:“废话,你跟老城主什么关系?”

“要说关系……没关系。”阎云柯只是出于大的层面的考量,一个浑身清光的人死去,会诞生同等规模的魔气,而这明显是场算计,没有必要让幕后之人得逞。

这哪来的活佛,没关系也救,但怎么不自己动手?确定棺材里是活人吗,不是为了报复他吧,这么懒得亲自出手,果然当年救他不过举手之劳,所以才忘得彻底。陆放竭力想要压低此人在他心里的好感,沉下脸:“想救自己动手。”

阎云柯道:“这个嘛,我不方便出手,以及我有意想要成全你啊。”

陆放不信他的邪,道:“不敢当,要我救人可以,但不是现在。”

而这时,和陆放等人的心情截然不同,陆炤站在离棺材较近的地方,跟随着出殡的队伍上了去往祖宗墓地的长翼灵鸟。

他的母妃曾是云荒城城主,母妃进宫之后,老城主重新就任城主之位,云荒城城主一脉门丁稀薄,若无意外,他应该是下一任云荒城城主。

但老城主又多了一位嫡系后代,而且确实留下遗命传位给了旁边这位妇人腹中胎儿,尽管母妃认为事有蹊跷,让他务必拿回云荒城城主之位,他需要见机行事。

墓地所在的风水宝地确实是块钟灵毓秀之地,位于湖心小岛之上,湖与岛均是圆形,湖水清冽,深可见底,而那小岛周围有一圈古木,就像藤蔓编织成天然的穹顶,外围看不真切,可进去之后却发现别有洞天,美不胜收。

墓地已经提前修缮完毕,只需将棺材入椁,封入其中即可。

阎云柯见陆放完全没当回事,觉得这厚报想送出去也难啊。

众修士齐心协力,将那沉重的棺椁抬入地下,这才填土封之。

这时,阎云柯眉头一皱,只见那封土堆上棺椁的瞬间,里头清气荡然无存,噗地一声唯有阎云柯能听到的轻响,宛如烛火陡燃。

抬棺、封土的修士身上齐刷刷地涌现出一层黑气。

黑气向外蔓延到所有来客身上。阎云柯微微侧目,毫不意外,陆放体表也多了层薄薄的黑气。

陆放兴致勃勃地对他道:“等人都走了以后,我们撬棺救人!”

阎云柯:“……”

“老城主修为高,不至于这么快窒息而亡。”陆放一本正经地道,“总之,可别告诉任何人是我救的,这等好名,我陆放不担!”

阎云柯看他体表的黑气,不知作何感想:“不信就算了,不用勉强,回去吧。”

这时,伴随着迎面而来的冷风,一股倍感压抑的杀气从郁林中传来。

10

岛外不知何时起了浓雾,城主府的灵翼坐骑发出不安的嘶鸣。

“夫人要回府,还望诸位尽快跟上,城主府的灵禽已在湖上等候。”

但见那面部缠得像粽子似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城主夫人弱柳扶风般,朝着老城主的墓碑参拜了下,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她的手生得极好,头部的轮廓也极为秀美,哪怕整个头缠了起来,也无损妩媚的气质。

阎云柯抬眸望去,林中灰蒙一片。

那杀气来得迅猛,退得也极快,但并不是收敛后瞬间消失,而是平铺开来。就像滴墨如水,均匀地融入到四周。

而那城主夫人说要走,其他人见此地到处都是墓地,边走边看也都跟了上去,嚷嚷着若无灵禽代步,到时候回去还得越过这片湖,而为了确保墓地的安宁,湖里不知放了多少凶物鱼种,基本杜绝了掘墓的可能。

“你让我帮你?”

陆放说好打算撬棺便留在原地,未曾想,陆炤也留下没动,见他不动便靠了过来,陆放听完后,表情很是古怪:“你竟会破天荒求我帮忙,应该没好事吧?”

陆炤生性俊朗,笑着道:“若你能帮上忙,求你又何妨,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无法保证,他听到了。”陆放下巴抬了抬,示意旁边。

阎云柯一脸无奈,这人非要在他耳边说,硬不让他避嫌,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听了。

“你想办法把徐夫人留下。”陆炤道。

“徐夫人?”

“老城主新续弦的夫人,姓徐,名徐慕央,按辈分应该算是我母妃的……算了。”陆炤对最后这个称呼很是难以启齿,当然最难启齿的是跟陆放谈论这个。

“怎么个留法?”

“无论用什么办法,别让她离开这个地方。”

阎云柯听着这话里的意思,无论用什么招都行,也无论死活,陆放的那些招数,陆炤知道吗?身为兄长丝毫不加规劝,还推波助澜?

“你想做什么?”陆放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徐夫人不走,城主府上其他人也不会走,都留在这儿,他怎么撬棺救人?

“你不需要知道,若你能办成这件事,回宫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至少我不会为难你。”陆炤心里很冷,陆放的胡作非为,因为无权无势最多不过膈应人而已,成不了大器,他已经安排了死士埋伏在这附近,不打算留城主府的活口。

陆放不喜他当着阎泽的面给自己难堪,但又不能让阎泽就这么走,否则很可能对方一走就此分别,于是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不是我说了算的吗,你确定不是来找茬的吗。”

陆炤半开玩笑似的认真道:“我是在给你和我握手言和的机会,难道你不觉得和我作对,甚至拿我当对手,太吃力了吗?就凭你这……”他笑着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虚张声势……”,阎云柯闻言不由抬眸。

其实是陆炤厌倦了,这人分明跟他不在一个水平,不过是因为样貌出众了点,总被拿来跟他比较,实在太抬举对方。

陆放的冷傲仿佛生在骨子里,自幼哪怕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如此,所谓的虚张声势,根本不存在,他是无言以对。

“感到为难便不必答应,”阎云柯是时开口提醒陆放,“毕竟城主府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城主夫人对你并无歹意……”最关键是城主夫人体表并无魔气,对付她非但不能缓解陆放身上魔气缠绕的现状,还会变本加厉,再者,这位城主夫人,他有熟悉之感。

“谢了,”陆放听到他的声音便冷静下来,面上却还是很冷淡,“陆炤,你随意就好。”

陆炤皱眉道:“父皇有令,谁助我成为云荒城城主,谁便是此行的功臣,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拒绝,那就这样吧,你让我很失望。”

陆放道:“你一点也没让我失望,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陆炤朝着阎云柯点头见礼,说了声“告辞”。

待他走出一步,阎云柯听到了他的传音:“奉劝阁下离陆放远一点,他心术不正,在乾王宫人人皆知,方才他给你菜里下药,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下药能下到这么多人知道……

阎云柯看向陆放,只见这青年沉默数久。

“棺材还要开吗?”阎云柯问。

“开,我答应过你。”陆放道,“而且我也想知道里面怎么回事。”

阎云柯道:“但棺内清气全无,开了也无用,而你身上现在已经有了层薄薄的黑气。”说完又加了句:“不只是你,其他人也有,抬棺材封土的人身上更多。”

陆放到底还是有那么点在意,道:“陆炤呢?”

“他身上原先便有一点清气,现在清气稍微稀薄了些。”阎云柯注意看他的表情。

薄雾渐渐弥漫开来。

一股淡淡的香味掺杂其中,在鼻尖萦绕,有点像果香,又像木香,掺着丝丝情糜之意,好似情人的手在抚摸着下颚与面门。

阎云柯陡然想到在哪里嗅过这个香味,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直冲脑海。

人间怎么会有软神香?

人间拥有软神香木的不该只有那一个人吗,而且那人所在的地方,岂会是这进出不过三阶修士的普通小城?

“你怎么了?”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陆放也注意到了。

“屏住呼吸!”阎云柯道。

“屏住呼吸也还是能闻到。”陆放传音道,“这股香味好像在身体里扎根……”

阎云柯眼里有一丝异色:“你说得没错,身体里扎根,以魔气为食。”

前面似乎传来身体倒地的声音,香甜之气中多了丝血腥味,有人在暗中伏击,他感知到的那抹平铺开来的杀气,果然是不只一人伏蛰在这雾气之中。

“开棺!”阎云柯怀疑这座城城主的真实身份,甚至那跳动的心脏似乎是在引诱他。

“什么?”陆放道。

“现在开棺。”阎云柯想到那只柔荑般的手,脑子里有个惊人的念头,急需证实。

陆放将信将疑地抬起手掌,准备调动灵力。

地面一阵震颤,原本封棺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隙,土壤朝着两边倾倒,那棺椁竟然自行朝两边裂开,露出最里头的铜棺。

陆放伸出双手,讶异地道:“不是我,我没动。”

“行了。”阎云柯亲自来了。

铜棺豁然洞开。

阎云柯瞳孔微缩,陆放大吃一惊。

一位面容年轻的白发男子安详地躺在里面。

陆放还以为看错了:“不是老城主吗,方才躺在灵堂里的就是老城主……”

可是一眨眼,那白发男子近乎完美的面容化作飞灰,寿袍干瘪。

阎云柯心道:“果然是他,居然死了……”所以那股心跳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就是希望他能开馆吧。

如果此城城主真实身份是这位,那么陆炤的母妃,陆炤的身份,以及这城主夫人……整座城难道都是障眼法,能瞒过他的感知?可那走过的路,见到的人,无疑都是真实。怎么做到的?

棺材开了以后,像是开启了一连串隐秘的禁制,整座湖心岛上滋生出阵阵魔气。

阎云柯比起说慌张,不如说眼里这才露出一丝玩味。

“衣袍下好像有东西。”陆放道。

“看看。”阎云柯拂袖而去,衣袍被掀开,有个圆东西滚落而出。

那是一颗血迹干涸了的心脏。

心脏上有好几个窟窿,并没有流血,还残留着一截藤条,贯穿其中。

不死的老鬼长出了血肉之心,这是动凡心了?

外头暗藏的杀机,以及涌动的魔气,此地古怪的地形,那些往外走的人不知为何竟然有绕回了这里,大惊失色。

“棺材居然开了。”

“空的!”

“怎么会是空的呢,我亲眼看到老城主的身体被抬进棺木之中。”

有人大着胆子以合棺的名义下去捞那枯木,只是一眨眼那枯木藤条像蛇一般灵活地一跃而出消失不见。

阎云柯认出了那截枯木。

软神香木,扎根于清,长于浊,在清气之体里扎根,在魔气之体内生长,吸收多少魔气,便会反补给身体多少清气,直到原先的身体受限于个人悟性无法进阶为止。

那这软神香木需要再找一道清气极盛的身体。

阎云柯感觉到脚底下有异动,但只是稍微挠动了下,便退回土里,他心道:“倒也识相。”

那东西在地下飞速穿行,朝着一人而去,猛地一跃而起。

同时,有个女音惨叫一声,伴随着跌倒在地的声响。

“夫人!”

徐夫人捂着肚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蜷缩着身体惨叫出声。

“她怎么了……”陆放道,这可不是他对付的,是陆炤的死士干的?!

“她还好。”只是会在鬼门关走一遭,阎云柯看向另一边,软神香木已经认主完毕,它的宿主在浓雾中散着一抹清气,犹如清灯。

陆炤抬起按向地面的手,起身唇角稍稍上扬,握紧拳头,收回袖中。

而在阎云柯看来,他身上的清气已经浓郁到隐隐散着白光,虽然不比老城主,却是在场所有人中清气最盛之人——也是他气运最佳,所以软神香木只会选他。

阎云柯想到陆放,不由为他担忧,才刚跟陆炤结恶,后者更强了,等回了乾王朝,或许会难过许多……

“慕央,慕央!”这时,人群中滚出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眼窝下陷,俊脸惨白,满眼泪痕,冲上前去,想要握住徐夫人的手,却又哆嗦着手指,不敢冒犯。

众人抬目望去,那不就是据说忘记了钟情之人的周公子周典吗。

徐夫人痛苦地蜷缩在地,捂着肚子不顾形象地大声嘶喊,她泪眼婆娑地朝着某个方向伸出手,那手极其秀美,食指上竟有枚指环,宝石沾上了泥土,阎云柯总算知道是谁了,看戏看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让他有种被打了巴掌的感觉。

“尊上,尊上救我……”徐夫人哑着嗓子无声地道。

11

落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妇人在地上打滚。

但情况落在阎云柯眼里却截然不同,地火自地下向外延伸,形成成片的魔焰,将她团团罩住,想要将她炼化殆尽,可她腹部有一团强悍的生命力将她的生命死死定在那里,使得这道肉体凡胎得以支撑起无尽魔焰的炙烤,仍不至于化作飞灰。

“本尊不会救你,这是你自己的造化,”阎云柯无情的声音传入徐夫人耳侧,“过了这道鬼门关,你的历劫才有所偿,你知道蝴蝶破茧……”

“但请您到此城来的人是我。”徐夫人能用借他留在自己识海中的魂念直接意识交流,声线却也称得上平稳。

“那也不行。”阎云柯道,“自己想办法过这关,过了是造化,过不了,你便再轮回一次。”

“我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想再入轮回。”

“这是轮回的最后一世,因为你已经想起来了。”阎云柯对她道。

“不是的,尊上。记忆一直都在,谈何想起!每一世,我都以为那将是最后一世,可为什么我却还在转世轮回。”徐慕央目光空洞。

“冥界和天界阳奉阴违,他们答应您会给我们宽待,但他们并不希望世间多出一尊如您一般以仙之体长存世间的人。我经历最残酷的劫,功绩却极少。我想摆脱这处境,但依旧逃不脱死的结局,我总想告诉您,但只有这一世,您来了!”

她不甘,按理说只要想起前世,便会在死后回归,这是天道规则。

人间也有人间的晋升体系,不一定非要上天或下地,当初天帝应允,所以魔尊才只是领了个“大帝”的虚名,安于人间不再造次,而那些随着他征战天下的人化作英魂,落入冥渊,得以转世重来。

可如果人间仙这条道走不通,那么魔尊只能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在人世间倾尽心血栽培的一切,最后都将是天界和冥界的一员,只是给两界做嫁衣而已。

天帝当然不惜一切抬举他,冥主当然会仿佛当年的事不存在一样地示好他。

但只是对他而已。

对他在意的人,却从来不吝打压、驯化、收服。

阎云柯还是没有松口,道:“能有这般志气未消,棱角未平,也是你的造化。你是本尊最得意的弟子,本尊交代给你的任务,让你除掉冥主留在人间的眼线,全盛时期的你没能做到,但轮回中的你做到了。不必妄自菲薄,你一定能回来,北宫一直为你空着。”

“可是义父,我最后再叫您一声义父,您这般无情无义,您就不担心孤独终老……啊啊!”

“叫声这般雄浑有力,看来这一世的你很难入轮回了。”直到这时,阎云柯都以为是对方在渡劫。

地劫地火中烧,那位徐夫人蜷缩在地,咬紧牙关,险些疼晕过去。

与此同时,一株株妖异的朱果树自四面八方长出。

在场的众修士呼吸着那馥郁的香气,灵魂好似要飞升一般,气息节节攀升,能感觉到手上力量持续增长,数个呼吸之间,竟抵得上十年苦修!

可在阎云柯看来,那并非朱果树,而是一截软神香木根,长至人间的这些均是它的根,而它的枝叶不出意外应该在地下冥界。

“屏住呼吸。”阎云柯依旧这样对陆放说。

就像仙界仙气吸多了能够让凡草蜕变一样,冥界魔气亦然。

软神香木树并不会散发提升修为的雾气,但它能将冥界魔气传送到人间,眨眼之间,那些吸食了精纯魔气之人,体表魔气深重,深得隐隐有诞生魔焰的可能。

“我的修为在提升。”

“我也,瓶颈有所松动!”

“都说云荒城有机缘,没想到真有,这神树真能实现心愿,我只想修为突破,竟就突破了。”有其他门派年轻一辈欣喜若狂。

陆放如他所言憋红了脸,他能感觉到周身的人气息在暴涨,实力都在飞速增强,竟然有了超越他的趋势,而他屏住呼吸,那些朱果树的“馈赠”并没有波及到他,他始终止步不前,心痒难耐,但见阎云柯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说不出的焦急。

徐慕央心痛不已,为了让他们倒戈,天界和冥界不遗余力了,可尊上却还像不清楚似的,是真不清楚,还是不在意呢。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她心痛。

“尊上,您被天界同化了吗?您忘记曾经的誓约,忘记浴血奋战的将士,忘记那些为您杀上天界,屠渊冥的人了吗,现在您在这儿看看热闹,众仙说好,您就沾沾自喜,心满意足了吗。”

底下魔气涌出,在场群魔乱舞,那一个个人因为吸食了魔气,提升了修为,都陷入极致的狂喜之中。

而隐藏在浓雾中的乾王朝死士正在厮杀城主府的护卫,陆炤身上的清气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凝实。

阎云柯曾经追求过魔气的极尽升华,他担任魔尊之初,视魔气如命,像这种程度的魔气爆涌,对他和他当初的魔修属下们而言,也称得上一场狂欢。

而此刻,魔气涌现到岛外,与水雾交融,突然间绽放出妖冶的黑色花卉,水雾落在磨砂般的花瓣上,犹如露珠又像点点星辉,充斥着神秘致命的诱惑。

这并非自然形成之景,而是地下的主宰,为取悦落入此处的尊主,献上的魔气凝聚成实质性的妖花。

“好香,我在古书上见过,这种实质性的灵气,一朵能提升修为,强大己身气力,这里竟然成片出现!”

此地修士陷入癫狂,飞掠而出,踏水而行,去抢夺凝实魔气化作的妖花。

一如当年他们魔域的将士们。

“看到冥主为了讨您欢心做的这点小事,你就感动了吗。”

徐慕央道:“您忘了天界差点是您的,天界许诺您的冥界也差点是您的,他们把您赶入凡间,让您历尽千难万苦,不让您飞升不让您下地……他们曾经怎么待您,您都忘了吗?”

“住口!”阎云柯终于出声。

一旁的陆放吓了一跳,对他道:“听宫中药师说这朱果有致幻的作用,你该不会也听到了什么幻觉吧!”

软神香木不致幻,但致人入魔,入魔之后确实会听到、见到一些寻常听不见、看不见的东西,往往都跟内心的欲望有关。

但这点伎俩倒是奈何不了现在的阎云柯。

他能听到的声音都是别人希望他认为是幻觉的真实。

阎云柯道:“你说,你们都没有失去记忆?不只是你,他们也全都记得?”为什么他找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人来找他,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没有一个人忘记,所有人都有记忆,只是都不能提及。”徐慕央不知如何提醒。

“您别去那些大城,那些富饶的地方,您去一些小地方,小城镇,去犄角旮旯,去密林深处的蛮荒部落,去蕞尔小国那弹丸之地,或许能够见到他们中的某一个。”

也就是说他当年创魔域陪他浴血奋战的战将们,本该是帝王将相的命格,却一个个都被送去他都难以找到的小地方了?而且带着记忆,或许投胎在很糟糕的身体里,甚至不一定是人类,空有满腔热血却无法改变现状?一世一世,直到现在……

阎云柯的大脑因为一时的苦楚陷入短暂的凝滞中。

“若非我怀了鬼子,半具鬼身,又如何能跟您说这些。”徐慕央敢把主意打到冥界之主留在人间的眼线上,云荒城便是冥界之眼,那位不死的城主常年换面目,冥界之眼也经常换地方,若非触犯冥界律条想同她生儿育女也不至于这么快死去。

她被魔尊亲自教导长大,有这个魄力和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心,生生世世,就盯着那根铁杵在那儿磨,魔尊曾吩咐过她的事,她生前没能做到,死后成了执念,转世轮回中付出的代价,她已经不想去细数,以免被追究和冥界眼线纠缠不清的责。

“他们可能没我这么幸运了……”

“所以他又是谁?”阎云柯示意她旁边那个名叫周典的男子,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去抢夺魔气,而魔气对于周典这样的魔修来说是大补之物,但他却只顾蹲守在徐慕央身边,连附近的人也浑然不觉。

徐慕央眼波微漾,露出神采,道:“他这么多世都陪着我,正如我们这么多世难以磨灭对您的执念。”

这是北宫之主当年征战天下时账下士卒之一,生死相随。

“尊上,他们都在等您,如果我们斩不断这枷锁,您能带我们回宫吗?”徐慕央终于有了点力气,“如果我死了,就让他随我去吧。是我让他想办法带您来城主府,他当年只是我麾下一介小卒,并不认识您,您别怪他。”

阎云柯拦住了陆放。陆放疑惑:“你不是让我去杀了那个姓周的吗?”

“不用了,其他疯狂之人皆可杀,此人不用了。”

“你到底……”陆放不想走远,道,“可其他人,我对付不了。”

“嗯?”

陆放含糊不清地道:“我说我对付不了,怎么了。”

竟然这么有自知之明,阎云柯倒是刮目相看。

“你是不是魔怔了,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去抢机缘,你要我放任天大的机缘在我眼前白白溜走吗,你用什么赔我!”陆放很在意修为。

阎云柯望着他,突然正色道:“你想要我怎么赔?”

“现在连胖子和陈易他们修为都比我高,我还怎么使唤他们,你让我回去之后怎么过活,你以为皇子不需要实力就能过安稳日子吗,你怎么负责!”

阎云柯点头道:“嗯,不就是负责吗。”

“你说什么?”

阎云柯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别卖关子,我没开玩笑,情况很紧急。”陆放只能这么说,因为眼前这人实在事不关己,连自己的事都漠不关心,很难想象他对别人的事情上心的样子。

“你可以让你说的那两位也不要吸收魔气。”

“那玩意叫魔气?那不是冥灵花吗!最精纯的灵气,一朵抵得上数十年修行,可遇不可求。”

陆放受当下氛围影响,很想上去竞争一二,尤其是那些黑色灵花仿佛近在咫尺,他都能想到怎样一步一步,撞开那些抢夺的修士摘到手里,然后炼化入体,修为上涨,回宫之后扬眉吐气。

阎云柯抬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往徐夫人那儿推,道:“当务之急是救下徐夫人,扶她上飞翼灵鸟,我们回城。”

他身上有股高山清雪般的气息,透着一丝丝清香,靠近了总会想到冰雪中的一朵寒梅,陆放头一次离他这么近,没来由地局促,半推半就地道:“你这人怎么变来变去,别以为我暂时听你的,你就可以随意使唤我。你明知道陆炤让我做什么,我没答应也就罢了,这样公然和他对着干……”

“你怕了?”

“我怕什么我怕。”呼吸在耳边,轻飘飘的声音也在耳边,陆放只觉头皮一阵酥麻,莫名心虚。

“不用怕。”可能往后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帮你一一弄到手里,只要你不是冥界的人。

阎云柯道:“难道你想让陆炤顺利当上城主?他以为自己能够当城主,便那般无所谓你了,等他真正当上城主,他会正眼瞧你吗?”

“我没有,你一副好像自己什么都懂很厉害的样子,但怎么你也得乘灵翼鸟?你没出什么事吧。”

“破地境少瞧不起高境界修士。”

陆放上前扶起气若游丝的城主夫人,却只来得及叫上附近的陈易,上了回城主府的飞翼灵鸟,回去的路上倒是遭到了死士的攻击,虽有城主府的卫队相助,却还是走得很艰难。

陈易满身泥土,鼻青脸肿,是在抢夺魔花的过程中受的伤,阎云柯见他这身上薄薄的一层宛如没有似的魔气,明显并没有抢到任何一朵。陈易很是感激:“陆放哥,幸好有你的包袱,我用你的瓶瓶罐罐,这才逃过一劫。”

陆放一听自己的宝贝被随便用在了这里,一脸肉痛,他方才跟在阎云柯身边,只看到了宝物出现,众人争抢,不知道还能争抢出什么危机来,问他:“步仲呢?”

步仲,也就是那个处处维护陆放的胖子。陈易目光有所躲闪,道:“胖子可能……那冥灵花有副作用,你别碰,我亲眼看到……”

“云柯!”

突然间,阎云柯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唤他的名字,他心头一动,手臂松开了陆放的头。

“你们先回城,我有点事。”

说罢,他看了徐慕央一眼,不等众人有反应,直接翻身掠下,眨眼便要消失在朦胧雾气之中。

“他该不会……”陈易有些难以置信,该不会帮他们找胖子吧。

“我去找步仲。”陆放也不磨蹭了,见城主夫人满头薄汗湿透了裹脸的白布,却已然安定下来,而那个名叫周典的男子始终守着她,另一边的侍女也在贴身侍奉,陈易跟着他们至少安全,便纵身跃下。

陈易拦他不住,暗恨自己实力低,他、步仲和陆放自幼不打不相识,实在不想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可他们在湖边没等多久,便有长相可怖,瘦得比周典更皮包骨头的人双目通红地扑来,飞翼灵鸟鸣叫两声,脚上便被抓住五道血痕,更加凄厉的鸣叫声响彻云霄,吸引了更多速度极快但明显大变模样的人往这儿奔来。

“起!赶紧起!”周典护城主夫人心切,让飞翼灵鸟火速升空,艰难地摆脱了那疯了似的修士试图撕扯他们和灵鸟的身影。

伤上加伤的陈易正担心着岛上的陆放,却突然间心跳差点停止。

不少身如朽木、脸如树皮的人悄无声息地静止在虚空中,待飞翼灵鸟往上,一双双嗜血般的红眸转向他们……

12

阎云柯没走出几步,抬眼看向虚空。

无垠威势凛然现身于虚空之上。

陈易心惊至极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静止在半空中的身影没来由地膝盖瘫软,非但没有靠近,反而像被凭空出现的两只看不见的手拨到了两边。

飞禽坐骑直入苍穹之上。

但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了。

好似命悬一线的城主夫人,不知何时已然端正坐直。

“尊上……”她无声念道。

阎云柯的声音传入她识海:“苦肉计到此为止,你的北宫宫主令,已让商澜长老拿给你。本尊游历人间看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糟糕的。”

徐慕央微微一滞,这位曾统帅万军叱咤风云的北宫之主鼻尖微酸,回应的声音倒总算恢复了正常:“那您喜欢看什么?您喜欢钓鱼,我便给您送鱼,您喜欢看戏,我便亲自演给您看,谁让您是我最看重的长辈呢。”

他喜欢什么?这可真是问倒他了。

阎云柯喜欢钓鱼只是喜欢放空的须臾,喜欢的战斗早在无数年前便已经战完了,他未败,他在人间成尊,还将当年陨落的将士都送入轮回,免了魂飞魄散之刑。而今三界稳定,少有能撼动他心绪之事。

昔日那般的追求已经无法满足如今的阎云柯了。

至于说人间给天界、冥界送人才是做嫁衣,更是笑话,那么冥界掌轮回不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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