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的时辰悄然而至,书院里原本熙熙攘攘的学子们陆续离去,堂中人影渐消。最后,只剩下李絮和钟灵毓二人,四周静谧无声。
“毓姐姐,你先回去吧。”李絮望着钟灵毓久久不走,忍不住柔声劝道。
钟灵毓则拒绝地摆摆手,眼波盈盈,不以为意道:“我不急,再陪你一会儿吧。”声音柔和,带着一种毫不在意的坚决。李絮见她如此执拗,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只得点头应允,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安静地等着,空气里流转着书卷的气息。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周蕊初款步而来。她一踏讲堂,目光便在钟灵毓身上稍作停留,神情平和如常,仿佛并不介意这位多出来的陪伴者。几秒后,她收回视线,又望向李絮,轻轻一挥手,声音从容而低沉:“坐吧。”示意两人坐下。
李絮与钟灵毓听话地依言而坐,然而,恰巧的是,李絮在无意间坐在了李孟彦的座位上。她微觉不妥,眸子扫过座椅,犹豫了一瞬,却终究没有挪动。
待两人坐定,片刻的沉默之后,周蕊初缓缓开口:“李絮,你可知我为何留下你?”
李絮抬眸,眨了眨眼,她试图脑海里搜索答案,却一无所得。于是轻摇了头,明亮的杏眼透出几分无措。
周蕊初略带无奈地轻叹一声,缓缓道出原委:“我今日找你,是为了魏秦之事。”言辞直白,不带任何隐晦,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听得此言,李絮心跳不觉加快,眼中满是惊愕,钟灵毓亦是微微皱眉。相比于李絮的茫然,钟灵毓显然多了一丝警惕。
周蕊初将她们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原本轻握的手不由得稍稍紧了紧,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李絮,我今日来此,是想告知你,待那五名地痞出狱之后,你切莫对他们心生怨恨。”她的话不重,却如同一把轻巧的利刃,切入了李絮的心头。
是告诉她,而不是劝她。
她一时怔住,心中猛地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抵触。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所以说,若是被欺辱了,难道还要去感恩戴德不成吗?
这分明是不公!她的心绪也变得激荡起来。
可面作为师长的身份,周蕊初说出口的话自带一种无形的施压,李絮心知此时若有异议,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困扰,因此连任何嫌恶情绪也未曾表露。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勉强挤出一句话:“我明白了,周师长。”
钟灵却再也按捺不住,脸上透出明显的不满,声音急促而不甘:“阿絮,别答应!”
她目光炯炯,直视周蕊初,语气中带着不满与愤慨:“周师长,您说些别的也就罢了,可这事,您这话未免太过了!阿絮明明是因替您说话才惹了这祸事,怎能叫她不计前嫌?您不能逼她!”满是不服气。
周蕊初只是眸光淡淡一闪,显然对钟灵毓的反应并不意外。她对此事已有耳闻,也知晓前因后果,所以理解钟灵毓的愤怒。但她明白,这番话她必须得说。李絮的母亲谢子岑性情刚烈,若是李絮也继承了那般脾性,恐怕那五人的下场将更加悲惨。
她挣扎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艰难的情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怨,但那五人原本是良民,只是因见义勇为,才落得这般下场。”
仿佛在回忆什么往事,周蕊初的声音微微低沉:“当年他们追随洛城富庶而来求些生计,不料初到洛城,其中三人因义愤而误杀了人,钟知府当时酌情判了活罪。”稍稍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从牢中出来后,众人想到他们犯过的事便不寒而栗,,都视他们为瘟疫,不敢雇用。五人寒了心,无奈之下,才沦为如今的模样......”
李絮红润的面庞带着一抹沉思的意境,看来还在琢磨刚才听到的话。
她虽善良,却并非愚钝,这些人曾经如何,与如今的所作所为并无关系,难道过去的善行便能洗刷现今的罪孽吗?
心中依旧挣扎,思绪翻涌,始终没有开口。她本不想答应,但周蕊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等待一个明确的回答。
“李絮,你可做得到?”周蕊初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试探。
李絮心中一颤,忽而忆起前世的记忆。那时,年少初入职场的她,面对上司同样的问题,也曾天真地以为这是对她的看重,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结果却换来无尽的繁重任务与疲惫,直至最后筋疲力尽,命丧河中。
悲惨的记忆让她此刻心头愤懑,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倏然抬起头,脱口而出道:“那您自己做得到吗?”语气之重,宛如一块巨石落地,与平日里的温顺大相径庭。
此问一出,周蕊初也怔愣住,显然未曾预料到李絮的反应如此强烈。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我......不知道。”这一声回应,似是对自己的自嘲,亦是对李絮的诚实交代。
李絮不待她继续,已然再度开口:“那您为何要让我做到?”她的语气里已无半点尊敬。
周蕊初静静地看着她,声音不徐不疾,却带着一份沉重:“因为他们五人曾是好人,是为了救我才误杀了人。”
这一句话,如同石破天惊。李絮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她望着周蕊初,一时竟无言以对。
原来如此,怪不得周师长如此维护他们,原来是救命之恩。
李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那股子郁结逐渐化开,恼怒的情绪也随之散去。直至完全平缓后,回想起方才自己失礼地朝周师长吼了那一声,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眼角余光瞥见周蕊初那依旧从容淡定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些歉疚。
外头天色渐暗,橘红的晚霞缓缓爬上天空,将原本朴素的讲堂染上一层柔和的光辉。透过窗棂,一束余晖洒入,淡金的光影与周蕊初静谧的面容交织,给她的清冷神情增添了一丝柔和。
周蕊初略微眯了眯眼,察觉到谈话已久,抬头看了看外头渐暗的天色,声音淡然:“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快些回去吧。改日再细细聊。”她的神色恢复了那一贯的平静淡泊,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容漠然的师长模样。
李絮与钟灵毓连忙起身,躬身告辞,她们携手出了讲堂,未曾再回头看那独自站在光影交错间的周周蕊初。
二人走在路上,钟灵毓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满:“阿絮,我觉得周师长今天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李絮颔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搞不明白周师长为何留她,亦不清楚课上提问她的那些问题究竟有何用意。然而,思索片刻,她忽地释然,何必要去纠结这些呢?一切随缘便好,若是强求,反倒徒增困惑。
心中自有一股淡淡的豁达。前世的种种磨砺,让她看开了许多事,虽然性情未有太大改变,但心态却成熟了许多。
暮色将至,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映在大门旁的石狮上,将那挺拔如玉的身影映衬得格外醒目。两人并肩走至书院门口,李絮正准备离去时,无意间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玉立身影。
他站在石狮旁,夕阳余晖将他整个人笼罩,霞光洒在他的月白长袍上,仿佛在金色辉光的笼罩下镀上了一层璀璨的流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韶华。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隽俊雅,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古代雅士。
她一怔,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目光停留在了那熟悉的身影上——李孟彦。
钟灵毓也看见了李孟彦,她未注意到李絮的异样,轻轻嘟囔了一句:“那不是李孟彦吗?他怎么还在这里?”
李絮没应声,有些忪怔地继续望向李孟彦的身影,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脑中一时空白。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好奇归好奇,钟灵毓也只是随口一问。她转头看了一眼李絮,见她竟有些愣怔,便伸手轻轻推了推:“阿絮,发什么呆呢?”
李絮猛然回神,眼中闪过一丝窘迫。钟灵毓见状,不禁笑了笑,道:“我先走了,你也别耽搁,早些回去。”说完,不等李絮回应,钟灵毓已然转身,轻快地离去,留下一抹灵动的身影。
就在钟灵毓上了马车时,李孟彦微微侧过头,像是有所察觉,清隽的脸庞恰巧对上了李絮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李絮只觉心跳如擂鼓般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里搅动,连呼吸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脸颊染上绯红,直到深处渐渐生出一股异样。
正想着如何开口,阳光映衬着李孟彦如玉般的身形,恍若一位谦谦君子,正缓缓踏光而来。而李絮,仿佛置身在这光与影的交汇中,是这束光的尽头。
直到颀长的身形在李絮跟前站定,李孟彦才停住脚步。她的脑海一片混乱,耳边只听见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头脑渐渐发热,清澜的水眸看着眼前人,冒出一句她并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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