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先就站在原地,静听林姨娘的话,“我想要一幅美人月光图,图上要有一汪清潭,一位美人倚坐潭边,月光倾泻水中,美人的手拨弄水中的月影。旁边还需点缀些书卷与果品。”
林姨娘此刻的神情,与先前留给沈昭先那副张扬的印象判若两人。此时的她宛如思念双亲的孩童,又似深闺女子追忆儿时的烂漫与自由。
这般情态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合情合理,唯独不该属于眼前这位林姨娘。
“我先打张草稿,姨娘瞧瞧是否符合心意?”沈昭先望着这位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女子说道。她心中实在好奇,这位林姨娘怎敢在寿宴上如此大胆。倚仗族长的宠爱,便能这般无所顾忌么?
“好啊。”
沈昭先依言坐下,按照林姨娘的要求,寥寥数笔便勾勒出画面雏形。起初,林姨娘只是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隔着一段距离端详沈昭先笔下的画面。忽然,她眼神微怔,快步移至沈昭先身侧,凝视着画中美人喃喃道:“这位美人,身姿该再娉婷些。”
沈昭先略感讶异,但手上的画笔依照她的说法将美人描绘得更为窈窕。林姨娘歪着头似在回忆着什么,又轻语道:“美人脸上应是愁苦之色,有惹人怜惜之感。”
此言一出,沈昭先便专注描摹美人眉宇间的愁绪,令其更显楚楚动人。
林姨娘的目光一直都在看着画面,见沈昭先笔尖将美人的愁绪渲染得淋漓尽致,她微扬的唇角却没有笑意,反而发出一声轻叹:“妾身年少时见过一美人,常在月下独坐,潭中倒影,比这画上更添几分寂寥。”
她的声音轻如耳语,指尖无意识抚过画中人,声音中还带着寂寥,“美人的指尖,该是微微颤着的,像在触碰水中月影,又怕惊散了它。”
沈昭先微怔地看向林姨娘,仍依言调整笔触,勾勒出美人纤细微颤的指尖,心头疑云更浓。林姨娘这般细致入微的要求,不像求画,倒像在复刻某位名家大师留下的画作。
她忍不住抬眼窥探,只见林姨娘眼底那潭死水般的冷漠已然消散,唯余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
画中美人衣袂翻飞,沈昭先添上微风拂过的线条。林姨娘忽地低呼:“停!那书卷……莫要画得太规整,要散乱些,像被风无意掀开。”她的指尖轻点画中一角,“此处,再添一枚果子。”
沈昭先依言落笔,墨色在纸上洇开。林姨娘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若有似无的香粉味。她忽而幽幽道:“沈画师,你说这世间是否真有恶报?为何积善之人反不得长久?”
这话令沈昭先笔尖一顿。她不动声色地将果品描摹得愈加凋零,心中暗自思忖,林姨娘这是在借画抒怀,莫非真如赵楚樟所想,陈家内里暗流汹涌?她强压下探究的念头,凝神于笔下每一道墨痕,唯恐一丝分神便露了破绽。
这幅美人月光图在林姨娘的指导下,沈昭先画了整整一天,终于画完。看到这位林姨娘满意的目光,沈昭先心中却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这位林姨娘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沈昭先揉着酸痛的手腕和僵硬的脖颈,一路走回自己居住的集贤居。实在太累了,那位林姨娘的要求委实罕见,不过想来也是自己见识浅薄,毕竟从未画过这类定制的画作。
小院中央的石桌旁,陈和南竟也罕见地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他身边的赵楚樟和骆成骧,神情同样阴郁。
这是吵架了?沈昭先下意识放轻脚步,缩了缩脖子,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今日林姨娘的事,不如明天再同赵楚樟讲。
骆成骧瞥见她那副有些鬼祟的身影,顿时起了玩心,拖长调子道:“呦,沈画师回来了?怎么样,今日过得可还顺心?”
向前迈出的脚步一顿,看着那边的几人都在看着自己,她只能转身。这种情况下,真的很想回一句“你就当没瞧见我不可以吗?”。无奈,她只得挤出笑容,眉宇间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其实累得很,在林姨娘那儿改了一整天的画。”
“林姨娘可有什么异常?”陈和南急切地问。
见骆成骧示意自己过去,沈昭先便在他和赵楚樟中间坐下。她点头:“林姨娘可就太异常了。”她将今日在林姨娘小院中的遭遇讲了出来。
众人听完皆陷入沉思。赵楚樟默默为她倒了一杯水,递到面前:“今日辛苦你了,想吃点什么?”
沈昭先喝着水,摆了摆手。累了一天,虽然很饿,却什么都吃不下。
陈和南得知她竟被林姨娘抓去画了一整日,脸上浮起愧色:“抱歉,我没想到族长竟能为林姨娘做到如此地步,只是……”他欲言又止,舔了舔嘴唇才道,“能否麻烦你,明日将那幅画画出来?”
“没问题。”沈昭先点头应下,心想明日画完定要狠狠歇上几天。这几日,实在不想再碰画笔了。
骆成骧有些担忧地问:“那些细节……你还记得吗?”
沈昭先闻言苦笑。自然记得,连那美人的衣摆被风吹起的皱褶走向,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位林姨娘不是一般的会折磨人。
沈昭先回到房间,正欲睡下,房门却被敲响了。开门一看,门外赫然是赵楚樟,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见沈昭先开门,他立刻将食盒抬起,一股馥郁的饭菜香气飘散出来,引得沈昭先腹中饥饿感更甚。
知道沈昭先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甚至连水都顾不上喝。赵楚樟笑说:“吃点东西再睡吧。”
赵楚樟走进屋,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开,是一碗粥和几碟清爽小菜。沈昭先默默吃着,赵楚樟则在一旁讲述今日查到的线索。
“你之前带回来的消息很有用,”赵楚樟看着沈昭先声音温和,“陈和南调查后发现,死的那几人确实死有余辜,唯独陈和其行事谨慎,那些人的罪孽都与他无关。”
“当年,他们三人在街上强抢民女,事后将苦主赶出颖昌,那女子不堪受辱自尽了,苦主求告无门,前不久郁郁而终。”沈昭先一边吃着,一边听赵楚樟评价那几人,“他们甚至强夺他人传家之宝,强行低价买入,再高价转手牟利。”
“这些事情全都被压下去了?”沈昭先咽下口中的饭菜,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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