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骆成骧,是在沈昭先出门采买颜料时。她撞见他与一群年轻男子正从一艘船上下来。他们聚在一处谈笑风生,引得周遭行人纷纷避让。虽不识得这群年轻人,但见本地人对他们的态度,沈昭先也不由自主地远离。
颜料铺里,不少文人模样的人正在挑选颜料,对沈昭先的到来并未过多留意。待她挑好颜料,便听得几位中年文人对刚刚那群年轻人流露出鄙夷之色,话语间处处贬低,骆成骧自然也在其列。
尽管她对骆成骧同样心怀诸多偏见,但平心而论,他在本职事务上的能力着实不差,至少他一个司法参军能辨识出霜见草这等不常见的毒物,就不是一般的强。
但她终究没想上前辩驳,结完账后便离开了这个地方,但临走前又听到有人说,这些都是陈家子弟,倒也不都是不学无术的。
沈昭听闻此言,心下已然明了众人皆已开始行动。
待她回到陈家,只见赵楚樟正负手伫立在她房门前。想起昨日之事,她上前问道:“大人何时回来的?昨日之事,我确实听到一些……关于陈家的……家丑。”她说的有些犹豫。
赵楚樟转过身,廊下灯笼的光晕在他肩头投下一片暖黄,神色却比这暮色更沉凝几分。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入内说话。
沈昭先推门进屋,点亮案头烛台。赵楚樟并未落座,只站在窗边。
沈昭先定了定神,将昨日在偏厅所闻,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二婶提及陈和其时,惋惜之情不似作伪,但对其余几人,怨愤之意甚浓。”沈昭先最后补充问,“这些事,陈参军……可知情?”
赵楚樟听完,面上并无讶异之色,只眸色更深,如古井寒潭。他转过身去回答,“陈和南身为嫡长子,自有他的消息来源,但所知未必如内宅夫人这般细碎隐秘。”
他转过身,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显得格外肃穆,“你听到的事情,印证了几桩案件。当年颖昌出了几宗无头公案,却被强行销案,苦主下落不明。”
沈昭先心头一跳:“苦主?大人怀疑是苦主复仇?”
“不排除此等可能。”赵楚樟踱近桌案,“但霜见草来源诡秘,非寻常人家可得。下毒者既能长期潜伏,精准下手,更可能……是深谙内情、且能近身之人。仇家买凶,抑或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家族内部,有人借复仇之名,行清理门户之实,亦或另有所图。”
窗外夜色浓稠,一阵风过,吹得窗棂轻响。赵楚樟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明日寿宴,龙蛇混杂。你可以留意她们提及族长院中那位‘新姨娘’,以及……可有人对陈和其流露出异乎寻常的惋惜或……回避。”
赵楚樟即将出门前被沈昭先叫住,她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大人,这陈参军的妻子不比我更合适探听消息吗?”所以为什么要我一个外人去探听?
看着沈昭先他面色有些为难,最后还是开了口,“他说他的妻子不适合,容易暴露,也怕妻子有危险。”
沈昭先:“……所以我的安全谁来保证?”好好好,就因为自己查完案后就会离开是不是?真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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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当日,沈昭先被安排与陈家未出阁的姑娘们同席。家宴之上,老夫人端坐中央,慈祥的目光扫过院中子女,笑意盈盈。
那些未婚男子聚在一处,文采斐然者吟诗作对,挥毫泼墨;也有人投壶嬉戏,兴致盎然。已成婚的陈和南也在其中偶尔和小辈们一同玩乐,而骆成骧在这里就如同鱼入水一样自在,他与这些未婚男儿谈笑风生,甚是投契。
赵楚樟则不同,他与陈家长辈们坐在一起。他们口中谈论的,皆是朝堂之事。沈昭先偶尔随陈静姝经过,只听见只言片语,说是今年永州遭了蝗灾,颗粒无收,当地百姓不得已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沈昭先还想细听,便悄然放慢了脚步。陈静姝回头,见自己将人落在身后,忙折返拉住她,满面歉疚:“抱歉啊沈姑娘,方才是我疏忽,忘了你对府上不熟。”
看着对方愧疚的神情,沈昭先也只得勉强扯出笑意。毕竟落后那两步,是她自己刻意为之。
被陈静姝牵着,沈昭先来到了家中夫人们身边。小姑娘直接扑入自己母亲怀中撒娇,二夫人轻抚着女儿的发顶,眼底漾开温柔笑意。目睹这一幕,沈昭先忽然想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母亲尚在时,她也曾那般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眼眶忽地泛起一丝湿意,她立刻低头,几次眨眼后平缓了情绪。待她再次抬头时,仪态端方,依然是那位开封府的沈画师。
“让沈姑娘见笑了,”二夫人这才留意到在场的沈昭先,歉然道,“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
“怎会,”沈昭先由衷笑道,眼底是藏不住的艳羡,“小姐年纪尚小,自然需要母亲疼爱呵护,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听沈昭先如此说,二夫人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其实,这次请你过来也并非我的本意。是……这边有人听闻过沈画师的画技,想请你为她作一幅画。同在一屋檐下,总不好拂了面子,只得冒昧让静姝请你过来。”
沈昭先一脸惊讶地看向这位二夫人,能让她这般开口的会是什么人?尚未开口询问,余光瞥见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含笑款款走来。瞧见来人,在场的夫人们或面露尴尬,或慌忙移开目光,佯装未见。
那女子对这边的微妙气氛恍若未闻,人未至声先到,好听的嗓音远远传来:“原来这位就是沈姑娘啊,听闻是少尹大人特地从庐州请来的?果然是位不多见的美人啊。”
沈昭先的确是赵楚樟从庐州请去开封府,本是为着公务,被她这般语气道来,却平添了几分暧昧……
二夫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不错,这位沈画师在庐州声名远播,其父更是屡次相助庐州府衙破获要案。沈画师尽得其父真传。”最后一句,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沈昭先将目光投向族长妻子,只见她面色沉郁,却强撑着笑意,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其余人等纷纷低头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甚至有人眼中掠过一丝幸灾乐祸。能让阖府女眷如此避忌的,整个陈家唯有一人,族长的宠妾,林姨娘。
“真真是个妙人呢。”听着林姨娘这毫无诚意的夸赞,沈昭先只得转向她点头算是见礼。
“哎,妾身本没资格来此,可老爷听说我近日心绪不佳。他知我素爱丹青,又恰闻沈画师随赵大人来此,特意抛下颜面相请。”林姨娘行至沈昭先面前,眨着水润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央求道:“所以,沈画师定会为我作画的吧?”
沈昭先自认长居家中埋头话本画稿,少与人周旋,但在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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