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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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珠连成串地往地面上砸，像是一堵白茫茫的墙。

除了雨水落到沙石地面上的响声，只剩下慌乱的人声和马蹄踏水的破碎声。

林影看不清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大的雨，油伞是没有作用的。

她没多想，直接冲进了雨里。

刚踏出了一步，她身上的圆领衫几乎已经被全部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前方还有不停晃动的人影，林影抹了一把脸，向前面跑去。

她听了楚清河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这场雨反倒是来得正好，正好让她清醒下来。

让她没空去想女子称帝是多么得惊世骇俗，女子入朝为官、出将拜相又是与她从小至今受到的教育怎样天壤之别。

“齐田，去马厩，数一数还剩下多少马。”

“是！”

陈禾的声音隔着雨墙模模糊糊地传来，但雨势太大，他嘶吼的声音都被阻隔，林影只能听到一个大概。

“陈禾！”她朝着前方喊了一声，又向前跑去。

然而陈禾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牵着一匹枣红马，正要转身离开。

“陈禾！”她又喊了一句。

林影的声音永远是嘶哑的，有一种不正常的哑，听起来沉稳，但是不像是正常女子所会发出的声音。

也正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哑，在这样浩大的雨幕面前，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声无助的悲鸣。

雨没有转小的趋势，依旧向下砸着。

砸到林影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生疼。

她向前跑着，在陈禾想要扬鞭的时候，抓住了他已经湿透的衣摆。

“阿影？你怎么来了？”

陈禾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你的手才伤着了，赶紧回去。”

林影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回营帐，也不想再面对楚清河。

她站在原地，固执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雨太大了，把马厩的围栏冲坏了，有一匹母马受惊，带着一些小马跑了，弼马的兵也没看顾好，现在马厩里只剩下了几匹马。”

陈禾下马，凑近了林影，才稍稍减弱了声音。

“那我阿爷送我的青绝，还在吗？”林影忽然想到。

青绝是她的战马，也是她日常使用的坐骑。

是她小时候，阿爷送给她的礼物。

当时阿爷告诉她说，她抓周时候，抓了一匹木马，当时他和阿娘还打趣她，小姑娘家家，不抓些胭脂水粉，却抓了一匹马。

只是没想到，她后来不得不穿上戎装，骑上战马，为国杀敌。

阿爷留给她的东西极少，青绝便是其中之一。

林影一把抓住陈禾的胳膊，紧张地问道。

周围白茫茫一片，掩盖了原本沙地的黄色。

然而陈禾却神色凝重了摇了摇头。

“应该是往西北跑去了，你放心，我去追。”

陈禾直到青绝对林影的意义，立刻许诺道。

“其他马呢？都往西北去了吗？”林影追问道。

“不是，只有青绝去那边了。”

“我去吧，你带着人，把剩下的马找回来。”

“这怎么行？你身上还有伤！”陈禾急急忙忙地开口说道。

“大多数马跑了，雨又这么大，不赶紧去追，恐怕大多数的马都会跑不见，虽说现在停战了，但是究竟能停多久，谁也保证不了，万一打起来了，没了马，我们怎么和敌军作战？正是因为我身上还有伤，所以不便领兵找马，青绝对我来说再怎么重要，也只是对我一个人重要罢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去找回那些马。”

陈禾还是僵在原地，没有回话。

“流火营校尉陈禾！”

林影怒呵一声。

满天的雨让她的脑子有些昏沉。

陈禾下意识地站直，应了一声：“在。”

“我现在命令你，带着流火营其他士兵，将逃逸的战马找回来，少一匹，唯你是问！”

“是。”陈禾凝望了林影一眼，斩钉截铁地应道。

林影拉过一旁枣红马的缰绳，伸手擦了一下马鞍上的雨水。

虽然这个动作并没有实际的作用，因为紧接着上面又蓄满了水。

她利落地跨坐上马，单手持着缰绳，一抖缰绳，一夹马肚，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陈禾在原地沉默着静立了两息，林影便已经消失在雨幕中，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

他刚转身朝着兵营的方向走去，却又被喊住。

那个声音熟悉中却带着些许陌生，陈禾回头看了一眼。

楚清河手中抱着蓑衣，撑着一把被风吹得摇摆的伞朝他跑来。

陈禾不敢不敬，但还没有开口，楚清河抢先一步，单刀直入地问道：“林影在哪里？”

“她往西北方向去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她身上还有伤！”楚清河又急又气，差点忘记了自己的伪装。

“我……”

陈禾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楚清河打断。

“她穿了蓑衣没有？戴了斗笠没有？”

楚清河看着被雨淋湿的陈禾，心中猜到了结果，但仍是问了一句。

陈禾摇了摇头，却想到现在雨势太大，恐怕楚清河看不清他的动作，补了一句：“回公主，林将军并未穿着雨具。”

“你赶紧去追上她，把这些给她送过去。”

楚清河将手中的蓑衣递到陈禾手中。

但陈禾犹豫着摇了摇头，“回公主，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恐怕无法给将军送雨具。”

楚清河自从到了朔北城来，除了宋嬷嬷，他少见到有人面对他时，会自动放低自己的身段，采用更卑微的自称，包括林影也是。

她虽然被灌输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但是在骨子里，她还是下意识认为自己和他是平等的。

他反而喜欢这种平等。

“还有没有马？我去追她。”

林影的手骨折断，上次战役中的旧伤未愈，同一位置又受了贯穿伤，还未静养好，便又回了校场，她淋不得雨。

楚清河没有多言，顺着陈禾指的方向，找到了被拴在木桩上的一匹四蹄雪白的红背马。

缰绳被紧紧地系在木桩上。

楚清河的手太久没有碰过这样生着倒刺的树桩，只一碰，手便被扎了一个口，向外冒着血。

他丢了伞，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双手，那点血水刚冒了个头，就被冲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