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功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谢晦已见到了漫山遍野的玉树琼花。那似雪非霜的冰晶附着在枝桠,好似干枯枝头长出了簇簇银芽,织成件件毛茸银装。
严寒的肃杀停滞不前,山上的视野变得钝了,她也乐得将那些仇恨置之脑后。
“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谢晦已问道。
“方才寻捷径下山时,恰好路过。”李灵濯一手按住缰绳,扶着谢晦已从马上跳了下来。
厚雪发出了“咯吱”的声响,绥江以南鲜少有这样的雪,所幸只下了一夜,不至于酿成雪灾。
两人一马走在雪道上,风声暂缓时,谢晦已开口道:“沉香木珠串是我母亲的遗物,多亏那些裂痕,村子里的人不识货,我才得以将它保留至今。”
“那你要把它供起来,拜一拜,感谢它毫不起眼。”他说。
“要拜也是拜我自己。”
忆起往事,谢晦已眼里多了几分柔光:“我外祖父拿给我时,我还太小,裂痕大多是那会儿磕碰出来的。”
李灵濯不免侧头看她:“你幼时既然有亲人庇护,又怎会沦落青州?”
“因为我母亲是我外祖父的养女,我与外祖父并非血亲,”谢晦已避重就轻道,“我父亲想要带走我轻而易举。”
“你那时几岁?”
“八岁。”
不等李灵濯说什么,谢晦已话锋一转:“李大人半路斩杀钦犯,圣上不会怪罪于你吗?”
李灵濯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谢小姐这是在担心我?杀都杀了,未免有些迟了。”
谢晦已充耳不闻,又继续说道:“我外祖父说过当今圣上仁厚,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李灵濯算了算年份,又想了想自己那会儿在干什么,想了半天,也不知她这话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他也没提醒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了动手指。
那棵被积雪压弯枝桠的柳树猛地抖动一下。厚厚的积雪顺着树杈滑落,准确无误地砸在谢晦已的头上。
谢晦已惊愕地抬起头,犹如狸猫受惊,先是抬手缓了缓眼睛,然后才顾及到头上的雪。
“这棵树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她便瞥见了李灵濯干干净净的脑袋。前因后果自不必说,她不动声色地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攥成一团硬实的雪球。
抛出去的那一瞬间,她还想着:倘若裹上石头会不会效果更佳?
但李灵濯忽然侧了头,那团雪球便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只惊动了他垂下的几缕发丝,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一块雕琢圆润的碧玉,唇边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点缀着他的促狭。
谢晦已默不作声,抢过他手里的缰绳,牵着雪影甩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走着。
李灵濯说:“山野有熊,谢小姐走得那样快,可要当心撞个正着。”
谢晦已头也不回:“它们冬天要蛰伏,你知不知道?”
李灵濯轻笑一声:“沉香木里有东西,你知不知道?”
谢晦已的脚步忽然一顿。
她转过头看向李灵濯,随后将珠串从手腕摘下,对着阳光举了起来。每一颗珠子都严丝合缝,她完全瞧不出他的论断究竟从何而来。
李灵濯看出了她的困惑:“重量不对,太轻了。你应该把它砸开。”
谢晦已并未照做,而是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似是在问:你居然没有砸?
李灵濯抬起双手,无辜地耸耸肩:“不经人同意,我一般不会动手。”
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谢晦已拿着手串,走至一处平缓石台前,拨开上面的积雪将珠串放了上去。然而不等她找到锐利趁手的东西,一股劲风忽然飞过,紧接着,那串珠子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谢晦已躲得极快:“怎么又动手了?都没给我反悔的余地。”
“省事。”李灵濯收回刀,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看都不看那石台上的东西。
“热心肠的李大人对此并不好奇?”谢晦已问。
“我这人过目不忘,留给你反悔的余地。”李灵濯说。
谢晦已笑了笑,倒也没点破他是刻意回避。
她剥开断裂的沉香木外壳,发现里面的填充物是一团皱皱巴巴的白色东西,捏起来干燥硬实,完全瞧不出是什么。而珠子内部凹凸不平,像是蚁虫经年啃噬留下的痕迹。
该不会是虫蛹吧?难道珠子里生了虫子?
谢晦已盯着白团看了半晌,试图用指尖拉扯,可那东西却极有韧性,任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这时,一阵狂风又起,谢晦已慌忙将平台上滚动的珠子拢在掌心,却仍有几颗滚进雪堆。
她弯腰去捡,指尖融化的雪水不经意间滴落在白团上。下一刻,原本僵硬的白团竟如遇水舒展的茶叶,缓缓绽开一角。
谢晦已这次又捏了捏,手感像极了一张湿润的纸。
她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伸手从旁边捧了一把雪,待其被自己的体温彻底融化后,将水浇在了那团东西上面。
果然是有效的。那东西吸了水后逐渐变得柔软,并随着她的拉伸,缓缓变大变平,最终化作一张写满文字的纸。
谢晦已拿起这张纸仔细阅读,惊觉这是一页名为“昙门”的江湖门派门规。
“一寸灵台,无相无我,一念缘起,应为念生。”
情急之下,谢晦已接连打开几颗珠子,颤抖地将那几张纸整理出来。
一本名为《一念心法》的江湖秘笈,就这样被她拼凑得七零八落。翻阅目录,她发现秘笈有林林总总十几种门类,能清心安神、淬炼心性、蛊惑人心、制造幻阵、读取记忆……
谢晦已不禁停下了动作。
她对母亲知之甚少。在她有限的记忆中,母亲只是一个鲜少言语的影子。
这几道裂口像是撕开了过往隐晦的口子,让她看见了母亲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念及此时不是钻研的好时机,谢晦已深吸一口气,将那几张纸藏于袖中,一把攥住剩下的珠子走向李灵濯。
“李大人,你认不认得修复物件的能工巧匠?技艺精湛的那种。”
李灵濯没有吭声,以目光示意她把话说下去。
谢晦已抬手对他胡诌道:“母亲在京城为我留了东西,并把位置刻在了珠子的内壁。我记好了位置,但是珠子拼不回去了,能否请你帮个忙?”
她想着,倘若昙门尚有人在,兴许母亲的这串珠子也是一个相认的凭证。
“这个不难,也不是什么名贵材质,”李灵濯接过珠子一口答应,“不过,你不怕我知晓你的秘密?”
谢晦已满不在乎地说:“知晓了又如何?大不了分你两成。我外祖父经商多年,去世时谁也不知他家产藏于何处,这珠子里留下了真正的位置。”
李灵濯狐疑不已:“你外祖父既是有家产的,你父亲怎会没有觊觎之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有没有被他挥霍一空都难说。”
谢晦已这次倒是说了真话:“我父亲对此毫不知情,毕竟我外祖父早已金盆洗手,谁也看不出他年轻时做过海上生意。”
李灵濯的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本朝海关开开合合,一般以官船为主,对民间船只限制颇多,最严时甚至有过“出海者问斩”的法令。但暴利在前,民间依旧有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只是绝大多数都触礁沉海,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倘若谢晦已的答复为真,这笔钱显然来路不干净,但本朝海商大多与她的描述不符,故而她这段话的真伪仍然存疑。
对此,李灵濯不禁怀疑:难不成她家亡命之徒是祖传的?
于是他打趣道:“你不怕我到了京城告发你?”
谢晦已眉头轻抬,语气轻快:“大人在说什么?虚无缥缈的玩笑话也要当真?”
李灵濯面不改色:“是吗?谢小姐想靠这虚无缥缈的玩笑话欠我人情?”
闻言,谢晦已心领神会地靠近他,在他喉结轻轻落下一吻。
“那又怎么了?李大人,凭我们的交情,别那么小气啊。”
李灵濯那双深戾的眸子微微眯起,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幽暗,“谢小姐今日又不守寡了?”
谢晦已微微一笑:“让他见鬼去吧。”
话音刚落,李灵濯便俯身压在她的双唇上,又抬手捂住了她的双耳。谢晦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同拉入这场短暂的逃亡。
他紧密地缠绕着她,似乎忘了初衷,也忘了京城的过往,谢晦已不得已连连向后退让,直到抵在树干上。
零星的积雪再度洒下,这次洒了他们一身,她鼻腔里满是冷冽的冰晶,与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引得她忽然忆起昨夜种种。
李大人还真是很好用,方方面面,她默默地想。
也不对。
至少这几日的他太过阴魂不散,嘴上说是要管住自己的火折子,实则连个府门都不让出。
“监管之责。”他说。
“李大人不去管那些贪官恶吏,只盯着我算什么能耐?”她佯装愤怒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砰”的一声,门窗紧闭,连着几日都没对他敞开。
借机得了清净,谢晦已赶忙将珠串中的心法誊写出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