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暗卫与村民交谈,谢晦已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始终没有吭声。
那村长是个面相淳朴的,此时一脸担忧地说:“孙家的那两个女娃娃去哪了,俺们也不晓得哇。大的今年十二,小的好像是九岁?”
“你们村子里打光棍的这么多,难道没有人上门说娃娃亲?我怎么不信你们不清楚她们的下落?”素秉问。
“嘿,你这个木头疙瘩问的什么问题?俺们结亲怎么会跟同村人啊?生出来傻子可怎么办?”
村长转了转眼睛,目光忽然落在谢晦已身上,“你们这个女人卖不卖啊?”
素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俺是那个脾气最好的?”
话音未落,两把刀从不同方向飞了过来,精准地钉在村长耳畔的篱笆上。
村长瘫坐在地,下襟瞬间洇出大片水渍,抖如筛糠:“俺招俺招!求求你们留俺一条命啊!那两个赔钱货,鬼知道她们还能引来你们这群瘟神!”
素秉皱着眉,继续质问道:“快说!人到底去哪了?”
“大的那个嫁给村东头那个鳏夫了,嫁过去一年了还不下蛋,上个月被休了,她抬不起头做人啊,在村口投了井。”
村长咧着嘴,语气像在谈论牲口,“小的那个被大的那个带坏了名声,前些日子被送去供给山神了,尸首现在还葬在树里呢,也算有个善终。”
素秉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我朝废除活人殉葬都多久了,你们还敢用这种私刑!那个女孩才多大!”
“哎哟,哪里有错啊?来了月信就能下蛋了,这还能叫女孩……”
“接着审,别停。”
谢晦已忽然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素秉,“既然他们不与同村人结亲,那么多出来的本村适龄女子怕是早被卖出去了。他定然知晓那些人的下落。”
她收回匕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转身要走,“李大人,我不随你去下一个村子了。”
李灵濯不禁发问:“你要去做什么?”
“回城。”
“我们不是刚出来?”
“有正事急着要办,”谢晦已直视他的双眼,略带打趣道,“这些女子可都是无用之人,李大人总不能匀出心思放在她们身上吧?”
言毕,她从木桩上解下雪影的缰绳,打算带它朝着村口走去。然而雪影却嘶鸣一声,几步路走得磨磨蹭蹭,似是很不情愿从主人身边离开。
“罢了,我也不愿强马所难。”
谢晦已直接撒开手,牵起一旁树下的灰色斑驳小马,拍了拍它的脑袋:“你跟我走。”
“谢见黎。”
李灵濯快步跟了上来,一把扯住她手中的缰绳,直言不讳道:“你见一个便管一个,凭什么保证每次评判都能不失公允?情境千差万别,人心深浅不一,你次次抉择不同,长久以往必生怨念,那会是你想看见的公道?”
听见这话,谢晦已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那你凭什么保证,律法一经颁布,必能适合千差万别的情境?
“李大人信赖官府,信赖律法,可青州府的前任知府,是青州案的主使。这种作恶者执掌的律法,不过是面子上的妥善处理,细究之下能是什么好东西?”
见李灵濯还想说什么,她抬手按在他的双唇,“还有,李大人也行了特例。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堂而皇之地带我走了,就不怕其他官员有样学样?青州官员的后院塞得下吗?”
李灵濯眼底的幽深翻转了几圈,最终捏着她的手腕,缓缓开口道:“官员从上到下已经换一批人了,你如今还想改变什么?”
“李大人瞧不出来?”
谢晦已将手抽出,又一次握住了小灰马的缰绳。
“那神像中的女子,是靠什么强撑到最后?她杀了人本该获得解脱,又为何不拖着病躯逃出大山?她是奄奄一息了,可她从未奢望过跑去就医,这是为什么?难道她愿意留在逼仄的神像里等死吗?还是她对亡夫心怀愧疚,非要服毒殉情?”
李灵濯微微一怔,脑海深处忽然翻涌起多年前的苍白回忆。
母妃凄厉的哭声、血溅经幡的那场谋杀,旷野的风在毛毡外戛然而止,高高堆砌的石堆轰然倒塌……
母妃未说完的恨、溢于言表的恨,在这一刻如丝线般忽然崩断,落在眼前,便如谢晦已身上的血迹,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直直地看着谢晦已,既是询问她,也是在询问那个永远等不到的答案:“就算祸事平息,让她们重回故土,也不是一个好交代?”
“死人的骨头一把火烧都烧不断,而活人的骨头却无法在人言里站稳。李大人,活着比死亡艰难多了。”
谢晦已不无讥讽地笑着,“你今日是带着官兵来的,等案情的布告贴满城墙,那些被你‘解救’出来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
她仰起头,目光掠过远处祠堂的飞檐。
“会被你再次丢进尘世间的泥潭。最终,她们会不堪其辱投河自尽,而你会在众人的恭维声中,遗憾地说一句‘我已仁至义尽’。最终,你从未救人,却应得尽得。
“再滔天的祸事,也应该把受害者的名姓与相貌摘掉。只要多这么一小点的举措,就能真正救下许多人,李大人觉得呢?”
李灵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也是在这一刻才觉察到,他们的指尖竟是同样的冰冷。
“所以换作是你,逃出生天后你会不分敌我,杀尽所有人以作灭口?”
谢晦已笑而不语,骑着小灰马转身消失在山林尽头。
***
夜幕低垂,谢晦已换了一身黑衣,推门步入了庭院。
流云浮月,有一抹人影在腊梅树下,正是素秉。
察觉到谢晦已疑惑的目光,素秉尴尬地打了个招呼:“谢小姐,是主子令我留在主院,确保您的安全。”
谢晦已心里有数:“外围不是只剩下最后一处村庄?你家主子傍晚时就以夜猎为名带人进了山,怎么还没归来?”
素秉不敢怠慢:“正因是最后一处村庄,主子打算诱敌深入,将官府的一众官员都带了过去,准备守株待兔。”
不出意外的话,李兰畹应当也在那处村子里。李灵濯必是另有所图,在进入情形复杂的深山之前,将外面的麻烦一次清空,也符合他的作风。
谢晦已点点头,随即抬腿朝门外走去。
素秉赶忙伸手拦住她:“谢小姐,主子特别交代,今夜危险,不能让您跟随。”
“谁说我要与他同去?若是为了这个,我大可不必回城,”谢晦已按下他的手臂,“我要去城中一趟,你来得正好,记得带上令牌随我走。”
青州多山,城池深陷盆地,冬夜总被阴云裹得严严实实。谢晦已脚步匆匆,素秉小跑着跟在后面,最终在城西的一处宅邸门前停下。
张宅的大火已被扑灭,然而由于张大人身故,相关案件暂且搁置了。尽管官府尚无定论,但消息早已不胫而走,目前张宅上下人心惶惶,焦急等待着官府的判决。
“谢小姐,您是想做什么?”素秉满腔疑惑。
谢晦已从袖中掏出了那枚红玉佩,在素秉面前晃了晃。
“这东西我看不懂是什么纹样,你且与我说说它的来历?”
她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你的神情,它应当很值钱吧?不与我说实话的话,明日我便将它当掉。”
素秉欲哭无泪,后悔自己怎么就接了这个差事。
“谢小姐,您常年待在青州城有所不知,这上面刻着的是螭虎纹,这是圣上赐给主子的,满朝文武能佩戴此物的屈指可数。您要是当了它,那可真是犯了杀头的大罪!”
谢晦已在掌心掂了掂分量,又慢悠悠塞回袖中:“既是御赐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见此物如见本人?”
“是,这是主子的贴身之物,主子出入官府时有不少人都见过。”
说到这里,素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追问:“谢小姐,您想用它做什么?”
谢晦已不语,抬手敲响了张宅的大门。
“谁呀?”一名侍卫应声开门。
院内三五名家丁身着缟素,听见声响,均警觉地抬起头,发觉门外的来者是一男一女。男子神情如丧考妣,不知是不是来讨债的。女子则气质非凡,眉宇间透露出一抹精明。
侍卫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警惕地出言询问道:“你们是何人?”
“官府查案。”
谢晦已声音冷峻,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示意素秉:“素秉,将官府的令牌拿给他看。”
素秉极不情愿地将腰间的东西摘下来,随即举到侍卫面前,“官府查案,按照谢小姐的指示行事。”
侍卫仔细打量着那枚令牌,联想到近期青州城内流传的种种传闻,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谢小姐,您深夜造访有何吩咐?”
谢晦已淡淡道:“张大人虽已亡故,但他的家眷罪责难逃,去请你们府上主事之人与我一叙。”
片刻后,夫人赵氏与女儿战战兢兢地步出屋门,在庭院里见到谢晦已时,她们恭敬地行礼道:
“见过谢小姐。”
“不必多礼。”
谢晦已上前一步拉起她们,意外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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