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云谣集》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梅落烟面前坐着一位眉目俊朗的中年男子。
他一身缎锦高丽马褂，头上的裹巾饰以玉环，腰间垂着鎏金银香囊球。光看这一身金贵的作派，他的身家就不会低。
“之前在下有所唐突，还请小娘子见谅。” 这名高丽商人先是很有礼貌地致过歉意，然后面带微笑地看向梅落烟，他的目光友善。
梅落烟落落大方地回施一礼。
“在下名叫朴亮，是个常年跑船的莽夫。刚才无意间听到小娘子有意买地，便想来问问有什么在下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梅落烟微笑着端起一盏茶来，面对陌生人，她到没急着否决，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先生为何要帮这忙？”
作为一名高丽人能把官话讲得如此流利，那他在朝做生意绝不止几年这么简单。
梅落烟作为汴京歌伎之首，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
而这样一位高丽商人主动找上她，会有何求？
朴亮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一来，我知那首《玉蝴蝶》乃出自京中谣女之手。”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过去，眸底划过一分清明，没再点破而接着道：“二来，在下却有实求。经营旅店难免涉及到几张通商符牒，如果小娘子若能届时供我所需，那买地的钱也无需小娘子再担心了。”
梅落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所求竟是通商过关的文件！这人既然提到《玉蝴蝶》那他是把阿僮之前的话也听了去，这人的心思…
想到这一层，梅落烟没再轻易开口答复。
朴亮也明白她的顾虑，说道：“在下走船几十年，别的不敢说，但信誉是可以保证的。小娘子也不用急于答复，等你想好了，到这里找我便是。” 随即他在案上放下一张小笺，起身行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这日，梅家庭院里静悄悄的。
前院大屋建于突出湖面的平台上，榄窗前与墙面等大的帷幔向两边撩起，将月湖景色一览无遗。
斜阳外，柳絮风轻，月湖之上一条采莲的扁舟正向碧波深处划去。
屋内，李老听梅落烟讲完，沉了片刻，“高丽人在中原走商并不容易，税卡、关津、码头，层层严查，想来那高丽商人也是想借别人之手，行个方便。”
梅落烟对讨要通行符牒这事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是她这人行事一项谨慎惯了，眼下又关乎这么一大笔钱粮，她对那高丽人又完全不了解，内心还在斗争。
李老是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老傔从，见多识广，所以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您对于这事有何看法？”
李老笑眯眯地问她：“小娘子真想开那旅店？”
李老这一问，却令梅落烟忽然想到童家堡城门下那些被射杀的无辜战俘们。
想必那晚的几十人也是从几百甚至几千战俘中挣扎活下来的。可谁能料到，他们努力走回来的结果却是被自己人杀害。
这一幕深深的印进梅落烟的脑海里，把她从时下女性固有的传统思想中解缚出来。
少年的遭遇让她知道人生道路不会顺遂，只是她希望在下次遇到难关时，她可以靠自己闯下去，而不是依附谁，成为谁的附属品。
但是这份想要就要担负风险。
只要这份风险是等价的，那么她愿意试试看。
片刻后，梅落烟语气坚定地回到：“对！我想要开那家旅店。”
李老似乎早已猜到了答案。
他面前的女孩不再是当年离家时哭红鼻头的高门贵女了。经过这四年，小娘子眸中带光，全身散发出一种坚韧又负有生命力的光泽。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小娘子就能蜕变成为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女性。
李老欣慰地笑了起来，内心感叹道：梅公，您老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随即老人鼓励道：“那就去做！放心大胆的去做！反正咱们也不怕失去什么！”
这时，湖中荡起一首歌，那是采莲女呼唤出船人回家的渔歌。
就在这片暖洋洋的斜阳中，梅落烟脸上扬起孩童般肆意的笑容，因为她知道她终于回家了。
一百多公里以外的艳阳下，几十名官吏正驾马冲湖州赶去，他们要赶在傍晚前进城。
秦季常一双桃花眼中浸着微怒瞪向前方并行的两匹马。
他突然“驾”一声，硬生生地挤到裴予安与张末中间，转头就冲一旁低吼：“裴子陌，你究竟什么时候给我保举了个幕职！你经过我同意了么！我好不容易从国子监那破地儿逃出来，如今却要被你压着继续卖命！”
裴予安刚控制好缰绳，就听他劈头盖脸一顿说，也没见生气，只是轻飘飘回了句：“你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就好！”
“秦四，你是想被官差押解回京，还是想与我和子陌继续留在江南，这事你自己斟酌。” 张末在一旁附声。
经张末这么一说，秦四顿时萎靡下去，不吭声了。
想他昨晚还赖在哪个美人莹莹的怀里沉睡，今日一早就被硬拖到马上继续赶路。
可秦四自己也明白他一介官身擅离职守，懒在杭州早晚会出事，但又不想如此被强压出来工作，想来想去也只得长叹一声。
他眼下算是认了命，愤愤说道：“我可告诉你们啊，那赭山盐场的水深着呢！浙西这片地方官吏可是出了名的天高皇帝远，以蒙骗为能！”
“你还知道些什么？” 裴予安有些意外地撇了他一眼。
秦四用缰绳掸开围上来的虫蝇，毫不在意地回道：“也没什么，前两晚在酒桌上碰见个聊的来的朋友，没成想就是打西边盐场来的小吏。我这不想着你要去督导盐务么，就多聊了两句。”
江南是食盐的主要产地之一，盐乃政府专卖物资，在各地设立榷场，统一购销。但因为公定的收购价格很低，使盐民生活困苦不堪。
“他说近来也不知怎么了，那边突然出现一支数百人的盐枭集团，公然武装贩卖私盐。他们那汤村地方兵力不足，又无力阻止。” 说到这秦四顿了顿，“你说咱们这趟不会那么倒霉碰上那帮倒卖私盐的吧！”
盐枭的事，裴予安还真不知道。
只是他从发运使的报告中得知杭、越、湖三洲，公卖收益不足，所以特派他来督导盐务。而就在他们一行人出发前，漕司移文说浙西有计划变更盐法，置市易盐务，收归官卖。
裴予安深知易法的危害，他一听盐务要施行市易，那盐民还能有什么活路！当即便与张末商量即可动身。
而今想来，那新起的盐枭必定与这场变法有关。
这帮污吏简直是要把百姓活生生逼上盗匪一路！
裴予安沉着脸，没再过多解释，只是冷声吩咐：“加快行程，越早赶到越好！”
另一侧，明州高丽驿馆内。
面对朴亮，梅落烟开门见山地说起：“先生可知我要是把通行符牒借予他人冒用，是会获罪的。”
“在下当然知道这事有风险。但是在商言商，小娘子既然想开旅店这风险是要承担的。” 朴亮见梅落烟亲自找来，心里已有了几分底，“这样吧，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我在那地价上再加你三成如何？”
他这么一说，梅落烟便知道了这符牒在他心中的份量。
也是，朴亮作为一名外蕃人在中原走商，货物运输途中的打点贿赂必不可少，层层关卡孝敬下来利润也就不那么可观了。
可就算这样眼前这名高丽人也硬生生坚持下来，就足以证明此人做事的耐性与毅力。
如此一来，梅落烟便不再犹豫。
她掏出一张纸状，大方地铺在案上，“这里是六千贯。那片洼地我打听了下，这钱足够我买下那片地还剩些盈余。”
在朴亮惊讶的神情中，梅落烟接着说道：“如今小女想和先生谈件买卖。”
“哦？说来听听。”
“旅店的钱先生出多少都算先生的入股，今后旅店盈利了我折利于你。而先生所要的通商符牒…我可以提供，可但凡先生走商用上我的符牒，我也投份股钱，届时赚了赔了，我都按股承担。”
朴亮听完沉默了。
说实话，他走商几十年，最会观人面相，却没想过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竟有如此魄力！他想到那谣女的传闻，本以为只是个会依附韩氏而活的娇艳歌女。
可眼下，朴亮挑眉看过去，“小娘子根本不认识在下，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做买卖，赌的便是个先机。再说了，我们各有所图，讲得是信誉。好与不好，大家做了才知道。”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如此豪爽，朴亮便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涉及通关符牒，朴亮眸子一深，口气随意地提道：“过几日我便要北上一趟，并不远，只是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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