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云谣集》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此时已微雨,裴予安坐在车里,听着车尾铃铛发出低频的闷响。
“我给她的笺上只有前六字。”秦四低头整理袖口,才又望向他道。
从六字顺成一首小令,再熟练的歌伎也不可能做到。而能在筵上即兴创作,压着韵,又使外人瞧不出端倪的,只有可能是那自小浸在书里的梅落烟。
秦四这是在提醒他。
裴予安沉默着看向车外,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启口。
雨夜的大街上灯光闪烁,还有不少人在雨中来去。
秦四扯了下嘴角,似是轻松地叹了一句:“那小妮子说变也没变,骨子里还是那么机灵。” 就眼下这局面,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无益。
梅落烟从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沦落到筵席侑酒的唱伎,这其中辛酸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
裴予安捏着手指,想到今晚她不加掩饰的琴声,想到她以唱词提醒自己的用意。他知烟儿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几人,只要他入朝为官,怎么都会碰面的。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瞧出来的?”
“琴声。”
秦季常愣了下,忆起两人琴瑟和同的少时。论及,今晚那词也不是出自他手,只是谁能想到时移世异,眼下… 他拍了拍傍边的人,也跟着沉默下来。
片晌,他才提起:“这几年,其实我们几个都陆陆续续找过她,可人在明州像是消失了一样。” 接着他突然语气一转,叫道:“等文潜这趟差办回来,知道了估计也安省不了。这几年,他可暗自费了不少功夫派人下江南寻人,可谁能想到人确一直在京城…”
秦季常长叹一句,向后靠去,再次失了声。
一时间,车内只剩雨滴拍打车棚的响声,密集地压抑着。裴予安手指相搅的越发用力,不敢去想这几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雨变大了。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进了朱雀门往内城驶去。
半晌后,“主子,刚过了太常寺。” 秦家的小厮在车外提醒道。
秦四伸手拿过袍子,下车时转头对他嘱咐:“那姓韩的,你要小心些。有事就使人唤我。”
裴予安冲他点了下头,见人上了车往西华门驶去才收回目光。他随即冲华老挥了下手,低沉的铃铛声又响起。
只是,车越向西,路上的行人越少。过了浚仪桥就非汴京的商业区了,眼前这片住宅都是国初原有功臣的赐第。宽阔的街道在暗夜里失了喧嚣,越发陈腐。
“华老,停在这里片刻。”
人听令把车停在一颗硕大的梧桐树下,几个小厮安静地守在车外。
裴予安冲旁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大宅门里走出两个小童,他们把换好烛芯的灯笼挂上重檐才又推门走了进去。
他坐在黑暗中,嗓音低沉的冲外吩咐道:“华老,人…不用找了。”
车外侯着的老管家怔了下,才回道:“是。”
自从小主归京后,一直瞒着洛阳那边四处寻人。之前明明怎么都劝不动,眼下这怎么突然又变了?
华老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自从梅小娘子远走后,小主的话越来越少,性格更是淡漠难懂了。
这时一旁高墙内的几颗古柏伴着晚风哗哗作响。
裴予安从车窗望去。
那原是翰林学士梅公的府邸,与裴府只有一墙之隔。
两宅从他出生起便比邻而居。
而这颗梧桐树是他和落烟自小相约的地方。那一年又一年城外的探春、州桥的夜市、元旦的朝会,他总是会先侯在这里等女孩一脸欢喜地冲自己奔来。
从双髻到初妆,从甜美到娇羞,从传话到梅笺相约,苒苒光阴,寸寸柔肠。
裴予安想到今晚在她扇面提词时看到的梅花,那是当年他画给她的样式。
思及,他闭上眼。如往年无数次一样,侯在这里,等她。
深夜,雨下的更大了。
一顶抬轿过了龙津桥落在蔡河南岸。少女把披背上的帽子戴好,随手付了轿钱。
她落轿的麦稭巷在朱雀门外,属汴京的外城。
凡朱雀门外西瓦子门之南,旧曹门潘楼,相国寺之东西两巷和蔡河北岸,满街满巷无不彩楼林立,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白昼通宵。
这一代皆是工作伎所居。每至初夜一楼双开,前门迎客,后通住所。也终始为人流、商贩集荟之地,舟车阗咽。
梅落烟从巷口往里走。雨滴下落复又溅在她的鞋袜上。人进卢家院门时,脚面已全湿了。她抬脚走向东边的侧院,正好迎上要去接她的阿僮。
阿僮持着伞见她今晚没什么精神,也不敢多问,赶快迎了上去。“姐姐,汤桶里的水刚对好。你快去暖暖身子。”
梅落烟实在不想说话,嘱咐她早点休息便转身回了屋子。
她租的卢家侧院不大,只有厅房、门房两间,但两人也算在汴京有了落脚处。她一进房便从淋湿的披背下拿出锦扇,见它没湿才立在架上。接着,伸手退去裙衫,直到人泡进水里才觉得身上回了温度。
夜雨越发大了,月光藏在重云后,厅房里只燃了一只蜡烛照明。
蒸汽氤氲,使人昏昏沉沉。闭眼的少女,眉头微蹙,忽又坐起身。她伸手够过锦扇,目光落在那劲逸的字迹上 —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1)
梅落烟弯了下嘴角。
她知后一句是 ‘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是以前两人相约,子陌用来嘲她动作慢,让他独自等太久才会用的句。可不管下次她有多慢,少年都会一如既往地守在那颗梧桐树下等着她。
那位自小便闻名京城的少年郎偏偏只会对着她无奈。
梅落烟坐直身体,擦干了手,轻触扇面。回忆近些年,京里的士大夫们在筵上怎么评价他的字来着?哦,对了, ‘襟怀雅达、率由胸襟’ 。只是不知他写这几字时是何心态。
这时窗外的雨停了,咿咿呀呀的曲子从前街飘了进来。
梅落烟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扇面,刚想放回才注意到扇地的梅花上落了一滴墨,正巧韵在中心,被点点淡黄色花蕊包裹住。
那静止的一滴墨,像是封住了他们的过往,如今却变得一触即碎。
少女笑了下,听着窗外那不成调的曲子,笑得越发明媚。
如今她是伎啊!
她的靠近会阻碍他的仕途。
想到这里,女孩便不再犹豫的把扇子搁回架上,俯身沉入微凉的水底。
晨光熹微,裴予安抬脚迈进公廨,绕过泛黄的屏风,把淋湿的外袍搭在椅背上。当初圣上命市易专案就军器监置司,所以这临时辟出来的办公场所就在宣德楼右掖门外的工部里。
虽然位置就在大内门楼前,但汴京寸土寸金,这前后两三里的地界生生塞了两府八位。几排棕褐色的建筑物,面朝北向终日见不得阳光,一遇下雨还有积水,眼下这间不大的屋里盘着一股霉潮味。
男人还未落坐先是几声咳嗽,接着报时的晨钟才自横街外的钟楼上响起。
“裴执事这风寒骇了一段时间了吧?” 说着便见廊下一身着青色公服的官吏走了进来。他年近四十,窄脸高眉,说话时会习惯性地盯着对方眼睛。
此人名唤周安,原是户部管理文书档案一从九品小官。十几年来他终日与卷帙为伍,平平无奇却精于算学,可为人不善经营,仕途注定无望。但谁也没想到能因专案的设立,被借调于此,碰上了裴予安。
裴予安朝他点了下头算是回应,随即走到摊满赋税账薄的案前坐下,俯首开始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数字进行审验。
两月前,负责此次专案的主持刘甫命裴予安先从账薄着手调查,核对市易务的财赋收支是否上报属实。
市易务的帐分两类,一是收购滞销货物,待时出售;二是借贷官钱或赊货给商贩,收取两分年息。
这一命令看似简单,但要审验,除了检查账薄外,还会涉及大量仓薄、上计、手实。(2)
开封一府十六县,上月光是从中书户房拉来的帐、簿、籍就足足有十辆牛车。
市易法结收方式复杂,除了钱陌交易还涉及到货物折合,所以审验中有大量加减折算,书算货钱。
裴予安幸得周安相助,再算上公廨里的几个算学小吏,他们也已经连轴工作数月有余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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