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云谣集》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汴京的夜晚,灯烛晃耀,金翠耀目。
内城共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可凡是雕车宝马偏偏争相竞驻于广福坊内。只因这里东西两巷皆彩楼欢门,浓妆艳抹之女数百,聚于楼廊,绣旆相招,罗绮飘香。(1)
京师酒肆之甲就建于广福坊内,便是那闻名遐迩的白樊楼。
白樊楼一层堂内散铺七八十桌,楼上私阁六十余间,是专门为权贵而备的。
今晚这其中僻静的一间,掌柜就特意调来两个伶俐的小厮侯在门外听贵人使唤,还专门嘱咐了这间屋子容不得流伎随意闯入卖唱乞讨。
年纪不大的小厮心下对贵人也存着好奇,于是他俩便趁着二鬟持盘奉食时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屋内三个年轻的世家男子正在对饮。那三人容貌、气度皆不凡。
一个张扬肆意,一个俊美如玉,还有一人容貌虽不及另两人惹眼,可那一身沉稳的气韵便知其出身显赫。
两个小厮对望一眼,心道这三位贵人绝不能得罪了,等二鬟退出后赶快把门关紧。
阁内酒过三巡,秦季常面色完全不显,他啧了一声叹道:“和你们俩个闷葫芦喝酒可太没意思了!还不许歌姬侑酒!只有贺方回最懂我,等他归京后定要与他喝个你死我活!”
“说是庆我归京,我看是你自己憋不住想找酒喝才是。” 张末摇了摇头,续又说道:“子陌回来有段时间了,你怎么不找他喝?”
“他!”秦季常往旁边一撇,“天天忙的连家都不回!我要找他得去公廨里抓人,就右掖门那破地儿我可不去。”
张末听闻皱了下眉,转头问道:“专案的事还没眉目呢?”
这一问刚好问进裴予安心里。
他的事对两人本就没什么可隐瞒的,桌上除了未归的贺涛外,他们四人皆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
一想到那份呈文,裴予安便开口把小纱一案前后的细节都与他们说了。
“如今呈文递上去半月有余,刘主持至今还未回复。”
“不是。”秦季常突然转过来,不解道:“那刘甫当年不是裴公的门生吗?他现在还敢拖着你,这是要给你眼色看?”
要说刘甫特意拖着不办到也不置于,毕竟圣上在意这事的进度,他一主持责任压身,怎会拖着不受?
可眼下裴予安也想不明白这事为何能拖半月之久,毫无音信。
一旁的张末敛起笑容,忽而问起:“子陌,你有想过圣上为何不选开封府来理专案吗?”
他的提问顿时引起两人注意,只听他继续说道:“从得知你受任以来,我一直纳闷一点,按理说开封府府尹不同于地方官。他在京城职掌内有专决权,甚至不受刑部及御史台查问。比起另设专案,让开封府来彻查市易贪污岂不更快?”
裴予安还真从未想过这一层。
张末见他低头思考,接着分析:“眼下中枢新政一派以蔡确为首,章惇为副。一人持三司主财,一人占枢密主兵。你归京前夕,章惇之女刚嫁于那开封府的府印。”
他直接把一条官链讲清,抬眼向二人看去,“而眼下,这蔡党的第三人即将入阁…”
“韩缜?” 秦季常难得严肃一回。
张末冲他点了下头。
裴予安听出这话音里的暗示,若有所思起来。
要是新政派韩缜真能顺利上任,中枢必将面临一番洗革。
如今高居市易务的吕判官也是那新政一派的党羽,他用市易法的商贷收息可给政府赚了不少钱,也让新政派在中枢越站越稳。
而眼下这小纱案,能操作垄断市场之人,除了颜章的父亲户部郎中以外、市易务一干人等尤其是吕判官都脱不了关系,可这背后必定隐藏着职位更高的人在。
这么一想来,在眼下如此敏感的时期,小纱案子的彻查就变得蹊跷起来。
“子陌,你想过这场任命的意义吗?” 张末目光深沉地盯着他,再次启口。
这一问似是一击,令裴予安一怔。
顺着张末的提点上下联系起来的话:这事儿始于圣上想要彻查市易务,放着开封府不用,偏要任一个无党无派刚刚归京的裴予安来当职,这其中的任命本就值得人推敲。
如今小纱一案的呈文递了上去,谁都知道这场彻查必会牵连甚广,其中官派结党营私数年,利弊盘根错节。
“圣上这是想用小纱案当枪使,所以现在按住不查,也是在斟酌那韩缜的任命?”秦季常突然开口,道出结论。
只见他殷勤地拿起酒注给裴予安斟满一盏,神色同情的对他说:“你这亲封的承事郎合着是圣上的一把利刃啊。” 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未见的。” 张末沉着一张脸,“ 也有可能是我庸人自扰。”
“你可算了!咱哥儿四个自小就你主意最正。”秦季常叹了口气,“要和蔡党对着干…我看还是让子陌尽早做打算吧。”
裴予安沉默着摇了下头,眼神却很坚定。
他幽幽启口:“即身为人官,那便为民请愿。我做官原也不是为了营党,至于其他的,结果自会有人定夺。”
“好!”秦季常说着便举起酒盏,大呼道:“大丈夫即要以身许国,确实不用想那么多!咱们也要学学那杜子美,捷下万仞冈,俯身试搴棋!”
张末盯着他夸张的动作,叹道:“秦四,你可省省吧。没人指望你下战场!” 他喝了口酒,才又向裴予安嘱咐:“无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
裴予安绷着脸,冲他点了下头。
眼下,要说他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自入仕以来他一心只想把手头上的事做好,以不负圣上和温公对他的期望。
只是没想过一件贪污竟能牵出一张隐形的官脉网,而他又身不自知地成为局中一员。
一股无措感顿然而生。
裴予安喝了口酒,复又想到无论圣上把他置于何位,他所要做的不外乎恪尽职守四字而已。
如此想着便觉得紊乱的思绪似是找到了突破口。
裴予安看着手里的空酒杯,感受着冰冷的酒水划过喉咙,落进肚里。
时至深夜,侯在门外的小厮奉入果菜楪各五品,又持一桶冰酒,躬身奉承道:“这是东家孝敬各位官人的。”
裴予安的眼神落在那瓶桃花雨上,这是白樊楼著名的甜酒,只是这被冰过的喝法还是落烟的习惯。
原来每一年元宵,同一间阁子,少女会把大家拉来这里一起过节。几人就那么凑在窗边看外面的游人、街上的歌舞百戏,杂耍异能。
彼时,乐声嘈杂能响彻十里余。
而他们五人就在彻夜喧闹中守着这间私阁作乐,在这里肆意地侑酒畅饮。
秦四会用酌了满爵的陈酿和贺涛拼完又和落烟斗。
少女微红着面颊大笑道:“秦四,我的酒可是冰过的,你的陈州可比不过我的桃花雨。”
秦四打着酒嗝,喝多了的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比不过,只会不依不饶的继续吵着要分出高下。
最后喝晕的几人在这屋里大唱大笑,永远会以一首 ‘莫放一杯空 ’ 结尾才会心满意足地赶在黎明前回家。
裴予安目光带笑的从那瓶桃花雨上移开,却意外地看到对面的张末也盯着那酒桶发呆。
楼下,两人把喝多了的秦四扶进车里。
裴予安上车时还在问:“文潜,真不用带你一程?”
张末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走走。”
“那你自己小心。”
话落,张末见他的车走远才顺着五丈河慢慢向西步去。
夜深行人并不多,道路上响彻着车尾铃铛的闷声,一辆辆车从他身边驶过又没入前方繁华的九陌通衢中。
喧嚣之中一声娇笑引起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头梳垂髻的少女,正手持风车站在他前面的染院桥上与身后的男子打闹。
两人嬉戏的身影印在河面上,被层层水波晕开,最后只剩一轮皎月,在荧荧灯火中显得有些凄凉。
张末再次站在桥头。
记忆里的初见便是在桥上,她笑着冲他们跑来,笑得那样明艳。
他挣扎着闭了下眼,阵阵草香冲进胸腔,令他再次抬眼望去时,一切似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盛满她笑意的过去。
相逢记得画桥头,花似精神柳似柔。莫谓无情即无语,春风传意水传愁。(2)
在那不久后,专案司开始忙碌起来。
可这忙碌并不是裴予安所期待的小纱一案,而是圣上下达的又一皇令:命专案司追缴商户所欠利息。
随着这一命令的下达,还有吕判官的贬官文书。
“裴执事,咱这是成了?” 周安兴奋地低呼。想他们一房不眠不休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这还是他从官以来第一次有所收获。
裴予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比起公廨里其他人的喜悦,裴予安心里却蕴着一股道不明的压抑。
呈文出自他手,这房里的人也只有他知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显而易见的是,圣上看完后并未选择继续扩大纠察,而是用最简单的方式了结小纱一案。这速度之快,甚至里面还带了一丝隐约的仓促。
不管圣上是否真如张末分析那般,拿贪污一事作为新党上任的谈判条件,可最终这件案里受到伤害的还是商人与百姓的利益啊。
裴予安目光深幽地盯着面前这份公文,初次思考起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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