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襄阳。大雨灌城,行客匆匆。
悦来客栈内,鸦雀无声。
二楼客房紧闭,一楼空空荡荡又人满为患——每张饭桌,只坐一名黑衣侠女。人人头戴一顶油青竹笠,雨水沿竹片嗒嗒淌下;竹笠下的脸,一张张素黄无妆,以三角黑布严丝合缝遮住下半脸,只露出黑眉白眼;唯一亮色,是眉心一条竖长朱砂,鲜红滴血;手持窄刀,横于桌前。
数十人面朝大门方向,腰背笔直,冷淡无色。
众人目光聚集处,乃一名同样黑裳青笠的遮面女子,瘦长如柴,肃然坐于入门第一张饭桌。她刀鞘青蛇纹,与手下黑蛇纹区分开来,此时宝刀握在她手中,如灵蛇欲动。
年轻的小二端着茶壶来添水,一面望她脸色,一面手抖不停。
茶水溢出杯口,她一声不吭将佩刀挪远。小二见她动作,以为要大开杀戒,忙不迭弯了膝盖,哭丧着求饶。
她忽然握刀起身——
小二双腿一软,跌坐凳下。
塌塌塌,塌塌塌,塌塌塌……齐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客栈门口。
光线一暗,有人挡在门前,带进一身泥雨。大蓑笠、长蓑衣,将他整个人湿漉漉盖住。
小二强打精神迎上前,哆哆嗦嗦道:“客官……对不住……今日小店不接外客……烦请另找他处歇脚……”
这中年人取下蓑笠,露出一张刀疤成网的脸膛,双眼精利,扫过大堂。他将蓑笠扔给小二,朝他哧地一笑,径直走向头桌,抱拳向黑裳首领:
“伏龙寨二当家,疤狮子!”
小二闻此名号,更是抖如筛糠,不觉茶壶从手中脱落,眼见要坠地。二当家提脚一踢,伸手一接,粗鲁还与小二:“倒酒来!”
黑衣女首领握刀抱拳:
“黑裳教副教主,青舟。”
二人面对面坐下,以方桌为界,暗自较量。
小二欲去关门,却惊见门外聚满大汉,河工打扮,人人头戴草笠,一身白麻短打,坦胸露肚,雨水沿肤流淌。他却知这不是一群普通河工——因为他们手中都持一把棍刀。
——伏龙寨山贼,以棍刀闻名,凶悍非常。
这帮山贼不请自入,鱼贯踏过门槛,挤入客栈大堂。无座可坐,便都站在疤狮子身后,似一座坚实大山,将黑裳教众人阻住。
“白馒头,青寨主带够了么?”
“我们的人和货,二当家又可曾带来?”
疤狮子拍拍手,喽啰们扭送进来七八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又几口大木箱,箱子里漏出药材味。
青舟扫眼一看,冷笑。
“数目怕是不对。”
疤狮子道:“不是不对,是不够。”
“二当家这是何意?”
疤狮子将脸凑到她面前,笑得油滑:“黑吃黑,不懂啊?”
青舟掀眼,迎上他狡黠目光,上身前探,离他更近,几乎两额相撞,反倒使疤狮子后仰三分。
“四车弓箭,五车药材。十位武师,一名厨娘。十匹骏马。”青舟嗓音低哑,似一尊庄严铁器,“一百两赎金,是对贵寨的尊重。”
疤狮子坐回板凳,翘起腿来。
“哦?那不尊重呢?”
青舟端坐冷笑:“二当家想见识见识么?”
疤狮子叹一口气,翻出手心讨要赎金:“药材和武师还你!”
“弓箭和厨娘呢。”
“念在你黑裳教对咱们伏龙寨还算敬重,十匹骏马也还给你!怎样,够意思吧!”
“我问,弓箭和厨娘。”
见她油盐不进,疤狮子耍起赖来:“什么弓箭和厨娘?俺们只在山道上劫走了药材和武师,没见过你说的这两样东西啊!兄弟们,你们见过吗?是不是哪个王八羔子背着老子藏了货,看老子不收拾死他!”
山贼们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嬉闹起来。
“哪个弓哪个箭?你奶奶的弓你爷爷的箭吗?”
“要我说,肯定是狗三娃偷的,他丫的十几岁了还闹着喝奶,准是把厨娘藏起来了!”
“妈的,咱们真冤枉啊,怎会有人一丢东西就诬在山贼头上?山贼就得什么黑锅都背的吗?”
……
众贼笑闹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声音最高那人,忽然紧闭嘴唇,双手捂住咽喉;面颊涨红,目眦欲裂。
一个胆大的拨开他僵硬的手,只见一柄飞镖插在喉头,牢牢无缝。二当家推开众人上前,心一横,一把将飞镖拔出,顿时鲜血飞溅,如下血雨。
那山贼通红的脸瞬间苍白,而后睁眼倒地,没了气。
雨声浓烈时,黑裳教众人齐齐起身,站满大堂。女子左手执刀,右手一抬,已握上刀柄。
伏龙寨众贼目露凶光,举起潮湿棍刀横于身前,这一战不死不休。
嗒嗒嗒——雨滴在瓦片上起舞。乌黑的瓦,雪白水花。
凹凸不平地面,一个个水坑,聚起泥巴。
客栈里刀光剑雨,被暴雨声淹没。
.
客栈背后,是另一条街巷,密密麻麻开着店铺。
店小二蹲在檐下,吆喝路人们进来避雨。
萧燕亭抬袖遮在头顶,提步狂奔,终于见一贩卖雨具的小店,欣然而往。步伐太急,与一名黑裳蒙面女子迎面相撞,手肘不经意掀翻她头上竹笠。
绿油油的青竹笠,飞落于地,似一只坠鸟。
她讶然回眸——黑纱面巾上方,一双飞舞凤眼与眉心朱砂骤然在雨帘中清晰,定定将他盯住。被竹笠扯散的几缕青丝,轻轻飘拂脸前,狼狈中藏一丝可怜。
没来由的,他心中一凛。
萧燕亭忙道“对不住”,弯腰去捡,那青竹笠却跌跌撞撞更远。喀嚓喀嚓,被路人一只只匆忙脚步踩得四分五裂,终于不再成形。
他无奈转身,见她站立不动,忙拉着她躲进檐下。向店家买下两顶草笠,一顶盖到自己头上,一顶递到她面前。
“真是对不住,没有竹笠了,只好赔你一顶草笠。”
她的青竹笠那般精致,十文钱的草笠如何能比?
黑裳女子一声不响接过草笠,在下颏系紧束带,转身离去。
大雨滂沱,她逆着人潮踽踽独行。
望着这单薄背影,萧燕亭心中不安,蓦然追赶上去。
他问:“姑娘,你独自一人要去哪里?暴雨难行,你孤身危险,不如我送你一程。”
女子但只前行,目不斜视。
他又追到她前头,挡住她去路,边退边问:“姑娘?”
黑纱面巾下,她嘴唇微动,萧燕亭忙贴耳去听,却是四字——“登徒浪子。”
这一骂,萧燕亭止步不前,脸红羞恼:我好心好意送这姑娘,她却疑我轻浮孟浪,可不是将人看低了!我心中光明磊落,任她怎想,我偏要护送她这一程。
他打定主意,便继续跟在女子身后,直走到一座白石桥下。
那石桥边有一六角古亭,三四个穿官衣的衙役窝在里头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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