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从翻涌的万里云海外缓缓沉入山脉。
山脚下,长满金黄油菜花的田地一方方延伸远处,农人赶着老牛在垄间穿梭,似闻蹄声溅起田泥。
一位青衫公子迎风立于山巅,身下端坐一名黄袍老僧。
萧燕亭问道:“禅师何以说服秋曹二人?”
觉仁道:“萧公子不妨一猜?”
“猜不出。”
“心细如尘似萧公子,能猜出红夫人乃当年曹姑娘,却猜不出贫僧之举?”
“往事易推,人心难测。”
“如若萧公子是我,会如何处置秋曹之事?”
“当于松台之上还以真相,不惜无量寺名誉。”
“这样的事,萧公子做得,为何不信我也做得?”
萧燕亭动容:“禅师,你……”
觉仁拇指停止拨动念珠,仰首一望云海,将心中深埋已久之话,怅然诉出。
“二十多年前,天下仍动荡不安,江湖亦混乱无序。直到松台论武开启,以武功论高低,确立了无量寺、紫阳派、青阳派、隐女崖等门派的地位,才迎来正道大兴,魔道衰退。
“那一届松台论武,惨烈无比,黑白两道高手拼杀,松台之下是万丈鲜血。
“我与灵翼道长、南客散人、慧知师太等人耗尽功力、修为大损,才打退魔道狼子野心,建立正道威势。
“今日江湖的风轻云淡,得来不易,非亲历者不可感知。
“那年深秋松台论武,名为比武,实乃生死存亡之战。魔道败了,所以二十年后,你再也叫不出一个响当当的魔道门派,死的死散的散,终于不成气候。
“可是婆娑世界,哪有至纯至净的白?
“水蜻蜓之事,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无论无量寺抑或紫阳派,何处不是黑白混杂,善恶交错?
“从前我不理世事,痴迷武学,留恋于纯白无瑕,认为当得天下第一便万事大吉,可报佛寺恩情,可树正道荣光。有些光芒之下的阴影,不是不知,而是刻意逃避。我不愿承认,恶事非我所为,却因我而生。
“直至那一日,你闯入石室,质问我水蜻蜓之事。
“我握着手中密经,恍然大悟。”
萧燕亭问道:“禅师?”
“自魔道衰微不成威胁后,这些年来,正道之‘义’已逐渐让位于‘利’,各大门派,为维护自身地位,又或争夺地盘,早已忘却初心。无量寺与紫阳派苦苦支撑的正义,不知不觉间,似在渐渐瓦解。
“鬼煞门、玉尊宫等黑|帮邪教,却有崛起之势。
“正道武林,若不刮骨疗伤,恐怕终将跌入深渊。待魔道卷土重来,江湖又将一片腥风血雨。
“水蜻蜓一案虽小,意义却深远无比。我要借松台论武之机,以无量寺崇高地位作刀,先刮自身之毒,再刮江湖之毒,重振正道武林侠义之风。”
一只白鹤飞过天际,在云中,在风中。
萧燕亭喃喃道:“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他忽感到自身之渺小,力量之微弱,脊背上却压着莲花山庄沉甸甸的命运。
“禅师,我心即你心,我却好像无能为力。你是万人敬仰的天下第一,一言一举皆有分量,各大门派唯君马首是瞻,无量寺的过错会湮灭在你光芒之下。而我武功低微,无人看得起;我很害怕,当我亦在松台承认莲花山庄之过,江湖人是否能原谅莲花山庄?莲花山庄百年英名,若当真毁在此事,我岂非成了萧家千古罪人?”
“萧公子,你在红殿中所言,不就是答案吗?”
“豪言易讲,实事难做。我似乎没有能力,做到我想做成的事情。”
“赤心一颗可敌万难。天意会将你想做的事送到面前,而你只须坚守己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吗?”觉仁笑道。
一丝松快,不期然在胸腔蔓延,萧燕亭望向坐僧,会心一笑。
“禅师,在下还有一惑,心中不甘。”
“何惑?”
“水蜻蜓害人无数,仅救了一次人,便值得无量寺与莲花山庄在众多英豪面前,昭告他曾做了一件好事吗?那他以前伤害过的那些人,又算什么呢?”
“萧公子,你是论迹不论心之人,却也想不通吗?”
“还请禅师赐教。”
“水蜻蜓的孽,在于苦主,而苦主并非一庄一寺。一庄一寺要认的,是一庄一寺的错,不是水蜻蜓的错。人之善恶,说不清楚;事之善恶,却清清楚楚。这江湖需要的,不是泾渭分明的黑白两道,而是泾渭分明的善恶之事。”
萧燕亭只觉天旋地转,如入神仙境界,飘然空然,灵台骤明。
——世间之事,原来如此简单。
他长吐一口浊气。山巅上,淡色青衫飞扬如翅,映在夕阳之中。
觉仁悄然起身,从袖中拈出一片碧绿银杏叶,轻轻放入萧燕亭掌心。
“那日我从寺中出发,走了许久才发现,衣里不知何时落了一叶。这片落叶,出自无量寺大雄宝殿外那一株千年古银杏树。人迹易毁,自然长存。今日,贫僧将这片古叶赠与萧公子,惟愿萧公子长寿如树,得偿所愿。”
萧燕亭垂眸凝望古叶,心中暖意渐涨,吞噬酸涩。
“多谢禅师。”
·
二人下山,正遇宋红萼爬树捉鸟。
“不可伤生。”觉仁抬手拦道。
宋红萼吐舌,放走小鸟,下树与觉仁谈话。
不知这位禅师如何既不透露松台之约,又哄得她相信,萧燕亭只见妹妹心满意足跑来,二人一同拜别了觉仁。
“走,回红楼再看看曹姑娘和那山猴子。”
宋红萼提步欲行,却见萧燕亭长立树下,若有所思看着自己。
“怎么啦?”
“墓室中的红油伞,我记得,在南笛大侠死的那夜,出现过。”
“什……什么意思。”
“你那位朋友,究竟是谁?”
他目光如炬,照亮一切真相。宋红萼背过身去,绞紧衣袖。
“他……他不像你想的那样。”
“你只说事实,我自有评断。”
宋红萼便将夜修罗追杀、庐州鬼宅历险、大染坊杀手内斗、二人互相扶持等事一一向他简述。
萧燕亭听罢连连摇头。
“无论如何,不要再与他往来。”
宋红萼气鼓鼓道:“他是我的朋友!”
萧燕亭无奈道:“宋大小姐,你忘记自己身份?可知太傅阁千金与鬼煞门第一杀手有所交情,会使太傅阁陷入何等非议之中?”
“哼,你也变得跟萧伯伯一样了。”
“好,那我再说明白一点。此事关键之处,在于你的安危。沾上黑|道,你有几条命跟人家玩闹?今日敢买通夜修罗来杀你,明日呢?你连仇家都不知是谁,生死已在别人掌控之中!”
“我回家就去问宋择老儿,他得罪了谁,竟牵连到我头上。”
萧燕亭叹一口气,双手捧住她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妹妹,别赌气,此事当真儿戏不得。我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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