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
夏语心醒来,睁开眼睛便见床前立着两个身着浅绿色长裙的丫头,盘着简单垂鬟分肖髻,却戴着成色上佳的碧玉珠花簪,点翠鎏金红头尾缀,分不清是哪来的贵胄侍婢,还是大家小姐?
靠床头这一人,生得玲珑有致,一双大眼睛闪动着机灵劲儿,时刻注意着榻上,对接上那双刚苏醒过来的目光,即刻欢喜地迎上来,“夫人,您醒了。”
又叫夫人?此前祁夜欢才这般称呼!
夏语心微愣了下。
另一个丫头也是生得水灵灵的,眼睛清澈如一池山泉,笑容明媚,即刻也迎上来,福身行礼,“迎春见过夫人。”
先迎上来的丫头见夫人醒来,一时高兴过了头忘见礼,见一起做事的姐妹行礼,也赶紧福身,“迎喜见过夫人。”
二人一口一声夫人,夏语心略有沉思,环顾房间,紫檀大桌,瓷杯珠玑,靠壁掩映流苏碧玉纱帐,长椅卧榻样样摆件精刻雕花,熠熠生辉。如此高雅奢华,想到原主曾在城主府外见着府上盛景,还有祁夜欢此前也曾称其夫人,夏语心瞬间明白此刻身在何处,含蓄地笑了笑,对迎春迎喜二人道:“不用客气。”
迎喜迎春拂身行礼后,半搀半扶着她起身。城主有交代要悉心照顾好夫人,说夫人受了重伤,这才醒来,二人生怕夫人脚下失当,跌坏了身子,都谨慎搀着。
两人一边搀一只胳膊,跟架着走没分别,夏语心有些不适这般突兀被人照顾,左右稍稍松了松身子,二人识礼地宽了宽。
见夫人不语,且知夫人是头一回入府,府中许多情况定是不知晓,迎喜介绍道:“这是城主卧房。”
夏语心闻言瞳孔猛地放大,怎么昨晚又睡一起了?她回头扯开榻上被褥,好在褥单干干净净,身体也无不适感,细看榻上也只有一方枕,而非一对。
看来又是自己想多了。
夏语心暗暗松了口气。
婢女迎春见她如此大反应,有些疑惑:“夫人,您怎么了?”
“无事。”
夏语心摇头,此地不宜久留,问二人,“我的马呢?”
迎春颇为诧异,“夫人刚醒,是要……?”
走?
自己这般问,她们定是能猜到要离开,夏语心赶紧摇头否认。但想到原本就是离开的,一无偷二无抢,何必遮掩?难不成温孤长羿还能拿绳子捆自己?夏语心转而光明正大地问:“是关在了何处?”
迎春性子稳,有礼有度回道:“夫人放心。夫人坐骑城主已安排好人在喂养。”
“呃!”
夏语心拖着长长的尾音,不知道是安排还是监守?暗自想着得先离开。
正盘算着,温孤长羿在外厅处理公文,听到内厅说话声,推门进来。婢女迎春迎喜见礼后随即退下,温孤长羿吩咐:“去给夫人端杯水热来。”
从昨日回府,除过喂她两次汤药,她滴水未进。当然,她晕了过去,喂汤药自是要他一口一口喂进去。
夏语心浑然不知,嘴里也无半点药味。即便知道他喂过药,凭他的本领,那也有更简单直接的法子,比如内力推服,她绝对不会想到温孤长羿会用嘴一口一口喂。
何况,嘴巴确实有些渴。
但又突然想到,他好像每次都能精准预测到自己渴不渴!夏语心偷瞄一眼,随即二指忽然搭上腕间,温孤长羿探她脉象。
夏语心反应迅速,一下躲开,“已经好了,就不用劳烦公子。再说,我也是医者,”
言外之意是无碍要返回营地了。
温孤长羿却不急不徐,缓缓落坐在榻前,重点强调,“棠溪,这回我的床你也睡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不只同衾而眠有了肌肤之亲,如今连他的床也睡了?
这每桩事他倒是记得清楚。
夏语心讪笑,毫不拘泥提起裙摆,四平八稳坐在温孤长羿对面,“我告诉你啊温孤长羿,就算我把你也睡了,也妄想拿诸如此类之事来压我,何况是睡你一张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带我回望心河,是想让我彻底看清我娘那副嘴脸,往后断了回家的念头。不过,谢归谢,我是不可能因此入你府上,更不会对诸如此类事负责。再者,我只睡了你的床,你并未失身!即便失了身,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必……”
“那如何才算有损失?”
声音慢悠悠穿过蔽日的纱帘打断她。
眼前忽然一暗,四面纱帘重重落下,温孤长羿双眸直直望着她眼底,仿佛在后悔昨晚没有干点什么?夏语心惊得退开,“一张床而已,公子可不要太较真。”
说着,她赶紧去整理被褥,物归原样,全当自己没有睡过。
温孤长羿起身堵在榻前,如此她便什么也做不了,手无处安放。眼见她局促,温孤长羿嘴畔挂着笑,藏着无尽的柔情,“棠溪,我若较起真来,你也是会害羞的。”
“哪有?”
夏语心赶紧捂住脸,不烫,但有一种辣乎乎的感觉,脸一定很红。
她旋即别开脸。温孤长羿目光追着她又站到面前,嘴角的笑容止不住蔓延,不再捉弄她,“其实夫人大可不必整理,这只是我寻常处理公务临时歇息的地方。”
那刚才迎喜如何还说是他的卧房?
被这般捉弄得满面通红,夏语心生气地将整理好的被褥又一下扯开,乱七八糟堆在榻上。
温孤长羿笑起来,“虽说只是方便于前堂处理公务所用,但我也常宿在此。夫人你也是第一个歇在此的人,且也是最后一个。”
如此反复逗弄,夏语心狠狠地瞪了眼,撩开珠帘走开。温孤长羿举步稍上前移动,挡在珠帘下。
水晶缀成的珠帘来回落在他身上,撞得叮当,把她整个人拦在怀里。
迎春迎喜端着热水进来,见到这般,赶紧将茶水放在几案上退出去。
夏语心咕嘟咕嘟喝完水,以防喝完后温孤长羿还会又叫她喝,她一口气喝了三杯,然后放下杯子,”这回总该可以走了吧?我要回阴山!”
温孤长羿接着拿起她用过的杯子,慢慢地喝了半盏温水,“天黑后出发。”
“白天不走,干嘛行夜路?”
夜黑风高,想想总归有些怕怕的。夏语心嘟哝,“又想干嘛?”
温孤长羿微笑,“为何夫人总是比我想的多?”
“我……”
夏语心张了张嘴,自己又没有想别的,只是觉得走夜路不方便。
虽然这些日子进山采药,很多时候也留宿山里,但身边一直有吴家兄弟左右跟随,后面又有了团团寸步不离,再后来还有了戴贵他们,人多且固定在一个地方休息,倒是不觉得害怕。
可若又晚上出发,像来时那般,玄骑军个个骑术了得,统统跑前面,后面又剩她和他,到时……“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
夏语心不由分说,提步朝门外走去。大门打开,门外两侧迎春迎喜正候着。
温孤长羿随步跟来,对二人吩咐道:“先陪夫人到府上走走。”转而又对她道:“我还有几份公文处理,忙完便来。”
“我说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温孤长羿已经入了外厅,去处理政务了。夏语心气得跺脚,问迎春迎喜:“我马关在了什么地方?”
“不准告诉夫人。”
又隔空传来温孤长羿的声音,叫婢女二人窃笑不止。
“你家城主平日也这样吗?”
夏语心气呼呼的。
迎春迎喜二人用嘴抿住笑,认真地摇头。她们的城主平日可不与其他女子说话,一张俊美的脸时刻板着,冰冷得要死,其他女子想亲近都无法。
“死温孤长羿。”
夏语心气得在背后骂人,引得婢女二人又是一番偷笑。
出了内厅大门,经曲池长廊,夏语心直往府邸正门而去,经过庭院踏板,见到原主曾见过的那片景色。
虽正值冬日,站在原主曾望进来的甬道中间,天然砾石点缀踏板间,不沾尘土。墙角旧枝待新芽,碧瓦朱檐,曲折回旋,庄重美观。
彼时她见到这番华贵气派,迟迟停留在门外,紧张、胆怯、不敢靠近。
而此刻,她回头望去,府外门前依旧有带刀侍卫执守。甬道外,仿佛又见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孩仍然还站在那里,露出笑容,慢慢朝她走来。
夏语心大步迈出,迎春及时拦住她,“夫人。”
只差一步,迈过那扇大门便可见到她了,夏语心恍然回过神,接过迎春递来的手炉,紧紧暖在手上。
方才那般清晰地看到原主,活灵活现地站在那里,笑容如沐春风,夏语心愣了片刻,问迎春迎喜:“你二人进府多久了?”
迎春回道:“奴婢二人少时便跟着城主入了府。”
依年龄长相,二人确实比原主虚长两三岁。如此说来,二人早在温孤长羿身边做事了。
夏语心又问:“两年前,我曾到过府外来寻你家公子,你们当时可知晓有此事?”
二人一脸茫然地摇头。
迎春:“夫人问的是城中瘟疫爆发前?”
夏语心点头,“那时,你家公子可在府中?”
迎春回道:“那时公子时常不在府上,想来夫人是那时来找的公子。”
“那你们家城主时常外出是为何事?”
“奴婢们不知。”
迎喜如实答道。
原主来找他时,温孤长羿或许确实不在府中,但她来找他后不久,他主动去见了她,若是当时原主不答应嫁他,及时退了亲事,后来会不会……可后来,即便她不入军营,满城瘟疫,尸体遍地,又如何逃过那一劫?
命中若有馈赠,暗中必有抽离。
夏语心转过身,再次望向大门,犹记得原主曾对门前侍卫说的那番话,叫他不要娶东街巷子口里的姑娘,她足底血煞,生来不祥。
她自称为不好!
可她偏又是这世上最善良的。
望着眼前落了叶子的香果树,夏语心思绪纷纷。彼时她所见到的是树上挂满了果子。此刻,眼前的香果树光秃秃的,只有湖亭畔的柿子树挂满了鲜橙火红的果子,个个蒙着一层霜色,天然封存,就像当时香果树上的果子那样诱人。
只怕这样的果子原主一生也未得好好尝过,此刻既走不了,那便去好好尝一尝。
夏语心转身朝湖亭畔的柿子树走去,好奇地问迎春迎喜:“这柿子已是熟透了的,为何不提前摘些回去制作后储存?这样食用起来既方便,储存时间也为更长久。”
提到府上的柿子,迎喜忍不住发起牢骚,“是二公子不允许人采摘。”
“二公子?”
正是昨日见过的温瑾怀?这下可算找着时机探一探那副皮囊的真容,夏语心问道:“为什么?”
“当然是为慕姑娘。”
一句话便打开了迎喜的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来,“二老夫人房中的慕姑娘向来味觉沉寂,偏喜柿子糕开胃,且要新鲜的,二公子便不许府内人采这柿子,专留作给慕姑娘做柿子糕用。每年到了秋日更差人前来看管,若发现有掉落地的,定刁罪下人。”
“竟还有这样的人?”
夏语心故作惊讶。
迎喜愤怒更盛,继续说道:“对呀!夫人有所不知,前阵子降了霜,慕姑娘说降过霜的柿子才好吃,二公子二话不说便亲自上树为慕姑娘采摘。夫人你看。”
说着,迎喜指着柿子树上只剩了半截的树桩,又道:
“结果二公子从上面摔了下来,头砸中下方青石,当场晕厥,掉进了湖里,染得湖水尽是血色。慕姑娘吓得不轻,也顾不得什么,跟着跳进湖里救二公子。可清晨的湖面蒙着霜,冻得刺骨,慕姑娘向来在这府内养得娇贵,哪经受得住寒水浸身,结果末将二公子救起,慕姑娘自己先呛断了气,幸好府内人发现及时,将二公子和慕姑娘救起。可二公子那一摔,许多事便不记得了,慕姑娘瞧着还好,可依奴婢瞧着,也与往日有些不同,只是奴婢说不出来那里有不同。就是觉得慕姑娘更霸道,更缠二公子了。”
夏语心神色悄然一怔,继续又问:“那你家二公子此前是怎样的?”
迎喜:“自然是好吃喝玩乐,从不管府中事务。不过,待慕姑娘是真心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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