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我!”
马蹄声没入街道,传进巷子,一白一骊坐骑停在酒楼前,望进深巷中,萧瑟沉寂,却异常干净。
这是原主曾住过的地方,破烂的狗洞已被青砖河石填平,不见曾经的破砖烂瓦,也没有了流浪狗,更不见叫花子身影。
净得无尘无垢,好似日日擢人清扫。
这偌大的城池,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夏语心回过头,看着温孤长羿,“这是公子命人修补的?那他们呢?”
流浪狗和流浪的人。
“他们也皆安排好了去处。”
“狗洞尚可填平,可时光难再回。温孤长羿……”
夏语心稍一沉吟,却看见东街巷子依旧完好,那个曾悄悄躲在墙角下听教书先生讲课的小女孩,褴褛赤脚,满目渴望躲在屋角下。
她仿佛又看到了她,依然还坐在那里悄悄跟着教书先生朗读,掰着手指数今日学会了多少字,牵成线滴落下来的雨水淋在她的光脚上,也浑然不知。
温孤长羿将一切不好的抹去,却将她所喜爱的留了下来。
“这是你最喜欢来的地方,我把它完好的保留了下来,可还喜欢?”
他曾无数次悄悄地站在这个街角,偷偷看她坐在那里学习。
只是她不知道!
夏语心眼眶微红。
她当然喜欢,这是原主曾最喜欢呆的地方。她可以不出去要饭,但只要先生能来讲课,她一定会在那里听讲。
那是她贫瘠的世界里,最充实的光阴。
如蝶翼般覆盖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夏语心隐去眼底那一丝苦涩,抬起头,微微一笑,“多谢公子。公子不是叫我来探查城中温病,倒像是叫我来看这城中过往?”
但在原主记忆中,这一条条街道上曾是随地可见的尸首,有发臭的,有腐烂生蛆的,满目疮痍,她曾在这里满街哭喊,找元郎中和老叫花子。
温孤长羿伸手拭去她眼角凝结而出的泪水,往城中北面一阁楼行去。
富九方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见公子和姑娘双双踏马而来,高兴地即刻取出马车上备好的包袱,迎上前,将包袱交给公子后,又退守到门外。
二人各拿了包袱,分别换了新衣出来。
霜色锦沙罗衣绛色披风,霜色镂空雅致竹叶花镶边绛色鹤氅,同色同料。分别从左右房中入正厅,上对天地,下对高堂,碧玉佳人,宛如新人好合。
夏语心不由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又看了看温孤长羿身上,一身新衣皆为红色。
又是喜服!
不会真要强娶了吧?
夏语心突然想到,吓得拔腿就逃。身上披风厚沉,影响速度,她想也不想,三两下扯掉,快速提裙上马。
看她仓皇逃开,温孤长羿不知所谓,但即刻明白过来,拾起地上新服大步跟上来,“你我穿一样的衣服,不喜欢?”
“当然了。”
夏语心握紧缰绳,做好随时逃的准备。可旋即一个飞身,温孤长羿稳稳落在她身后,将新衣原样披回她身上。夏语心抖了又抖肩膀,要脱掉,“好端端的,干吗穿这样?谁会喜欢?”
“如何不喜欢?你以为我会这样就娶了你?不会的!”
温孤长羿翘着嘴角,弯出了一道温柔的弧度,直接说出她的心思,看她脸颊涨红,又轻轻哄住,“别动。”
可声音刚落下,白义载着二人飞快出了城。
马儿起得太突然,夏语心惊得乱躲,“温孤长羿,你要将我带去哪里?”
只听耳边传来低语声:“都想着成婚了,还担心我会将你带到哪里去?”
寒风割面,那丝气息落在耳边格外滚烫,夏语心朝温孤长羿手背真的很用力的狠狠打了一下,“离我远点!”
可鹤氅包裹住她,温孤长羿偏是护得她不透一丝冷风。
曲径通衢,马蹄声入了山涧。夏语心揉了揉脸颊,退去满面绯红,从鹤氅下钻出脑袋,看了看周围,山野疏影,碧绿的河水渐渐入了眼帘,是原主记忆中的家,“温孤长羿,你要带我回家?”
“嗯。”
白义飞蹄,穿过芭蕉林,距河畔丈许,篆刻有望心河石碑的拱桥矗立眼前。
夏语心跳下马,迎面徐徐而至。
河畔上有人围水浣衣,不远处,沿着青石铺路栽种的长春花葳蕤生香。这是棠溪颜最喜爱之物,五岁她被赶出家,经年流浪乞食,唯有这一院长春花给了她生生不息的念力。
如今,她对恶母邓氏毫无情意,邓氏原那般待原主,未曾慈悲,自己非圣母佛祖,何以宽宥?
隔着微微荡漾的水面,夏语心看到河畔浣衣之人,正是邓氏。
浣毕,邓氏起身提桶回屋,却忽然见着水中倒映的圆心石桥上,一缕喜艳华服立于水中央,随波浪轻晃,宛如水中锦鲢慢游。
邓氏抬头,丈许开外,她一眼认出是女儿,但既无惊喜,亦无意外,反倒像见了鬼一样,提着木桶慌张离开,唯恐避之不及。
夏语心却前后脚跟了上来。
原主被那般无情地赶走,如今她回来,邓氏不要她靠近这个家,非弱小无为,她偏要靠近,用力将那扇拒她于以外的大门推开。邓氏又像当年那般铁石心肠地关上,声音带着哭腔,语气近乎哀求:“谁叫你回来?你走!”
邓氏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走进这扇门。夏语心偏是要推开,屋内大门嘎吱一声,跑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娘,娘,我饿了。”
邓氏闩紧大门,提着木桶进屋,将衣裳搁下,小心地拉孩子躲到身后,用围布蒙上孩子的眼睛,不叫孩子见了屋外之人,也不想让屋外之人见了孩子。
夏语心使了蛮力,大门重重推开,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孩,她又收回了脚步。原主记忆中,她只有一个满十岁的弟弟,名方顺,瘟疫爆发后,已死。
可眼前的孩子,是谁?
“不许出来!”
小孩被拎进堂屋关了起来,邓氏狠狠叮嘱,转身提了大桶水,一下朝门外泼来。
夏语心毫无预料,一身衣裳淋湿,愣愣地站在门口,身后却暖暖的传来一阵风,温孤长羿飞身而来,挥臂击落邓氏落手上的水桶,将鹤氅拢在她身上,运气却除她周身湿气。
小孩躲在堂屋里,透过门缝看见门外之人,择侧门跑出来,“娘,那是不是姐姐?姐姐回来了,姐姐!”
小孩朝她跑过来,被母亲拎住耳朵,又提回了去。
邓氏厉声训斥,“娘平时都是如何教你的?你全忘了!”
小孩疼得呲牙咧嘴,挣脱后跑到她面前,“姐姐,我是方安,我记得姐姐,姐姐每次拿好吃的回家,方安都在那里看着姐姐。”
方安指向身后阁楼上的一处缝隙,“娘不让方安同姐姐说话,是为什么?”
能为什么?原主背负不祥之说,早被邓氏厌弃至极。
夏语心顺着方安的身高蹲下,亲切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我是姐姐?”
方安眼眶顿时红了,“是哥哥和姐姐。哥哥和姐姐都死了,爹爹也死了,娘说……”
“方安!”
邓氏一声大吼,打断孩子。
但看到女儿身侧站着的人,气貌不凡,非寻常之人,邓氏有几分胆惧,吼声并不大,上前将孩子拉回来,退到一边,恳求道:“你走吧!”
夏语心攥紧双手,想原主短短一生,至死也在想法行善积福不累及他们,未得邓氏允许,她被赶出家门后,一次也未再踏进过这扇大门。
不进也罢!夏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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