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收云散,檐角犹挂残滴。扶摇宫后廊下摆开一张紫檀小几,几上四碟八盏,银错绣墩,点心未撤,晚膳又至。
王喜领着御膳房太监鱼贯而入,捧匣揭盖,热气一缕缕腾起。
“清蒸鲥鱼,三月最肥。”王喜躬身布菜,“鱼骨剔净了,只留腹肉。”
鲥鱼卧于白瓷长盘,鱼背覆以薄薄火腿片,油亮如琥珀。旁置一盏蟹粉狮子头,肉圆浑圆,汤面之上漂几粒青蒜,清而腴。另有一碟酥炸春卷,皮薄如纸,内裹荠菜、香干、春笋,金黄酥脆。再配一碗碧粳粥,米粒开花,汤色乳白,佐以玫瑰腐乳一小方。
他先从容坐了主位,见崔明禾不动,便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坐。
崔明禾立在原地,并未挪步。廊下灯笼投下暖黄光晕,她半张脸隐在暗处,只露出一截弧度优美的下颌线,唇角绷着。
萧承懿也不催,自顾执银箸捡了块鱼肉送入口中。“鲥鱼新鲜,昨日才从江南运来。”他点评一二,目光却不离她。
王喜瞧着这僵持局面,催促她道:“姑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伺候陛下用膳?”
崔明禾闻言眼睫一掀,淡淡瞥过王喜,把人看得一噎。
萧承懿似是笑了声,放下筷子。“她如今脾气大得很,哪里还肯伺候人。”
崔明禾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终于动了。她绕过桌案,捡了离他最远的位置落座。
王喜见这二人各坐一边,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觑过萧承懿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识相地退出了廊下。
廊下只余二人。
萧承懿慢条斯理地将一桌菜色尝过一遍,起身去了崔明禾那边。
崔明禾挤着绣墩往旁挪。
萧承懿便也跟着挪。
崔明禾再挪。
萧承懿再挪。
崔明禾挪无可挪,一脸菜色,垂眸对付眼前碗中碧梗粥。
“朕听闻贵妃今日去寻德妃的麻烦了?”
崔明禾搅动粥的手微微一顿。
“为着内务府份例的事。”他浑不在意地捡着话来哄她,“在永安宫门口闹了一场,动静不小。”
崔明禾终于抬眼道:“后宫诸事,奴婢不知。”
“不知?”对方却觉她这撇清的姿态十分有趣,“朕还以为你乐得看她们狗咬狗。”
她觉着这实在不像是他应当说的。便轻哼一声:“陛下既知是狗咬狗,又何必多问。左右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腌臢事,上不得台面。”
“哦?”他笑道,“那依你看,何事才算得上台面?”
她心道这人又与她下套,有意噎他一嘴:“江州水患,十万灾民流离失所,这便是顶顶上得台面的事。”
他道:“知道江州水患,你还有心情在这吃御膳?”
崔明禾:“……”
他慢悠悠地将筷子搁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你明知朕会派人去赈灾,何苦在这伤春悲秋。”他说这话时,眉间似乎笼着一股倦意,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疲态,“难得你有心。”
她心中蓦地一跳,来不及细思,便听到他又开了口。
“想不想跟朕出京巡游?”
崔明禾:“……”
她又被他这一惊一乍的语气震住,脑子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道:“出京去做什么?”
他道:“让你去便去。”
崔明禾被他语气中的理所当然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凭什么去?”她很是不以为然,当他胡扯。
对方却讳莫如深止了话头。她正出神,冷不防手边多了一只白玉小碗,碗里盛着半碗剔好刺的鱼肉,肉质细嫩,还冒着热气。萧承懿道:“愣着做什么,凉了便腥了。”
她便挑挑拣拣夹了一筷子,鱼肉入口即化,鲜甜透骨,脂香缠舌。崔明禾垂睫咀嚼,腮边一点油光,映着窗棂透进的夕阳日色。
他心思难测,一顿饭吃下来,崔明禾只听到自己细嚼慢咽的声音。
萧承懿用罢膳,漱口净手,她便退了出去,命宫人去备热水。
回来时,他正坐在廊下翻阅一本古籍,小几上新沏的雨前龙井袅袅蒸起青烟。
崔明禾自回殿内歪着,由着流萤给她拆去发髻上珠钗,一头青丝铺散在后。她拿了本闲书,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眼角余光总不住地往廊下那道明黄身影上瞟。
流萤正掀帘进来,笑道:“姑娘且安分些罢,莫要再把眼睛瞪出来。”
崔明禾被她撞破心思,心虚地瞪她一眼。
流萤便觉着崔明禾与从前是不大一样了。
夜色如墨汁入水,一点点在窗纱上洇开。起先还能听见远处宫道上打更的梆子声,后来便只剩下淅沥沥的雨声,敲在芭蕉叶上,声声紧促。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曳,烛火在茜纱罩子里跳动,将那道修长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更漏滴答,已是戌时三刻。那人竟还没有半分要走的动静。
崔明禾在暖阁里坐不住了。她将书卷往软榻上一扔,趿拉着鞋往外走。
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碎响。那人仍坐在原处,听闻动静,微微侧首。“什么事?”他问。
崔明禾在几步开外站定,道:“陛下,夜深了。”
廊外雨势渐大,银光流转隐隐滚过天际。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这么大的雨,你是想让朕淋回去?”
“有御辇,再不济还有那一众奴才撑伞。”她毫不客气地戳穿,“这点雨还能淋着您这金尊玉贵的万岁爷不成?”
他便笑了一声,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半凉,他却似品不出味儿来。
雨声潺潺。
崔明禾等了半晌,不见他有起身的意思。她烦躁地用手指无意识缠腰间的流苏,指尖被丝线勒得发白。
是合该将这尊大佛请出去的,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又是一桩不大不小的谈资。可偏偏脚下却像生了根,挪不动半分。
这扶摇宫冷清了太久,久到她都快忘了人气儿是个什么滋味。他坐在这儿,哪怕只是翻翻书、喝喝茶,竟也让这空旷的殿宇生出几分实实在在的暖意。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疯长,吓得她忙在心底啐了一口。
“还在那儿杵着做什么?若是闲得慌,过来给朕捏肩。”
崔明禾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心下懊恼。
“陛下倒是会使唤人。”她没好气地过去,却也没真打算伺候,只隔着一张小几在他对面坐下,“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不回太极殿歇着?若是误了明日早朝,奴婢可担待不起这祸国殃民的罪名。”
“祸国殃民?”他重复咀嚼这词,目光在她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上转了一圈,忽而轻笑道,“你倒是敢想。就凭你?”
好一出轻慢的戏谑。
崔明禾懒得与人多费唇舌,别过头去不看他:“是是是,奴婢蒲柳之姿,哪里入得了陛下的眼。既如此,您还赖在我这儿做什么?”
他道:“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在哪儿就在哪儿。怎么,你这扶摇宫朕还来不得了?”
她不由得冷笑:“是,是,是。您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还能拦您不成?”
崔明禾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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