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在山洞里。”杨家莺拿过红色水瓢，拨开荷叶将其浸入水中，“我记得你和另一个姐姐在外面望风，怎么望到村中心来了？”
贺久晟紧了紧拳头，脸上的笑容变淡，偏圆的眼睛微微耷拉着，瞧着无辜又可怜：“我们碰到杨狗子了，他想跟我们玩捉迷藏，我们在找他。”
杨家莺将装满神水的水瓢放到台阶上，层层叠叠的荷叶没有束缚后自然合拢，她垂眸望着离她最近的一朵莲花，粉白色的花瓣上，散着一颗颗似露珠的血珠子。
“不用找了，你们已经输了。”她舔了下唇，“杨狗子最喜欢找人跟他一起玩捉迷藏，但他会在游戏开始前玩文字游戏，没有人能赢他。”
贺久晟心脏猛地停跳了下，他身体僵硬地瞄了眼左前方，那里有两棵枝叶茂盛的香樟树，其中一棵能隐约看见藏了个小小的身影，他不由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压低：“你跟他也玩过游戏？”
“当然。”杨家莺的目光仍盯着血珠子，稚嫩的嗓音透着莫名的愉悦，“虽然第一次我输了，但后来我赢了他两次，他输得只剩脑袋。”
贺久晟：“？”
信息含量太大，他一时间不太能理解。
郁沅耳边除了嗡鸣还是嗡鸣，他只能看见两人的嘴巴在动，至于说什么完全听不清，他烦躁地甩了甩耳朵，跃上四方池沿，试图把耳朵放到池水里泡一泡。
杨家莺看见后，按住他的身体：“不可以。”
拉扯间，血腥味顺着空气飘进郁沅鼻内，他翕动着鼻子，望向近在咫尺的莲花，模糊的视线内，与花瓣截然不同的深绿色水珠，附着其上。
“嗷？”
贺久晟站在后面紧张地看着一人一猫，运动手表上代表心率的数字蹿上了146，他闭了闭眼，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步步靠近杨家莺：“杨狗子在东边的第二棵树枝里看我们，他让我推你进四方池，对不起。”
杨家莺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传来一股力，她倒栽葱似的整个人翻进四方池里，一个跟斗连枝带叶的压垮大半荷叶荷花，就连池沿的郁沅都被一起带了下去。
水花四溅，池水从砖石四角溢出，杨家莺四脚朝天地陷在淤泥里，被无辜拖下水的黑猫全身毛发炸开，拼命划拉着爪子想上岸。
清澈的池水被搅动得浑浊不堪。
四方池底部是厚厚的淤泥，一旦陷进去很难拔出来，杨家莺扶着池沿，用尽全身力气才挣扎着从里面站起来，水刚好淹至下巴。
视线里，杨喵扒拉着荷叶艰难浮水，长毛被打湿后，紧紧贴着身体，露出实心的猫身和脖间若隐若现的红色平安符。
蒲公英似的尾巴变成了细细长长一条。
很狼狈，还有一点丑。
杨家莺想，怪不得杨喵不喜欢沾水。
郁沅快气炸了，掉进水里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解除兽化天赋，掏出系统仓库里存了一年的大型杀伤性道具，把这一批玩家和永绥村一起夷为平地，从此退出副本行列，什么S级副本，变成废墟D级都轮不上。
他前爪搭着没被压垮的荷叶，用后腿蹬吧蹬吧，灰头土脸地爬上池沿，疯狂甩身上的水。
杨家莺和贺久晟都离池子很近，被溅了一身。
“对不起。”贺久晟默默承受溅在脸上的水珠，双手交叠在身前，朝着杨家莺深深鞠了个躬，愧疚道，“我答应了杨狗子的要求，所以必须做。”
他顿了下，抬起头看向杨家莺的后脑勺：“我观察过四方池的水面高度，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如果你想报复我的话，可以等去了山洞吗？”
郁沅停止甩水，四方池的神水治愈了耳朵的伤势，听力恢复如初，这次他听清了，清到想弄死这个该死的队友。
面前的少年局促地佝偻着背，双手搅在一起，紧张到身体微微发颤。
第二进本的副本新人，没接受过副本生存教育，一堆买来的A级防护型道具，疑似村主任眼线，上午痛击队友，下午迫害诡怪。
打一巴掌再给颗枣，人类都活得这么肆意妄为的吗。
“哈。”他呲牙发出低吼。
为什么不给他道歉？！
杨家莺听见声音，后仰脑袋，脖子几乎折成了直角，骨头根根分明，纯黑的眼瞳倒映着贺久晟清秀的脸：“你应该感到庆幸，我的天赋能力在冷却期，没法继续使用触手也没法找你玩游戏，不然你已经死的一块一块的了。”
她说着转了下头，整颗脑袋像荡秋千晃荡了下，左脸颊半个拇指宽的缝合拢的只剩一条细线，能隐隐看见有东西在里面转，但无法被红眼锁定。
“不过没关系，阿妈说了，祭祀结束前，谁也离不开村子，包括你。”她咧嘴露出一个微笑，梨涡深陷，“我们总会有机会一起玩游戏的。”
贺久晟呆呆地看着她脸上的裂纹，听到游戏两个字打心底里抵触，他原本觉得杨狗子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找人一起玩捉迷藏，是件微乎其微的事情，能获得好感度，又能获得线索。
两全其美，所以他答应了。
然后他意识清醒地看着自己失去了两条手臂。
从手指到手腕，再到小臂，最后是上臂。
撕咬、咀嚼碾磨、猩红的骨头渣子和肉糜混在一起，在口腔里不断翻动滑入喉间，偶尔会有血从嘴角滑下，被长长的舌头舔舐，最后一滴不落。
杨狗子的肚子一点一点鼓起来，像吹了气的球。
里面装的是他的手臂。
“我只是想活下来。”他失神地望向杨狗子所在的香樟树，树叶在微微抖动，那只小诡怪蹲在里面看他，就像现实里那些无孔不入的摄像头，时时刻刻、无所不在地对准他。
只要他表现得和人设有差异，当晚热搜就能挂满捏造的黑料。
然后他被拉进了副本里，没有手机，没有摄像头，甚至没有人在意各自的身份，即使每天早五点晚七点的务农，他都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高兴。
但是副本终归是副本。
对诡怪来说他们是食物，仅此而已。
“活下来，和队友一起活下来，反正你们会复活不是吗？等副本结束再开，你们的记忆会清空归零，就连我现在说的这段话，你也会完全忘记，所有的相处和争斗，统统烟消云散。”
他垂下眼，低喃道：“那我想活下来有什么错。”
杨家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很久，副本之类的奇怪词汇她听过很多遍了，勉强理解，但这段话每个字她都听懂了，连在一起却无法理解，甚至有点儿纳闷。
什么叫副本结束再开，什么叫清空归零？
她抬起手把自己晃悠的脑袋摆正，转身看向蹲在池沿边上舔毛的杨喵，狐疑道：“杨喵，他在说什么？”
郁沅舔毛的动作顿了下，掀起眼皮瞥了眼杨家莺。
“喵。”
诚如贺久晟说的这样，副本里的诡怪不会拥有上一次副本开放的记忆，对他们来说副本里的经历永远是第一次。
实际上可能已经循环重开了无数次。
对诡怪产生感情是最愚不可及的蠢事，贺久晟通过与诡怪交易去迫害另一个诡怪得到线索，这事儿他以前干过不少，前提是直接弄死要迫害的诡怪，对方想报仇也没得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迫害完了给诡怪道歉。
两边都不想当恶人，把自己架到高台，又当又立、骑虎难下。
还不给他道歉。
真该死。
他朝贺久晟又呲了下牙，然后低头疯狂梳理毛发。
杨家莺的疑惑传进贺久晟的耳里，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他以为自己所说的话被系统屏蔽，导致诡怪听不清，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我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蜷了蜷手指，转身往后山走。
郁沅见状从池沿跃地，拦住他的去路，金色的眼瞳拉成危险的竖线，尖利的指甲与水泥地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杨家莺从四方池里爬出来，坐在池沿上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颊，神水浸透全身，脸上的裂缝合拢，手臂却又胀又痒，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开皮肉钻出来。
她捞起挂在断裂茎叶上的陈磊给她的外衣，缠绕于手臂，嗓音冰冷：“杨狗子答应了你什么。”
前有猫，后有诡怪，贺久晟进退两难，汗珠从额间冒出，他不安道：“给我永绥村的村志，前提是我推你下四方池。”
他顿了下：“但我不信任他，所以我更换了要求，我先得到村志，再推你。”
杨家莺手臂的瘙痒更严重了，她掀开外衣，手臂已然肿胀到皮肤近乎裂开，底下的东西兴奋钻游，试图找到突破口冲出来，她烦躁的盖住，从池沿跳下去，落地那瞬间她清晰的听见了一声撕裂。
“真麻烦。”她看了眼溅上血珠的莲花，“血呢？”
贺久晟微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我的，我输了捉迷藏，代价是两条手臂，一条是彩头，一条是交易筹码。”
杨家莺应了声，她望向伫立在四方池边上的两层小楼，村主任就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他们毁坏了四方池，动静不小，但他始终没有出来。
而杨狗子……自从变成孤儿后，就一直靠吃百家饭和村主任接济。
这中间没有关系，她是不信的。
“把沾血的莲花摘下来，帮我拿上水瓢，去山洞。”大量的神水对她来说和剧毒无异，两种力量相冲，脆弱的皮肉根本撑不住，溃散后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长出一副新身体，到时候会很麻烦。
贺久晟发愣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小女孩，上午还很干净漂亮的碎花裙此刻沾满了淤泥，长发像蛇贴着身体，水渍蜿蜒而下，狼狈极了。
黑猫不停地打理湿漉漉的毛发，偶尔掀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杨家莺已经快控制不住手臂皮肤被撕裂的速度，纯黑的眼珠扩大，近乎要占据整个眼眶，她猛地回头，冷声道：“你不愿意？”
“没有。”贺久晟回神，小跑到池沿边拿起水瓢，保持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良久，他不明白地问，“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杨家莺唇拉成直线，不耐烦道：“闭嘴，我现在很讨厌你，过几天就找你玩游戏，然后再找那个叫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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